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感应初现
灵簌跟着百里绰出来,百里绰不想搭理灵簌,灵簌也懒得凑上去自讨没趣,二人一前一后隔了一些距离就这么走着,十分尴尬。
来到了一座清雅的院落中,院子里是大大小小的药圃,一位绿衣女子背对着他们,细细嗅着手中的药草。听得脚步声,她转身笑言:
“绰儿来了。”
眉目柔和,身姿清丽,飘逸的绿衣衫衬着她娇嫩的脸庞,仿若未出阁的少女一般。她漫步走近二人,扫了一眼灵簌,浅笑道:“这位姑娘身体有恙,想必是又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了。”
她的声音也十分轻柔好听,宛如一朵芬芳茉莉,悠扬却沁人心脾。
灵簌一怔,这右盟宗已近不惑之年,而他的夫人竟看起来如此年轻,似乎不过双十年华,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
百里绰见了礼:“是,这位成灵簌姑娘是岳师兄的客人,盟主让我带她来见您,还请夫人替她瞧瞧。”
李玉歌莞尔一笑,“既如此,便来我药房内吧。”
三人坐下后,李玉歌温声安慰道:“姑娘不要害怕。”
灵簌抿了抿唇,将手腕递了出去,李玉歌屏息诊断,片刻后收回手,见灵簌一脸紧张,她展颜一笑道:“先天心脉有些受损,不宜修习某些内功心法。详细情况我须得单独嘱咐姑娘了,还请绰儿出去等候吧。”
待他离开,灵簌有些忐忑:“夫人将百里公子支开,可是我的病情有什么不妥?”
“姑娘弱症乃先天不足之症,我只能开些补血益气、疏通内劲的方子养着。只是,再如何养着也无法像常人体魄一般习武。这些情况姑娘应当早已知晓。我探姑娘内力,时深时浅,想必在习武途中亦是颇多艰难。”
灵簌一愣,扯出一抹苦笑:“是。”
虽不完全准确,但这番话由一个陌生人道破,灵簌心底仍是有些酸涩。
“此外,姑娘是否常常月事紊乱,癸水每至便失眠心惊,腹痛难忍?”
“……嗯。”
“这便是了。”李玉歌叹了口气,语带怜惜,“姑娘初潮后未能好好养着,身子有些弱。按理说,习武者当比寻常女子身强体健,但姑娘练功时受弱症影响,内力也有些不妥。内力不稳、体质特异,这二者互相冲撞、互有影响。若想要好转,必得双管齐下才是。”
灵簌怔怔地看着李玉歌,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
她从小身边便没有女性长辈,这些事情根本无法跟别人说。她第一次月事来潮,吓得惊惶失措,还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绝症。后来好在是宋雪游师姐,手把手教会了她这些。
可雪游师姐,两年前死了;唯一的亲人灵溪,与她生分了;从洲哥哥,早在几年前便时时不见人影,难得见一面。
她身边再无任何朋友。
想到这儿,灵簌鼻头一酸,泪水浮上眼眶。
李玉歌一愣,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女子受了寒或是饮食不周,都有可能出现这种状况。你的问题虽复杂些,但也并不是无解。你放心,慢慢养着,假以时日一定会好的。”
灵簌听了这话,眼泪反而流的更厉害了。李玉歌递了一方手帕等她平息下来,这才轻声温柔道:“姑娘可是想起什么伤心事了?”
灵簌吸了吸鼻子,手中紧紧攥着手帕,通红的眼睛看向她,细声细气地哽咽道:“多谢夫人。我是个孤儿,自小由师父叔伯养大,从没有感受过有娘亲的感觉,方才一时失态……”
李玉歌轻笑:“我当你娘亲怕是不行了,当姐姐还是可以的。”
灵簌破涕而笑,心里涌上一股暖意。
“灵簌姑娘是哪里人?这旧疾可是家族病症?”
“我……我来自南华城。”
李玉歌惊讶挑眉,“这可巧了,我的娘亲也来自南华城。我刚记事时恰逢战乱,父亲去世、娘亲带着我逃到了大燕境内,被晚渡斋的人救下。我自此拜入晚渡斋门下,成了一名医者。”
她抚了抚鬓边发丝,嫣然一笑,“说起来,我们也算半个同乡呢。你要是不嫌弃就别称我夫人了,都把我喊老了,叫我玉姐姐就行。”
“……灵簌不敢。”
“我这儿没这么多规矩,没什么敢不敢的。”
灵簌犹疑一瞬,依言乖巧道:“玉姐姐。”
李玉歌粲然一笑,她望向窗外,声音中满怀思念:“我也好多年没回南华城了,不知南华还是不是原来的模样?”
