第十三章 光明灯
脖子上渗出鲜红的血,林九言却仿佛失去了感知能力,抬手,三指触碰泽漆的手腕。寸脉散乱无根,心智全失。呼吸都开始停滞,他眼前出现了一道背影,孤零零的,行走在黑夜里,拖着一道很长的影子。
意想之中的恐惧没有出现,泽漆不愿就此把人杀了,手指微微地用力,黑草猛地一收缩,缠得更紧。
流出来的血几乎染红了林九言的衣服,他终于开始挣扎,垂着的手开始在空中小幅度地旋转起来,然而终究是没有气力,画了好几遍,都没成型。
林九言无力地笑了笑:“等你……恢复过来后……也不用觉得……自责……你是……知道我的……”
枉死之力已经开始发怒,不断驱使泽漆勾动他的手指。他长长的黑发被狂风吹乱,发红的眼睛流出血,手指猛地一勾。
宁霖闭上了眼,他想尖叫,却好像有什么堵在了他的嗓子眼里,怎么也叫不出来。
“八爷,你不是说,有把握能控制住他么。”一道哭丧棒劈断泽漆的黑草,林九言脖子上的草也瞬间焉了,纷纷掉在地上。
宁霖睁开眼,只见谢必安一身白,头上的帽子晃了两晃,才稳住。
范无救的锁魂链将泽漆困了好几圈,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已经满头大汗,根本没功夫来搭谢必安的话。
泽漆身上不断地冒出黑气,黑气裹着锁魂链,锁魂链竟然开始有了生锈的迹象。范无救咬破舌尖,朝锁链上喷出一口血,逼退肆虐的黑气,锁魂链才又有了光泽。
“谢必安!你就看着呐,帮忙啊!”
“不,你说过的吧,有把握能控制住他。”
范无救在心里问候了谢必安一遍,牵着锁魂链的手已经开始颤抖了,连连喷出几口血,那黑气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竟然还顺着锁魂链往范无救身上爬,摇头晃脑的,似乎在挑衅他。
“你不会也打算光看着吧!”范无救喊完后,身旁开出一道门,简松从里面慢悠悠地走出来,似笑非笑,手里提着一盏道教光明灯,驱散了连成片的黑暗。
简松看向宁霖:“惊喜吗”
宁霖差点没晕过去,紧绷的身体一下子松开了,他只觉得心里有颗巨石被掰开了,被压抑的悲伤全部涌上来,哭也哭不出来,生生呕出一口血。缓过劲来后,他却抹开眼泪,硬憋着不哭,生生扯出一个笑容,嘴角旁两个浅浅梨涡。
他害怕,以后简松还拿自己的死来逗他哭。
“我撑不住了!”范无救整个人都被黑气裹住,扯着锁魂链的手都得更筛子似的,浑身都湿透了。
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认识了这俩见死不救的。
就在范无救绝望之时,简松朝光明灯里滴了一滴血,缠着范无救的浓烈黑气顿时纷纷飞过来,火焰里响起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不到片刻功夫,范无救的满身黑气已经全部烧完,那光明灯有了充足的燃料,顿时火光冲天,整个公墓被照得如同白昼,连那墓碑上写的“永远怀念”都看得清楚。
光明灯绽放光芒,不过刹那,便燃尽了。
谢必安朝着被困住的泽漆贴了一道符纸,哭丧棒猛地一敲,符纸就着锁魂链,长出一道道咒文,若是细看,还能看出是《净心神咒》。泽漆轰地一声跪倒在地上。
范无救这才得以松手,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仿佛已经不是他的了。整个人就好像掉进池子里了一般,湿透了。
林九言推开面前的谢必安,俯下身子去看泽漆。三指搭在泽漆的寸口处,脉浮而微,身上又是大汗淋漓,这是亡阳汗。
泽漆双眼禁闭,不停地淌出血。
林九言只想赶紧把人带回济世堂,脖子上的疼痛竟是丝毫没感觉了。
林九言却突然被谢必安扣住,顿时动弹不得。他回头看照着施力的方向转过头去,脸上带着困惑。
谢必安:“接下来,没你们的事了。”
林九言:“他变成这样都是我害的,我要救他。”
谢必安冷笑一声,冰冷的声音仿佛要掉出渣子:“看来你还不知道他是谁。就算不是今天,迟早有一天他会变成杀人魔。”
林九言声音开始颤抖:“你什么意思。”
范无救叹了口气,拍了拍林九言的肩膀:“枉死地因他而起,这是……他的命。”
那个在墓地里游荡的老人顺着阶梯慢慢地走上来,还在咆哮着他没有死。
简松拿过林九言手上的骨灰盒,扔给了那老人。老人下意识地一接,定睛一看,这盒子上写着他的名字,死亡日期。他尖叫起来,身上冒出黑气,这黑气和泽漆相比,如同蝼蚁一般。但黑白无常同时面色一凛。
范无救:“你的光明灯呢”
