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正月初一,爆竹声中辞旧岁,烟花满天迎新春。
可惜这儿全是废墟,没人放鞭炮。
林九言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可能一整天也就只有那么半个时辰。
更奇怪的是泽漆,他会在某天早上醒来,脑子里多出许多奇奇怪怪的记忆,关于上古洪荒时代的诸神之战,关于一个单细胞生物无聊的一生,关于一位爱喝酒的醉鬼书生……他会觉得自己似乎好几万年没有见过林九言了,会一个人凝视着熟睡的林九言落泪。
但是随着记忆的累积,时间永恒,宇宙无边,他终于意识到人的一生是多么短暂,一百年和二十年,相差不大。
在漫长的梦中醒来,他不再凝视着林九言落泪,而是带着最真诚的、最幸运的窃喜悄悄亲吻林九言粉白的唇。
还有十五天,就是元宵了,也就是林九言的二十岁生日。
“新年快乐!”林九言破天荒地起来了,裹着几层厚厚大棉袄的身体也是冰冷的。
“哥!新年快乐!”泽漆的脸上全是惊喜,越到这种时候,他越是珍惜相处的每分每秒,觉得有一丝难过都是莫大的罪过。
泽漆亲吻林九言的额头,亲吻他的嘴唇,整个动作下来行云流水,举手投足间都是洗去繁华后的安宁和沉甸甸的爱。
林九言呆呆地望着细细的小雪,思绪飘回了小时候的年。
那时候王家镇的年味还很浓厚,小孩子穿着大红衣服放鞭炮,吵个不停。
他会偷偷喝老王的屠苏酒,但是老王不待见他,既不给他买新衣服,也不给他做年夜饭。
林九言回特意到宁霖家,帮奶奶做年夜饭。宁霖则会缠着奶奶,让奶奶给自己做新衣服的时候,多给林九言做一套。
“猫猫!”
“嗯?在。”
“亲一个。”
泽漆笑着弯腰,浅浅一吻:“哥今天很开心。”
“过年嘛,当然要开心。”林九言眨眨眼睛,明亮的眸子里是星辰大海,“我们回北城看看,好吗?”
“回北城?”泽漆往南边的方向望过去,全是断壁残垣和荒地,他们从北城出来后找了足足两个星期,才找到这里。
“好,我背着你。”
林九言笑眼弯弯:“好。”
“你害怕吗?”林九言说,“会不会北城也变成一片废墟了。”
“我看到的未来是光明的。”
“太好了!”
微雪带暖阳,寒风吹梨花,归期迢迢。
累了的时候,泽漆会停下来,把林九言整个裹在自己怀中,拿自己当人体睡袋了。
这风一程雪一程,林九言的病更加恶化,咳血的次数也增多,好几次泽漆都心疼地想回家,但是林九言总说,他想回去看看,有没有汤圆吃。
往年他过生日,无论如何,宁霖都会给他做六道汤圆做法,宁霖不会做饭,但就是会变着花样煮汤圆。
红糖糯米小圆子、红糖酒酿双色小圆子、蛋花酒酿汤圆、水果酒酿圆子、奶香红豆小圆子、桂花红糖酒酿小圆子……
真的很好吃,比好多专门卖汤圆的百年老店还要好吃!
据说宁霖是从不给除了林九言和奶奶以外的人做的,但是奶奶热情好客,有一年请了别人吃,那人又恰好是个卖汤圆的,百年老店,希望花费高价从宁霖手中买下秘方,被宁霖拒绝了。
当时宁霖正为上大学的学费苦恼,林九言就问他,怎么不卖呢?
哪想到宁霖被他这么一问,就哭了。
林九言想着想着也哭了,当时自己什么也不懂,白白辜负了宁霖一片心意。
生命的最后几天花在了赶路上,到了正月十四清晨,两人才到了北城的北大门。
林九言回光返照了,苍白的脸突然红润了,无力的手脚也突然好了,他既兴奋又害怕,看了泽漆一眼又一眼。
“猫猫。”
“我在。”
两人对视一眼,牵着彼此,进入了北城。
废墟和黑色的大雪都不见了,北城里一片欣欣向荣的繁华景象,他们只觉得恍如隔世。
“我不是在做梦吧?”林九言简直不敢相信。
迎面走过来一个车夫,摆出笑脸:“这位少爷去哪儿呀?坐我的车,包快包稳。”
又一个车夫看有两人,也跟着过来附和。
林九言心想,济世堂里肯定有钱,到了再付也不迟,于是和泽漆一人坐一辆,道:“师傅,去王家镇济世堂。”
“好勒!”