灵簌眼神飘远,好似陷入了回忆,转头见李玉歌还在等待她的回答,她连忙收回心神,半真半假道:“我的家人也在战乱中失散,我很小的时候便被风斩镖局的镖师救下,并未在南华城长住。”
李玉歌点点头,看向她的目光满是心疼:“也是个可怜孩子。飞鹤盟藏书众多,有些古方与我们晚渡斋不同,可能对你的体质大有益处,明儿我去瞧瞧,说不定能有根治你弱症的方法。”
听到藏书二字,灵簌心头一跳,“……飞鹤盟内,也有医术典籍么?”
“那是自然,飞鹤盟历史悠久,许多传下来的东西都很有价值,有些呼吸吐纳心法对身体颇有益处,就算不为增长功力,也很值得一读。”李玉歌好似想起了什么,笑着摇摇头:“我甚至还读到过南华城的古籍。我如今出嫁在外,唯有如此才能对先母表示追思了。”
“……南华城的古籍?”灵簌心跳加速,呼吸也一下急促了起来,“飞鹤盟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偏远小城的古籍呢?”
“当年崇琼之变,世人只知燕军骁勇,却不知中州许多江湖门派也有参与。他们攻上南华城,自是要拿些东西回来,否则岂不是白费一番心思。”
李玉歌语气中似乎有一丝鄙夷,灵簌心中有怪异感划过,瞬间又被她抛到了脑后。
“南华城不过一茕茕山城,有什么值得各派大动干戈?”
李玉歌意味深长的目光投向灵簌,“妹妹可听过——无妄族?”
灵簌面上划过一丝不自然:“听过,但……不甚了解。”
“无妄族一个名声很差的族裔。传言他们唯一的教派无妄岭,专修蛊惑人心的功夫,而无妄岭就在南华城。中州各武林门派说到底也是俗人,对这等功法又岂能不动心?”
灵簌诧异,她言下之意竟是说中州各派觊觎这秘籍,趁着战乱将无妄岭藏书尽数带了回来。
“……可是,为何从来没听说过江湖上有人会这种邪门功夫呢?”
李玉歌扑哧一声笑了,“妹妹真可爱。传言罢了,做不得真。他们这些武痴信了也就罢了,你也信这个不成?”
见灵簌一脸迷茫,她压低声音一脸神秘地悄悄透露:“我偷偷去藏书阁的禁书区探过,南华城的书都放在阁内最不起眼的地方锁着,连打扫都懒得做,满是灰尘。想来飞鹤盟也是拿到了心法秘籍之后才发现这些不过是以讹传讹的谣言罢了。”
灵簌沉默良久,“……原来如此。”
“闲话这么久,绰儿怕是要等急了。”她嫣然一笑,站起身带着灵簌往外走,“我这便给妹妹配药,妹妹先歇息去吧。”
百里绰见二人出来,言谈间甚是亲厚,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
“绰儿,灵簌妹妹身子弱,你务必好生招待。我先配好药方,晚些熬好了药便给你送过去。”
灵簌连连推辞:“不敢劳烦玉姐姐,差人通知我来取就好了。”
李玉歌牵起她的手温柔一笑,“我与妹妹投缘,平日里只能与药草为伴也就罢了,现下有这么个知心人儿陪我聊天,我求之不得呢。”
话都说到此处,灵簌再推辞就矫情了。不过她也很喜欢李玉歌,自是愿意与她多多相处,便应了下来。
晚间,灵簌思绪纷扰,忽的,她耳边开始杂音环绕,一瞬间心脉悸动,血液上涌,头痛欲裂。她努力调息,却感到耳边风声呼啸,眼前所见一阵阵模糊,心跳声如擂鼓般震得耳膜都在疼痛。
又开始了么?
如采从外面进来,见她面色苍白,大步走近扶着她关切道:“姑娘怎么了?脸色如此差?”
