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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六回 林绣:这人真坏!(万字肥章求首订)


  看着熊青山自己寻摸了斧头,在那儿劈起柴来,林绣心内一时有些复杂。
  虽说他居然在聘礼中添了一对大雁,让林绣意外于他居然肯为这桩亲事这般用心,但要说她便因此而心生感动,对不起,她没那么容易被感动。
  甚至她还在想,她与熊青山也只有那次落水一次交集,除此之外,便也是来提亲那日,她将洗过重新缝好的衣服还给了他,熊青山为何就能为了聘礼,而去猎了大雁来?
  她自诩除了这一张脸,再无其他优势,可熊青山看上去,却不像是那种会见色起意的人。
  那他为何要下这样厚重的聘礼?
  林绣百思不得其解,今日熊青山更是又送来了两条鱼,林绣当时虽然没表露出来,但她心里却很是警惕。
  这会儿更是看着他自动去劈柴,她心里的不解简直快要溢出来。
  她想了想,还是没问出口,只转身回去,继续做饭。
  她是身影消失在门口后,院中的熊青山却是突然抬起头来,一双眼目光犀利地望向厨房内。
  林绣的目光他又怎么会没感觉,只是怕吓到林绣,他没看过去而已,等林绣转身,他才去看,心里却也是一片不解,她突然出来看什么?
  ……
  日头渐毒,又在田里坚持了一会儿,林宏远便往家来。
  熊青山劈柴的地方在角落里,从林宏远回来的方向,一时有些看不到,等他又走了一段,才赫然发现,家中竟然多出一个男子来!
  他吓了一跳,再定睛看去,见是熊青山,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只是心中却也很是疑惑。
  远远地便听见了脚步声,直到这声音离得近了,来人的呼吸又有些异常,熊青山才转头看去,见是林宏远回来,他放下斧头走过去,同林宏远打招呼:“林叔回来了?”
  看着林绣的年纪,他便猜想若是他父亲还在,林宏远的年纪应当是没有他父亲大,便叫了声叔。
  林宏远点头应着,“回来了回来了,你今日怎么过来了?”
  “早晨捉了几条鱼,我便送些过来。”
  林宏远点着头,进院后将锄头靠着墙放好,却没再问为何熊青山送了鱼还没回去,定然是阿绣留他用过饭再回去的。
  听说这熊青山家中只有他自己一人,这样一个汉子,看着也着实不像能把饭料理好的,也正好让他尝尝阿绣的手艺。俗话不都是说,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便要先抓住他的胃么,等他尝过阿绣的手艺,便会更看重阿绣了。
  林宏远心中想着,见熊青山又要劈柴,他忙叫住,让熊青山放下坐着,他自己无事时劈些就好。
  熊青山道:“我来就是,我力气大,劈柴也不费什么劲。林叔你在田里干活儿也累了一上午了,还是先歇着吧。”
  林宏远被摁在凳子上,他看着又转身去劈柴的熊青山,内心的感动无以言加。
  村中嫁人的小娘子那么多,又有几个姑爷会来翁家帮着劈柴的?顶多是在农忙时,也帮帮忙罢了。
  再看看熊青山!
  熊青山与他家不过是刚刚下了聘,熊青山来送条鱼,便能帮着他劈柴。虽说熊青山还没帮着做过农活,可林宏远相信,等到时候了,熊青山也是会来帮忙的。
  眼下,对熊青山,林宏远已然从最初的挑剔嫌弃,转为了怎么看都顺眼,林宏远成为了家中的第一个阶下囚。
  ……
  听着院中传来的说话声,林绣也没急着出去,她将最后炒好的菜盛出来,一边往锅里添水刷锅,一边喊道:“饭好了,阿爹你们洗洗手,可以吃饭了!”