简松:“你以为这玩意儿是黄金,想带几块带几块么。”
范无救引开锁魂链,一端连着老人,一端连着泽漆。黑气顺着爬进泽漆的身体里,本就面色苍白的泽漆开始剧烈地抖动,突然一下子清醒过来,眼角还流着血,苍白如纸的唇却弯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像是初秋的桂花。
他抬起捆满了锁链的手,无力垂下的手指只要稍稍抬起,就能触碰到林九言的脸颊。可是那断掉的四指根本不受他的控制,他只能缓缓地、一点点地,去靠近林九言。
黑气宛如千万把利刃刺入他的身躯,天地被净化,朦胧的日出笼罩整个大地。
泽漆差一点就要碰到林九言了,范无救却一把将锁链拉回去,凭空出现一道门,和谢必安,带着泽漆消失了。
刚发出嫩芽的柳条随风摆动着,料峭春风里还带着残余的冬寒,却也飘散着花香的甜味。林九言脑海里的那道背影,被一团黑雾挡住了。林九言掐住绞痛的心,跌跌撞撞地追上去。
然而到了泽漆消失的地方,什么也没剩下。
“哥……”宁霖似乎想说什么,声音却十分微弱,没有人能听清。
简松用他那特有的语调补全了宁霖的话:“你不必自责,就算你不来,我们也会想法设防引泽漆来这里,让他把枉死之力都吸走,然后老黑和老白再将他彻底抹杀。”
宁霖想说几句,简松却完全没给他机会:“没想到他和你在一起,你给宁霖打电话的时候,我就灵机一动,把你俩引过来了。”
林九言步履蹒跚地走向简松,脑子好像被雷劈了一般,都无法找准方位,对着空气一抓,意识到后,慌乱地换了好几个方向,才准确无误地抓住简松的衣领,双手不停地抖。
宁霖赶紧过去把人抱开,又怕碰到伤口,根本不敢用力。
“凭什么。”林九言问。
“百年前的疫病因他而起,如今那车上的四十多个学生,也是因他而起。”
“证据呢!”
“证据”简松冷笑一声,“看来老王是一点都不打算让你沾染这些事,什么都没说。不过现在也没必要告诉你了,从今天开始,这个世界再也没有枉死地,再也不会有人被抓去替死,再也不会有人被永恒地困在黑暗里。”简松的语调一句比一句重,那慵懒的味道却依旧还在。
“他……不该被这样对待……”林九言想起那天晚上,泽漆讲述他在世间徘徊百年,说到家人,说到朋友的时候,脸上孩子般的笑容。
“该不该,不是你说了算。”简松冷笑,“是那些被困在枉死地里不得转世的孤魂野鬼说了算。”
简松说完,一记掌劈在林九言肩上:“把你哥背回去……你会催眠么,或者有类似的符纸么。”
宁霖点头,随即又摇头,然后又点头:“奶奶会画抹去记忆的忘忧符,可没教我。但是我会封锁记忆的法术,偷学王叔叔的。”
林九言再次醒过来,不知道自己正躺在哪,只觉得脖子好像被刺了一圈的针似的,他抬起酸软的手一摸,只摸到厚厚的绷带。他的世界里一片漆黑,空荡荡一片。
宁霖穿过满屋子乱窜的阳光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碗蒲公英、金银花、黄柏、苦参等中药熬成的水,来给林九言换洗伤口。
“发生什么了这是”
“你还问,你偏要独自去那个黑子沟,要不是王叔叔及时把你救回来,你就玩完了。”
“老王呢他没事吧,我就是不想要他去接谢前辈的活儿嘛。”
宁霖闻言脸色一变,虽然知道林九言看不见,他还是下意识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他走了……好像说,嗯就是,他城里有个亲戚的孩子考上大学了,让他上去喝酒。”
“他弟弟么。”
“啊对对对,就是他弟弟。”
林九言闻言,苍白的嘴唇勾起一个笑容:“挺好,去城里享福了。”
宁霖暗自松了口气,轻手取下绷带,纤细的脖子上露出狰狞的红痕,他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这要是他,估计当场就吓晕了。
处理妥当后,宁霖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哥,老王……可能不回来了。”
林九言身体微微有些抖。心被一块巨石压着,他没有推开那巨石,反而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喃喃自语:“没事儿……到时候呢,我可以去城市里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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