“我……”灵簌胸闷气短,咬牙勉力支撑起自己身体,右手紧紧抓住如采的胳膊,“我又……犯病了……难受……”
“我去叫公子来看看。”
灵簌顾不上搭理如采,只觉脑中眩晕感一阵一阵袭来。她紧紧抓住桌沿才能勉力支撑不至于晕过去,而心里却高兴又害怕。
幼年时,她经常会出现这样的不适感,甚至还会不受控制地胡乱走动,像被鬼怪附体一般诡异。她兴奋地跑去告诉师尊,说自己能觉醒虚空联结了,谁知,冢玉大发雷霆,勒令她不许将这个情况告诉第二人,并将她扔进后山整整三日,任由她自生自灭。
三日里,她只能靠雨水和杂草苟延残喘。
若不是君自行师父,她早已没了性命。
之后每次发生同样的情况,冢玉都会将她绑在暗房内,斥责她完全是矫揉造作,借着身体的缘故不愿练功罢了。
有一次,冢玉甚至忘记了她被关在房内,她在暗房内拼命喊叫求救,直到嗓子都哑了也没有人来。
万般无奈下她不得不从阴暗潮湿的房内抓菌子充饥……从那以后,她再也不碰任何菌子。
长大一些后,不适感减弱,再后来竟完全消失,她满怀期盼地又去告诉师尊,以为这样师尊就会对她好一些了。
可事实证明,这只是她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
她被师尊彻底漠视了。
灵簌不明白,为什么师尊对她如此不满。
也许是她太过无用,这么些年毫无长进吧。可她真的已经拼尽了全力,她不明白这到底是谁的错。
是她还不够努力?还是冢玉对她要求太高了?
她缓缓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人人都说是她的问题,那应该就是她自己的问题了……
如果她就这么痛苦地死去,连家都回不了,不知道冢玉师尊会不会为他失去了一个徒弟而感到惋惜?
血液又猛地一冲,她猛地睁眼,胸中顿时涌起一股不甘,夹杂着浓厚的对生的渴望,烫的她心脏仿佛要爆炸。
不行!她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完,哪怕是死,至少也要找到真相,死个明白!
灵簌再也忍受不住这种磨人的撕扯感,开始浑浑噩噩地响应着,艰难起身掀开被子想要朝外走,还未坐起,岳子初与如采便冲了进来。
岳子初见她脸色惨白、冷汗涔涔,俊眉拧成一团,连忙让如采去请李玉歌,自己坐在了她身边,轻轻抚上她的额头,“灵儿,能听见我说话么?”
灵簌瞳孔有些失焦,耳边岳子初的呼唤仿佛远在天边。她咬唇让自己保持清醒,嘶哑不已地开口道:“我……想出去……”
“你坚持一下,大夫马上就到。”
岳子初按下她的肩膀,一把抓住她的手输送了一些内力给她。霎时,耳边嘈杂之声减少了些,面前的一切也仿佛清晰了不少。
“别说话,照我说的做,深呼吸……对,再来一次……“
她大口喘着气,努力跟随他的节奏调整内息。一刻钟后,如采急匆匆回来:“公子,夫人不在药圃,我已命人在盟内找了。”
岳子初眼神一凛,声音冷了下来:“已经入夜了,她能去哪儿?”垂眸思量了一瞬,他抬头冷声道:“你去通知嫣儿,再让绰师弟随你、岳启一起去找,灵儿这里我来守着,务必将她找到,立即带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如采终于领着李玉歌进到了房内,后头跟着百里兄妹二人,百里绰刚一进门,目光就落在二人交握的手上,瞳孔微微一缩,脸色冷了下来,百里嫣却睫羽微垂,好似什么都没有看到一般。
岳子初自然地放开了灵簌的手,将位置让给了李玉歌,奇怪的是,灵簌周身所有不适,竟然突然消失了!
灵簌眨了眨眼睛,扫视了众人一圈,生了一丝疑惑。
她的病症从来没有这样突兀地结束过,通常都是渐渐减轻后还要持续好一阵子。而方才那不适感的消失,也不是“消失”了,更像是引她出去的那股力量来到了这里,与她融在了一起,就好像……她已经跟随着这股力量探寻到了什么。
她若有所思地一个一个看过去,难不成在场这几人的身上,有属于她的灵物?
“无甚大事,旧疾复发罢了。”李玉歌松了口气,收回了手。
“可是姑娘这次比往常更加严重,请夫人再看看吧。”如采在一旁着急道。
“妹妹现下是否感觉好多了?”
灵簌:“是……好多了。”
“今晚先歇着吧,我去熬药,一会儿送来。”
百里嫣见她精神恢复了过来,也松了口气道:“真是吓坏我了,方才听如采那么着急,我还当灵簌姑娘出了什么事儿。没事就好,不然就真是我飞鹤盟招待不周了。”
“是灵簌无用,给各位添麻烦了。”
岳子初细细观察了一番灵簌,关切道:“方才我替你调息,似是有所缓解,喝了药我再帮你运转五周天。别担心,我会在这儿陪你。”
此话一出,灵簌瞬间感到百里绰与百里嫣的目光像针扎一样落在她身上,她连忙摇摇头道:“不用了,天色已晚,这样于礼不合,我自己来就行,岳公子还是……”
“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见她还想说什么,他蹙眉打断她,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就这样定了。”
百里嫣动了动嘴唇,却还是什么都没说,也默默坐在了一旁,目光却止不住地在二人之间徘徊,心头一阵酸涩。
灵簌无奈,她就差没有明着赶他出去了,话里话外的暗示他也好似听不明白。
罢了,她已经很疲惫,不想再替他二人操心这些有的没的,干脆默默地阖上了眼睛闭目休养。
灵簌醒来时已然接近正午时分,她动了动胳膊,只觉沉重感消失殆尽,通体舒畅,已比昨日好了许多。她试着运转了内力,竟是比以往熟练顺畅了不少!