  院中,林宏远应了一声,招呼熊青山:“青山啊,你也别劈了,快去洗手去。”
  熊青山从善如流地放下斧头,等林宏远洗罢手,他才将手伸进凉水之中,胡乱地搓了几把,便将手拿了出来,他也不用毛巾擦,只甩了几下,便进厨房帮着端饭。
  今日的饭,林绣做得足足的。
  他们家中午只有她与林宏远两人,林宏远的饭量算不得大,可今日多了个熊青山,虽然不知道熊青山能吃多少,但只看他那身量,便能知晓,他定然也是少吃不了的,因此,林绣便多盛了些粟米,蒸了半锅饭。
  他们这里虽都是旱地,但粟米却是能种些的。林家除了麦子,种得最多的,便是粟米,盖因为林绣与郭氏母女两个都爱吃米饭,因此,林宏远才年年多种粟米。
  盛在饭盆里的饭最先被端上桌,林宏远与熊青山又帮着将菜与碗筷拿出来,三人便在木桌边坐下来。
  林绣先给熊青山盛了满满一碗饭,这才去给林宏远盛。
  林宏远接过饭碗,往熊青山碗里夹着菜,热情地招待道:“来来来,快尝尝这个鱼。”
  这鱼便是用他拿来的那两条鱼做的了,那两条鱼长得不小,但林绣怕不够熊青山吃,便还是都做了。
  这鱼是她切成薄片后,加了许多辣椒爆炒出来的,香气浓郁,从香味甫一从厨房飘出来,便勾得熊青山直咽口水,这会子终于能吃饭,他谢过林宏远,便夹起鱼肉直接塞进了口中。
  鱼肉刚一入口,舌尖的味蕾便被辣椒、香料的香气与鱼肉本身的鲜味包裹住,香得熊青山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胡乱点点头,便往口中扒了一大口饭。
  见状,林宏远发出了友善的笑声。
  将饭咽下,熊青山忙为自己方才没见识的行为找借口找补:“我还未曾吃过这样香的鱼。我自己是不耐吃鱼的,没多少肉不说,浑身净刺,吃着也不过瘾。”
  林宏远笑道:“我以前也不爱吃鱼,但阿绣手艺极好,能将这鱼做得极香。这样,我便也顾不上麻烦不麻烦的了。”
  “这倒是,美食当前,谁还能顾得上其他的?”熊青山点头道。
  “来,你再尝尝这个。”
  林宏远又给熊青山夹了筷子素菜来。
  这素菜便是从院中摘的,院中的菜都长得水灵灵的,一看便好吃,更不用说,经过林绣的巧手烹制之后了。
  但尽管如此,熊青山最爱的,还是那盆爆炒鱼片。
  林绣与林宏远父女都只吃了一碗饭,剩下的饭,都被熊青山就着鱼片吃了个干净。因着她煮的饭多,一盆盛不下,林绣便只盛了一小盆,于是,她便看着熊青山一趟又一趟地往厨房跑。
  直到最后,熊青山终于放下碗筷,打了个饱嗝儿。
  林绣忍不住想,不知锅里还剩没剩饭?她原想着,若是吃不完,还能留着等林文翰回来了再吃。
  因着郭氏去世,他们家这几年便没吃过荤,林文翰也已然很久没有吃过鱼肉了,如今熊青山给送了两条鱼,她特意将鱼都做了,就想着能剩下些,好给林文翰就着米饭吃。
  只是她低估了熊青山的饭量,没成想熊青山竟然这般能吃,这会儿,林绣便暗自庆幸,还好她早先便给林文翰单独留了一小碗,不然,他怕是连个味儿都闻不见。
  其实熊青山又何尝不知林绣单独留了些鱼片?
  他去厨房盛了好几次饭,虽然厨房里还残余着浓浓的香气,但菜的香气与遗留在空气中的香气却不尽相同。
  便是知道了,熊青山又能如何?想来也知那是她留给弟弟的,他一个大男人,还能只顾着自己的口腹之欲,连给小舅子的都容不下?