北城完全看不出灾难的痕迹,仿佛从没发生过。
林九言忍不住打听:“师傅,您知道半年前城里下了一场奇怪的黑色的大雪么?”
车夫脸上顿时一变,嘴唇发抖,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一家老小,全部都死在了那场灾难里。”
“那后来,是谁解决了这场灾难的呢?”
“巧了,今天藏霖山枉死庙正行刑呢!王家镇也李藏霖山不远。”
到了王家镇,林九言决定去枉死庙看看。
泽漆知道,林九言只是想放心地离去,就没说什么,背着他上山。
枉死庙前人山人海,高高绑着一个长发年轻男人,下面架着火柴堆。
那长发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简松。
泽漆让林九言坐在自己肩膀上往前看,看到简松身旁站着火红色头发的映辰、背着桃木剑的钱星楼和带着狐狸面具的……白信。
映辰压住鼎沸的人声,铿锵有力地说:“如今,邪神终被杀死,正义和希望将重回人间!”
“简松,本是寻松山守道人,却被贪婪所腐蚀,妄想杀死人类以成神!可惜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终究抵不过广大人民群众!”
“而所谓枉死力,在于如何运用,只要诸位愿意听从我说的做,就能克服枉死力的控制,甚至能熟练运用枉死力!”
“枉死力可以幻化出世间一切实物,亦是最宝贵的能源……”
人群炸开了锅,全部都是为映辰而欢呼。
“那么诸位请说,要如何处置邪神呢?”
一个男人涕泗横流,大声怒吼:“为了祭奠我们伟大的火凤凰,我请求烧死邪神!”
“烧死邪神!烧死邪神!”
钱星楼默默地从人群中离去,发红的眼眶里泪水直打转。
林九言和泽漆赶紧追上去:“星楼!”
“林九言!”钱星楼一愣,“对不起,我们都误会了,泽漆他不是……”
泽漆微笑着摇摇头:“没关系。”
钱星楼的眼神很乱,他们背对着吵杂的人声,火焰噼啪燃烧的声音,迎着寒风缓缓地下了山。
“我不知道为什么,师兄要这么做。明明是他告诉我,要以天才苍生为己任。”钱星楼揉了揉眼睛,“哎,其实我是理解他的,我也不想背负起这样大的责任……宁可放弃寻松山守道人的本事,我也想和前辈在一起。可是师兄他为什么……难道他就没有爱的人吗?”
“那映辰说的,是真的吗?”林九言问。
“他真的可以做到,他可以让大多数人免受枉死力的干扰。至于其他的,只能交给时间来检验了。”
林九言闻言,不再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去过济世堂吗?”
钱星楼:“这半年来,命都快没了。”
三人言谈间,背后的人群发出了欢呼声,其中火焰的噼啪生,爆炸声格外刺耳。
钱星楼捂住耳朵,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长发及腰的简松在烈火中仍旧带着懒洋洋的醉意,像是一幅画。
火舌舔着他刀刻一般的脸,他丝毫不为所动,冷眼看着低下欢呼的人群。
这火不是普通的火。
白信抬手,接过一点跳出来的火星,这是哥哥的火。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回家了,不曾想那条时间线突然被损毁,他莫名其妙地就来到这个时空了,再一座被枉死力污染的大山里迷路,如果不是哥哥燃烧自己,将他送进钱星楼他们的松星观里,现在的他已经变成了无意识的怪物吧。
他注视着火焰把这个男人烧成灰烬,等欢呼的人群散尽,他才默默地收回凤凰真火,迎面对上映辰炽热的目光。
他知道,那目光不是给他的,是给他哥哥的。那目光他很熟悉,哥哥也是这么看他的。
他什么都没说,转身下了山。
钱星楼还蹲在那里哭,他要上去道别了。
“星楼,我要走了。”
“后会有期,小白。”钱星楼哽咽着说。
白信知道没法安慰,只能让钱星楼自己冷静一下,是啊,对星楼来说,简松是父亲般的存在。
正当白信要走到时候,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星楼,去济世堂看看吧。”
白信猛地回头,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还能再看到他——林九言。他比之前看到的时候更消瘦、更苍白,只是那双眼睛更清澈、更美丽。
“林神医!”
“白信!”林九言高兴极了,遇到了老熟人。
“你能救救我哥吗?”白信说着,手心里出现了一只奄奄一息、小巧玲珑的火凤凰,小心翼翼地举给林九言看。
林九言仔细看了看伤势,说:“别的我也做不了,只能说开一些敛神药来养一养,毕竟火凤凰不是常人,你总会等到他浴火重生的。”
白信连声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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