正惊喜着,李玉歌走了进来。
“妹妹看样子好多了。”李玉歌走近探了探脉息,欣喜道:“看来昨日的药还是有些效果。”
她从怀中拿出一颗淡黄色药丸递给灵簌:“将这个服下。”
“这是……?”
“晚渡斋门派秘方,我把自己这些年在飞鹤盟攒的一些珍惜药材加了进去做了微调,这世上可只有这独一无二的一丸,对你的弱症大有助益。”
“这么珍贵的东西,玉姐姐你舍得给我?”
“飞鹤盟与众多药材商打交道,珍稀药材倒也不是多罕见,只是这药丸是我为你的病症特制的,昨夜事出突然便来不及拿过来,今日刚制成,药效最好,赶紧服下吧。”
灵簌看了看手中的药丸,荧光透亮,一看便不是凡品。
她不疑有他,从李玉歌手中接过径直吞了下去,当下便觉得胸口有股暖流从躯体中央渐渐蔓延到四肢,整个人暖洋洋的十分舒服。她迅速循着这股力量运转三周天,睁开眼后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起来。
李玉歌见她面色红润了不少,惊喜不已:“这药效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你这是愈合之势,这几日
多调理内息,功力当会比之前更进一步才是!”
灵簌内心激动不已,连连向李玉歌道谢。
晚间,她诧异地发现自己遁入虚空的速度比往常快了不少,借着她又被眼前的景况惊呆。
天地间的黑色开始变得清晰了起来,她能感受到远近、感受到边界、感受到空中有东西,虚空不再是死寂和混沌,而是渐渐具体了起来。
非要说的话,灵簌觉得自己好似被一片黑色帷幔包裹,空气中满是黑雾或黑烟,透过这些影影绰绰的东西,前方似乎有通路,指引她向前走……
她大喜过望,想要尝试着走动,可不论如何使劲,她都没有办法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强烈的意念充斥着大脑,她感到手指有了知觉——
灵簌猛地睁开双眼,她醒了。
她急了起来,想要再次入梦,却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
接下来的几天,灵簌躲在了房内执着地反复进入虚空。经过几次的探索,她发现自己的虚空有化形的迹象。可虚空似乎有时间屏障,只能在夜晚进入。
它如同一个调皮的恶魔,与她逗乐,却又抗拒她的靠近。
灵簌按下心中焦灼,白日打坐,夜晚入虚空,几日静养下来,身体状况倒是好上不好。
飞鹤盟弟子们来去匆匆都在忙碌着什么,连岳子初每日也只得抽空来看她一次,待不了多久就又要离开,有的时候还会脸色有些郁郁。灵簌打探了几句,被他轻斥了回来,让她不要胡思乱想好好养病,她不想再给他添麻烦,干脆两耳不闻窗外事关起门来专心休养。
这日暮色沉沉,百里绰兄妹二人在花园中的石桌围坐着,百里绰面色阴沉,百里嫣却有些委屈,两人之间的气氛颇为凝重。
“那夜他几时离开的?”
“……我不知道。”百里嫣低下头。
“你不知道?”百里绰倏地站起身,怒道:“你竟放他们二人深夜独处,还提前走了,连他什么时候离开的你都不清楚。你到底是对自己太过有信心,还是对他太过有信心?”
她轻咬下唇,强自辩解道:“事出突然,大家都手忙脚乱,再说我也在房间守了灵簌姑娘一阵子,她意识恍惚根本不清醒,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百里绰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冷笑一声,“这么多年,你何时见过他对别的女人这么上心?你对那女人倒是好,可别引狼入室,日后悔之晚矣!”
百里嫣被他骂的脸色一白。
百里绰深吸口气坐了下来,忽见花园一角闪过红袍身影,他神色一凛厉声喝道:“谁!”随即迅速提步追随那人而去。
“哥,等等我!”
被追的红衣女子并不急着前行,甚至还停下来等了片刻,好似特意在引他们去某个地方。
二人使出全力,绕到了前面拦住了她的去路,却发现这人竟是灵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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