  想到厨房里的那一碗鱼片,熊青山只觉得自己口中又生出了口水来,他咽咽口水,心想,那样美味的鱼片,他还真不想留给林文翰吃。
  但好在他尚有理智,就着桌上剩了不少的素菜,将饭吃了个干净。
  只是他心里却想着,等他与林绣成了亲,定然要多捉鱼来,让林绣给他做鱼片吃。
  ……
  见他终于放下了碗筷,林绣便起身收拾桌子,见状,熊青山也起身帮忙,林绣睨他一眼,也没跟他客气。
  “在哪洗?”
  “就在院子里。”林绣说着,去厨房拿了洗碗专用的木盆来,走到水井边,让熊青山将碗筷放进去。
  把碗筷放好,熊青山又帮着打了水上来,便站到一旁看着。
  被他盯得不自在,林绣便道:“阿爹,我说要给他做身衣裳,你先帮我量一下尺寸吧。”
  熊青山:“???”
  林宏远应着好,也站起身来,“阿绣,用什么量?”
  “阿爹你那根绳子便是,在绳子上做个记号,我一会儿再看。”
  “行。”林宏远说着,从院中找了根绳子,“来青山,我帮你量一量。”
  熊青山这才回过神来,他忙道:“不用不用,等林绣忙完了再给我量就是。”
  “嗨,你客气什么,我先帮你量着,等一会儿再让阿绣看看到底是多少,做出来的衣裳总不能小了。”
  熊青山皱皱眉,干脆抬手将那根绳子接过来,“我自己量吧。”
  见他执意如此,林宏远也不再坚持,将绳子给了熊青山。
  熊青山在心里叹了口气,认命地给自己量尺寸。
  分明应该是林绣来量的,怎地就沦落成他自己量了?
  ……
  林绣将刷干净的碗筷放回厨房,见熊青山量完了,便接过绳子,按着熊青山说的长短拿到尺子上比了比,熊青山在旁看着,还是有些不甘心,他又道:“若是错了怎么办?不如你再帮我重新量一量吧。”
  林绣没说话,只是斜看着他,熊青山毫不心虚地与她对视,最终,还是林绣败下阵来。但她犹不愿自己上手,便同林宏远道:“阿爹,你来量,我在旁边记。”
  林宏远应着,接过绳子先将熊青山的肩膀围了一圈,熊青山看着面前的林宏远,颓然地长叹一声,默认了这个事实。
  按着林绣说的几处地方,林宏远每量完一处,便将绳子拿给林绣看,林绣用尺子比划过,便先将这数字记到一旁,让林宏远接着量下一处。
  她用的尺子还是早几年,郭氏托人给她做的,是把木尺子。她用的久了,尺子的棱角都被磨得光滑,只是这会子她真切感觉到,这木尺子的不便之处——若是这尺子是像绳子那般软的,便没这么麻烦了。
  很快便将该量的的几处地方都量了一遍,林绣将尺子收好,准备晚上便开始做。
  给这人做件衣服而已,又不用绣什么花,简单得很,在灯下也不怕伤眼,反倒是她给嫁衣绣花,晚间十分伤眼,还是尽量放在白间做。
  ……
  对熊青山的印象彻底改观,让林宏远兴致高涨,他连午睡都顾不得,就坐在院子里,同熊青山家长里短地闲聊。
  他说起来没个头绪,完全是想到哪儿,便说到哪儿,熊青山听着也不着恼,不管林宏远说到什么地方,他都能应上一两句,如此,林宏远对他的印象更好了。
  及至半下午熊青山要回去时,他还很是不舍,他想留熊青山在家用过晚饭再回去,但思及到时天便黑了,怕熊青山一人不安全,便只好收回这快要说出口的话,改口为让熊青山有时间便经常过来走走。
  熊青山自然应下了,就冲着林绣这厨艺,他日后也要时常找个借口,到林家来蹭顿饭。
  只是想到自己中午吃掉的饭,他心里默默想到:下次再来,他还要带上米才是,别把林家吃穷了。
  见熊青山走了,林绣才从房里探出头来,“阿爹,他回去了?”
