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茶还是温的
七星殿内，茶香四溢。
“竹雕潘松杯，上好的老君眉。”七星判官把玩着茶杯，带着纯白面具。
天权跪坐在对面，低眉顺眼，七星判官示意他也尝一尝时，才小心翼翼地捧起茶杯。
茶水温热，氤氲香气熏得很舒服，他享受地闭上眼。
“天衡那边还没有消息，时间不多了。”七星判官缓缓说道。
七星判官话音刚落，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禀报七星判官大人，城内的北斗军……全军覆没！叛贼白信杀进来了！”
七星判官缓缓放下茶杯，看不清他的表情。
“白判官呢？”他沉声问道。
“他亦在城内搜寻白信下落。”
“去通知他。”
探子匆匆退下。
天权起身：“七星大人，属下请求前去应战。”
七星判官眼皮都没抬一下：“可以，虐一虐就行，不要下死手，等白大人亲自动手。”
天权颔首，手中紧握长枪，气势高昂地走出大殿。
呵，他早就想将这白信千刀万剐。要不是这该死的七星律法，他定要斩断白信的手脚，夺走他的神明之力，让他沦为弃民，扔到红杏楼里成为自己身下玩物。
啧，他想起了那天他偶然看见狐狸面具下俊美的脸庞，不由得更加兴奋。他想象着白信浑身是血在他身下求饶的样子，长枪已经冒出了丝丝黑气，弥漫在皑皑白雪中。
此时正值黄昏，雪一直下到现在，没有停过。大殿外一片白茫茫，斜阳照在积雪上。
殿门旁一颗老槐树，枝丫上站着的人一身雪白，狐狸面具里透着浓烈的杀意。
天权大喝一声，赫然幻化出一只黑色巨蟒，腾云驾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向白信。
白信翻身，快得看不清他的影子，只见白光骤闪，长剑直抵天权喉咙。
幸好巨蟒及时回身，白信退开几步躲过攻击，天权才得以保全姓名。
在那一瞬间，心跳都跳到了嗓子眼，强烈的压迫感如同纷飞的大雪将他掩埋。
不！
我可是七星城最强的将军，而他白信，不过是奴隶出身，连承受神明之力的资质都是最低等的，能奈我何！
天权平复心情，白信虽然速度稍快，力量远远不如身为神明使者的自己！
他集中心力，调用体内所有的神明之力，才勉强能看清白信的身影。
怎么可能？
天权瞪大了眼睛，只能选择以不变应万变，配合巨蟒的变化，才得以勉强防守住这一波进攻。
他抑制住内心的震惊和慌乱，观察百信的破绽。
“呵，尝尝七星杀阵·天权的威力吧！”
当年，桃花源被困于陶杏妖僧，地府军前来拯救苍生，天权的一招七星杀阵，屠了一座城，无人生还。
天边的北斗七星闪了闪，星光破裂，光晕四散，一只小猫触碰到后瞬间化作血雾。
然而大雪却下得越来越急，凝成一道屏障，将光晕包围，不得再扩散。
天权紧握长枪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星光里，那个披着满身白雪的男人，血红的伤痕如同盛开的梅花，狐狸面具也破碎了，露出那张俊美得不似人类的脸。
长剑上流着渗人的鲜血。
“不可能！”天权嘴唇微微发抖。
“还有什么招，尽管使出来。”白信冷冷地道。
天权咬碎了牙齿，盯着白信的双眼里满是杀意和浓烈的情欲。
他要让白信在他身下求饶！
心灯的光芒扩散在全身，和神明之力结合，天空中盘旋的巨蟒变成了一条黑龙，咆哮之时，山河破碎。
召唤出黑龙，能得到强大的力量，以生命为代价。
然而白信微微一笑，非但不害怕，反倒是兴奋起来了。
他的速度又快了一个档次，彻底成了一道白光。
黑龙只得进行无差别攻击，除了七星殿巍然不动，其余住宅区瞬间化为灰烬，人们惊恐地逃走，不小心触碰到黑气的人，突然开始啃食周围的人。
白信胸前被扯开一条深可见骨的伤。
闻到血腥的味道，天权放声大笑：“白信，你若肯跪下求饶，叫我一声爸爸，就绕你一命！”
白信冷笑一声，一直躲的话，怎么进攻？
长剑和人和为一体，白光贯彻天际。
黑龙痛苦地仰天咆哮，下一刻，巨大的龙头滚落到地上，无头龙身扑闪着翅膀挣扎着，也随后落地。
龙背上是被鲜血染红的白信，长身玉立，从容合上剑鞘。
天权咽下口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不可能……不可能……”他跪倒在龙头面前，看着那双金色的龙眸，垂下不可一世的头。
夕阳散尽，白雪似乎要压断了他的脊梁骨。