  她下午原是会睡上片刻,只是今日熊青山在,哪怕林宏远也并未睡,她却还是没午睡,只在房里埋头绣花。
  林宏远点头道:“走了,我把你留起来的那碗鱼片给他带走了。”
  熊青山要走,林宏远原是想留他再吃顿饭,后来虽打消了这念头,但想着熊青山独自一人,手艺也不好,林宏远便想着要给他带些饭菜回去。这一找,他便找到了林绣特意留出来的那碗鱼片。
  林绣:“!!!”
  她惊愕地瞪大了眼,没成想自己好不容易才给林文翰留了些,最终却还是没能留住,林文翰也终是没有这个好运气。
  那边,林宏远仍在絮絮叨叨:“你也是,不过是一碗鱼片,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怎地还特意留起来了?这鱼还是青山捉的呢,若不是他给咱送了来,咱们也吃不着。”
  “……那是我给阿弟留的。”林绣幽幽道。
  林宏远:“……”
  “我竟是忘了文翰……”他尴尬地笑着,随后又道:“这次没了便没了吧,少吃一顿,文翰也不能怎样。等过两天买了鱼,你再做一次,给文翰留起来便是。”
  他都这样说了,林绣还能说什么呢,她微微一笑,问林宏远还要不要睡上一会儿。
  林宏远摆手,“不了不了,时辰也不早了,我去趟田里。你再睡会儿吧。”
  知道林绣估计也没怎么睡,林宏远嘱咐道。
  林绣摇头,“我也不睡了。”
  林宏远也没说什么,拿起锄头自出门去,林绣收拾了针线奁,又坐到了院子里。
  屋子里闷热,还是外头凉快些。
  ……
  那边,熊青山走出山前村了,却仍是满心欢喜。
  他低头看看手里拿着的那碗鱼片,扬起的嘴角便没按下去过。
  他真没想到,这碗鱼片到底跑不出他的手掌心,一想到这碗鱼片的味道,熊青山便恨不得快些到晚上,他好煮些饭拌着吃。
  至于会不会吃了这碗原是给林文翰留的鱼片,而心怀愧疚……熊青山一点都没想过林文翰。
  只是她端着碗走着走着,脚步突然停下了,他竟忘了要问林绣,怎么看能猎到大雁的他了!
  他脸上浮现一抹懊恼来,但随后又自我开解:忘了也不打紧,他还有这碗鱼片,这一趟总不算是空手而归,这也算是福祸相依了!至于那问题,什么时候问不成,但这碗鱼片错过了,他却是要后悔许久的。
  开导好自己,熊青山便端着碗大步往徐家坳而去。
  熊青山速度快,他到家时,正好遇上要去田里的金花与孙大牛、冯氏一家三口。
  孙家人正准备出门去田里,却见熊青山站在家门口,金花不禁问道:“青山,晌午没见你,你去哪儿了?”
  心里放着事儿,天不过蒙蒙亮,熊青山便醒了。他草草吃过早饭,出门时时间也早,那时,去田里的孙家人都还没回来,等回来,便见熊家的大门上着锁,熊青山其人却是不见了。
  “我去林家了。”熊青山如实答道。
  “去林家了?”
  金花也顾不得去田里了,她打发儿子儿媳先走,便又问道:“可见到绣儿了?”
  熊青山点点头,掏出钥匙欲要开锁,然而他一手端着碗,只剩了一只手,开锁很不方便,金花见状,忙把钥匙拿过来,给熊青山开了门。
  也正是这会儿,金花才注意到他手上竟然还端着一只碗,不禁好奇问道:“你去林家便去吧,怎地还拿了只碗?这是林家的?”
  见熊青山点头,她又道:“你也是,家里难道没碗用不成,还特意拿了林家的?”
  ……
  两人说话间,已经进了院中,熊青山将碗随手放到院中的桌上,一边打水一边道:“我今日捉了几条鱼,给林家送去了,中午便在林家吃的饭,这是我回来时,林叔给我带来的。”
  “哗!”
  他洗把脸,将盆里的水往墙角一泼,随意地用袖子抹了把脸。
  听他这话,金花惊讶道:“不错嘛,竟然都被留饭了。”
  熊青山只笑,没好意思说是自己厚脸皮赖来的,在他看来,只要目的达到了,脸皮厚不厚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又仔细问了熊青山几句,金花便去田里了,熊青山原本也想去田里,但怕村中的野猫过来偷吃,便只好留在家里,没往田里去。
  只是他在家待着,却也没有闲着,他想起自己救了林绣那日,似乎还捡回来一个林绣忘记的包袱,便将那包袱找了出来。
  这包袱应是随着林绣一同落了水,他捡起来的时候,湿哒哒的,回到家后,他便将包袱随手丢在了院中。夏日里日头毒,湿哒哒的包袱倒是很快便给晒干了,只是他却忘了这回事,等天都黑了,他才想起来,将包袱捡起来扔到屋里的角落里。
  这会儿看着翻出来落了尘土的包袱,他突然便有些好奇,这包袱里,都装了些什么呢?
  无非就是些衣裳,熊青山盯着那包袱看了好一会儿,便又将包袱收了起来。
  算了,这包袱里究竟有什么,等林绣嫁进来,他不就知晓了?平白翻人东西,实非大丈夫所为!
  ……
  晚间,熊青山迫不及待地按着金花所教的,淘米煮了一锅饭,待饭煮好,他将鱼片往碗里倒了些,拿筷子拌了拌,便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他吃得香,只是可怜林家,听闻自己不幸错失了一碗爆炒鱼片,林文翰一脸的沮丧,他目光哀怨地望着林宏远,道:“阿爹,难不成在你心中,他才是你亲儿子不成?有好吃的,只想着他。”
  林宏远原还有些心虚,但一听闻林文翰这话,他便给了林文翰一记爆栗,“这是胡说的什么话?你想吃,明日我便去给你买条鱼就是。不过是一碗鱼片,还能馋死你?”
  林文翰忙讨好地道:“还是阿爹疼我。”
  林宏远哼了一声,道:“赶紧吃饭!”
  林文翰嘿嘿笑了两声,捧起碗专心吃饭。
  用把晚饭,将碗筷收拾好,林绣回了房,便在灯下裁起了布料。
  这块布料,还是昨日送来的聘礼之中的,有些颜色暗的,男女都能穿,她便拿了一块赭色的,准备给熊青山做件外衫。
  男子的衣裳简单得多,她先用炭条画出几道界限来,再拿见到按着画的线,将布裁剪开,最后认了针,坐在灯下将布料缝制在一起。
  她手快,不多时,便将布料缝在了一起,她又剪了几条短些的布条,定在身侧做带子,这衣裳便算是做成了。
  她将衣服平铺在床上,仔细看了看,又将一些方才遗漏的补好,这才将衣服叠好放在了床头的柜子上,等哪天熊青山来了,再将这衣裳给他。
  衣裳做好后,林绣便打了个哈欠。现下也到了往日她休息的时辰,加之白日里她没午睡,这会子困得很,她便脱掉鞋子,换上寝衣,吹熄烛火后躺下入睡。
  窗外明月皎皎,在地面上撒下一片银霜,大地一片宁静,只有阵阵蝉鸣蛙鸣声,让这无边夜色多了几分野趣。
  ……
  第二日,林宏远果真没有急着去田里,他先去了趟集上,从卖鱼翁那里买了几条鱼,往郭家、林宏志家各送了几条,其余的便拿回家。
  见到这些鱼,林绣便自觉地杀了,洗干净后先放厨房腌制,等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进厨房做饭。
  他们是万万吃不了三条鱼的,这鱼又不禁放了,即使是放在水里,也要不了多久便会死去,因此林绣便知道,林宏远买这么多,估计是还有熊青山的一份。
  她对此并无异议,左右聘礼里放了两贯钱呢,足够买许多鱼了。
  想到昨日刚做了爆炒鱼片,今日林绣便没再做,而是将鱼红烧了。不大的厨房里,充斥着浓郁的香气,鱼烧好后,林绣便将一份单独盛好,他们自家吃的则是另外盛了。
  除了鱼,林绣又从院里摘了把豆角炒了,同样给熊青山盛了一份,思及昨日一开始他没怎么动素菜,她便没盛太多,只肉吃腻了好夹些解解腻。
  林宏远回来后,她便问道:“阿爹,这鱼,可是有熊青山的份?”