白信长剑拖地，缓缓靠近他，冰冷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你无法说谎，告诉我，弃民为何而成弃民？”
天权没有回答。
“阎王殿下说，弃民内心邪恶，上天决定夺回他们的一切。告诉我，谁是上天？”
天权割断自己的舌头，被大雪掩埋。身体逐渐虚化，变成一团黑气，这黑气和常人的不同，凝成了一只小龙。
白信看都没看一眼，推着长剑踏入七星殿。
“白将军，你来得正好，茶还是温的。”七星判官坐在白玉宝座上，狭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白信看了一眼那杯茶，冷笑道：“挺好，杀了你再喝也不迟。”
“哈哈哈……”七星判官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年轻真好啊，我也曾像你一般无知。”
白信举起长剑，直指他的眉心。
七星判官眼睛都不眨一下，不急不缓地说：“白判官，看你把弟弟宠成什么样了。”
白袍飘飘的白判官缓缓地走进来，端起那杯茶一饮而尽。
七星判官嗤笑一声：“白大人，茶是要品的。”
“白某不过一介粗人，自然不如七星大人高雅。”
白判官谈笑之中，指尖飞出一团火焰，缠绕在白信的长剑上。那长剑瞬间变成一堆废铁。
白信还是那幅冷冰冰的样子，似乎断的不是他的剑。
白判官再一挥手，熊熊大火包围白信。
白信一动不动，在烈火中化作一只通体雪白的雏凤。
小凤凰扑棱着翅膀，停留在白判官的肩上。
“七星大人，如今我也算将功补过了。”白判官坐在椅子上，懒散地靠着，“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寻到白信，是因为外边来信了。”
“哦？黑白无常，有何事？”
“鬼王映辰已经占领人世，除了寻松山之外皆失守。大量神明之力被夺走，企图攻打桃花源。”
七星判官捏碎了手上的茶杯。
“无妨，明日就是七星转仙仪式，成功之后，阎王殿下自然能护人间太平。”
白判官点点头：“如今你我当携手，共同为阎王殿下护法，而不是互相猜忌。我那傻弟弟，就是太善良了，被红杏楼里的弃民迷了心。”
“‘拈花微笑出红杏’，这是神明给的答案。‘拈花微笑’就是陶杏法师，你可曾找到线索？”
白判官笑了：“红杏楼，自然是你更熟悉。”
说完，白判官起身离去。
走出七星殿，大雪已经全部消失了，一轮孤月悬挂在空中，乌鸦盘旋。
白判官的眼角划过一滴泪水。
到了那小洋楼，陶李和泽漆靠着大门，等着他的到来。
“如何？”
陶李：“无名死阵已准备万全。”
泽漆：“林九言呢？”
白判官抚摸着肩上的雏鸟：“务必要破坏七星转仙仪式……”
泽漆打断了他：“林九言呢！”
白判官：“放心，鬼王殿下，他很安全，只是你们能否再见面，就要看造化了。”
泽漆一把抓住白判官的衣领：“你什么意思？”
陶李连忙把泽漆拉开，示意他不要冲动。
“我的傻弟弟已经拼尽全力，剩下的是林大夫命中的机缘。”
七星城被破坏的建筑在一瞬间被恢复，感染的人也被清除。
判官大人下令，全体人民必须封锁在家。
好在神明之力可以创造一切，人们不愁温饱。
而七星城外的桃花源，一户农民依靠种田为生。这天黄昏，父亲正要端着剩饭出去喂狗，一出门却发现外面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了。
他只当是天黑了。
抬脚走出房门，瞬间坠落到无尽深渊里。
妇人和小孩慌忙来拉，却被一同拖进去。
他们的房子也被深渊吞没，溢出许多黑气，沿着固定的方向，流入七星城，成为他们所说的神明之力，修复房屋，变成食物。
神明之力，就是枉死力。
其余的农民意识到了什么，背井离乡，跑向城市，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地，在肮脏的大街上为了半个被踩过的肉包子与恶犬战斗。
他们，就是所谓心灵邪恶的弃民。
桃花落了，遍地都是腐烂的花瓣。
狗娃从七星城中跑出来，带着整整四麻袋的食物。弃民一哄而上，别说食物，连麻袋都没有剩下。
“七星城内，有吃不完的米饭，吃不完的肉……他们宁可浪费，也不肯给我们。”狗娃捡起地上的打狗棒，“饿死也是死，不如，拼一把！”
狗娃想起了林大夫，在他心中点燃希望火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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