  林宏远洗着脸,回道:“是有他一份。他一个人也做不好饭,也挺可怜见的,我想着若是没事,咱便时常往他那送些。”
  “那,谁送去呢?”
  “……”
  林宏远洗脸的动作停下了,“是我没想周到,饭做好了?好了我送去就是,你先吃。”
  林绣抿抿唇,道:“咱先吃饭,一会儿我去送。”
  林宏远疼她,不让她去田里,但她却是不能再看着辛苦一上午的林宏远,再顶着日头,往徐家坳跑一趟。
  这事儿,本就谁都能做,又何必非得让林宏远去呢?
  “等咱吃完饭再送去,他不也都吃完饭了?”
  “吃完了午饭还有晚饭,这饭菜又没动过,总是能放的。”林绣说着,将饭端出来,林宏远见状,也不多说,帮着将碗筷拿出来,父女两个吃起了饭。
  等到吃过午饭,林绣想要收拾碗筷,却被林宏远拦住了,“我来就是,你去给青山送饭吧。”
  林绣心里也有了些不公平,但她什么也没说,只让林宏远忙完早些休息,她回房拿了给熊青山新做的衣裳,再将饭菜包好放在篮子里,挎在手臂上出了门。
  ……
  林绣还未去过那徐家坳,但只知道徐家坳在山前村哪个方向,她出了家门,便往徐家坳的方向而去。
  只是到了徐家坳,她便不知该要往何处走了,这会子路边也没什么人在,她只好敲响一户人家的大门问路。
  开门的便是那先前说林绣与熊青山二三事的大河家的,她娘家便是山前村的,这会儿认出敲门的竟然是林绣,她不禁笑着问道:“这不是绣儿么,怎么到徐家坳来了?”
  林绣也认出了她,笑道:“春花姐姐,我阿爹买了些鱼,让我来给熊青山送些,只是不知道他家在哪里,便想着来问问,没想到正好是春花姐姐你家。”
  大河家的名叫林春花,与林绣乃是同辈。
  “你找青山啊,他家好找得很,你沿着这条大路一直往前走,过上五个路口,路西边门上破了个洞的便是了。我送你过去?”
  林绣忙拒道:“不用不用,春花姐姐你忙就是。”
  辞别林春花,林绣便按着她所说的,往前走去。
  正如林春花所说那样,沿着这条大道,林绣经过五个岔路口,又往前走了几步,果真见到路西边一户人家,关着的其中一扇木门上,赫然一个破洞。
  第一次见到熊家的林绣:“……”
  看到聘礼之中居然有两贯钱,她还以为熊家的情况要比自己家富裕,然而眼下看着那扇破了个洞的大门,林绣觉得,或许熊家确实要比林家富裕,但也没富裕多少就是了,否则也不至于还用这破门。
  再想到家中的那两贯铜钱,林绣又忍不住想,熊青山总不会把家里的钱,都放到聘礼中去了吧?
  她胡思乱想着,站在熊家门前,敲响了门。
  ……
  熊家,熊青山正躺在床上睡着。
  他今日没往林家去,早早起了去田里干了会子农活,等到日头毒了,便回家来。他一人,也没什么厨艺,胡乱做了些吃的填饱肚子,便回房睡去了,他起得早,这会子困意上涌,刚躺下便合上了眼皮子。
  直到外面响起一阵敲门声,原本躺着睡得正香的人猛然坐起,他翻身下床,在外头细碎的说话声中,大步往外走去。
  林绣敲了几下门,便先停下了,只是没等到熊青山过来开门,却等到了金花。
  见金花从旁边的院中走出来,林绣微微惊讶了一瞬,叫了声“金大娘”。
  金花也有些意外,“这大晌午的,你怎么过来啦?”
  “我阿爹晨起去集上买了些鱼,我中午做了来送些。”
  两人说着话,熊家那破了个洞的大门突然被打开,露出了打着赤膊的熊青山。
  听见门响,林绣与金花两人下意识转头看去,只是没想到这一看,却撞上一片古铜色的肉墙,林绣的脸颊瞬间便红透了,她刷地又转过头去,脸颊烧得一点也不比这会子的阳光低。
  金花忙道:“你这人,出来还不穿上衣裳!快快快,快去披件衣裳再出来。”
  林绣虽转过头去了,但耳朵却是遮不住,她脸颊一片绯红,那红色沿着耳朵一路向下,直直烧到了脖子下。熊青山盯着林绣“嗯”了一声,到底还是转身,他也没回房,只从院里晾衣杆上拿了件晒着的衣裳,随意披上又走了过来。
  ……
  “把衣裳系上。”金花又道。
  他虽然穿上衣裳了,可胸膛依然露着,林绣这还未嫁人的小娘子,哪有那么厚的脸皮?
  熊青山这次却是没再听金花的话,他道:“系什么,我热得很。”
  “你你你……”金花被这块榆木疙瘩气得狠狠在他肩头上拍了几下。
  熊青山任她拍,反正又打不疼,他盯着林绣,问道:“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林绣的目光盯着地面的野草,声音细如蚊呐:“给你送些饭菜。”
  其实熊青山早早地闻到味儿了,是鱼,伴着浓浓的酱香,虽然不知是怎么做的,但定然不是与昨日同一种做法。他虽早早知道,却还是坏心眼儿地问:“送什么饭,我自己做就是,你还顶着太阳跑这一遭。”
  林绣心道,我也不想来送,嘴上却道:“我阿爹买的鱼多,我们吃不完便要放坏了。”
  因此才要给你来送,可莫以为是我们巴巴地惦记着你!
  熊青山轻笑一声,到底没再堵在门口,他侧身让了让,“先进院里歇歇吧。”他说着,又看向金花。
  他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金花哪能看不透他此刻的心思,她摆摆手,道:“家里还有事,我便不进去了。”怕熊青山忘了形,她还叮嘱道:“门便先别关了,省得被人胡乱猜测。”
  林绣面上的红色更重了。
  金花什么意思,她又怎么理解不到?也正是因此,才让她浑身不自在。
  ……
  与羞窘局促的林绣浑然不同,熊青山却是没事人一样,他应了声,看着金花的身影消失在孙家大门后,他才又看向林绣,隐含催促:“还不进来?”
  林绣没看他,直接把篮子从手臂上摘下来,也不管熊青山在哪个方向,她胡乱往前一递,“都在篮子里,还有昨晚我做好的衣裳,你一会儿穿上试试是否合身。”
  她说完,便盼着熊青山快些将篮子接过去,然而熊青山却并不如她愿,他往门框上一靠,道:“这就要回去了?顶着大太阳辛苦走这一遭,也不进来喝口水歇一歇?若是被林叔知晓,定然要骂我。”
  听他提及林宏远,林绣心下有些犹豫,然而还不待她做好决定,熊青山却突然伸出手来,抓住她的手腕便将她往院里带,“好歹坐下歇歇再回去。”
  被他一拉,篮子便一个晃荡,生怕篮子里的菜洒出来弄脏了衣服,林绣忙用另一只手护着篮子,等反应过来,人赫然已经进到了院中。
  林绣气得瞪着他,“你怎么能这样!”
  “我哪样了?我不过是邀你进来歇歇而已。”熊青山双臂环胸,挑眉看着终于敢看他了的林绣。
  与他的目光对上,林绣便像被掐住了脖子一样卡了壳,她复又垂下头去,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了下去。
  熊青山失望地“啧”了一声,终于将篮子接过来,“我给你倒些水。”
  他说着,往厨房去的脚步却是一顿。
  他只顾着将林绣“骗”进来,却忘了,他家里根本就没有热水!他往常都喝井水,根本没烧过热水,这会儿有林绣在,他却是想找热水,都不知道去哪儿找。
  他只一瞬,随后便又淡然下来,他先将篮子放下,若无其事地说了句“我先去金大娘家一趟”,便转身去了孙家借热水。
  听闻他要借些热水给林绣喝,金花气道:“你这下可算是知道要烧热水了?”
  熊青山点着头,“以后记得了。”
  金花也不难为他,直接给他提了一壶不甚热的水,便把人打发走了。
  ……
  熊青山回去时,林绣还在原地坐着,头却微微抬起些许,悄悄地打量着院子四周。
  一听见脚步声,她忙把目光收回来,头也又垂了下去,熊青山看得好笑,却也没有拆穿她,只把水壶放到她面前的桌上,拿起桌上一个碗沿磕了个小豁口的碗倒了碗水。
  林绣这才注意到,他竟然是从外面提了水壶过来!再想想他方才的话……他竟然是从孙家拿的水?!
  她的语气里不禁带上了几分惊诧:“这水,你是从金大娘家里拿过来的?”
  熊青山:“……”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破天荒地感到一阵局促来,他以拳抵唇干咳一声,言道:“我不习惯喝热水,便没烧过,因此才去金大娘家中借些水来。”
  林绣:“……”
  她是真没想到,这事竟然还与自己有关,她道:“我早说了回去,你偏要拉我进来。”
  坚持要留人喝茶,结果家中却连口热水都没有,这事儿她还是头一遭见。
  “……我今日就开始烧水了。”熊青山解释道。
  虽说他仍然不喜欢喝热水,但谁知道林绣还会不会突然过来?烧壶热水预备着,也省得林绣再来了,他却连口热水都找不出来。
  林绣哼了一声,“你爱什么时候烧,便什么时候烧。”
  熊青山没接她这话,他去厨房里将饭拿出来看了看,见是粟米饭上铺着厚厚的一层红烧鱼,他勾唇笑了笑,小心地将饭盆放到灶台边,提着篮子出去。
  ……
  见熊青山去厨房了,林绣便捧起碗喝起水来。
  这会子她倒真有些渴了,只是当着熊青山的面儿不好意思,毕竟她刚刚还嫌弃熊青山非要留她喝口水,这会儿再当着他的面儿喝水,那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她刚喝了几口,便听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来。熊家此刻只有他们二人,这脚步声是谁的自然不用多说。林绣忙把碗放下,悄悄地拿袖角擦擦唇上沾染上的水迹,装出一副自己方才没喝过水的样子。
  熊青山看她一眼,装作没看见她的小动作,只提着篮子走到林绣身边,将篮子往桌上一放,他拿起平铺在篮底的衣裳,问道:“这便是你新给我做好的衣裳了?”
  林绣将目光放在那赭色的衣角上,轻轻点了下头。
  “那我便先换上试试。”
  熊青山说着,竟然将身上刚穿上不久的外衫脱下!
  “!!!”
  躲了许久,到底还是没能躲过的林绣猝不及防之下,瞪大了一双美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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