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雾里（三）

睡前情绪太杂太重就容易多梦。

        被闹钟叫醒，头痛欲裂的桑宁这一觉睡得不如不睡。

        她整个晚上抱着抱枕，胳膊腿因为蜷缩着又酸又麻；又蒙着头睡，脸上也白一块红一块的，看起来疲惫又滑稽。

        “还好眼睛没肿，带个口罩咱也能伪装个氛围美女。”桑宁洗漱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好像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大眼睛、双眼皮、白白嫩嫩、齐腰的长发、瘦瘦高高，高低算个好看的姑娘。

        “跟我像处兄弟，他也配说这句话，一米八都没有的五短人士，跟他出门都不敢穿有跟的鞋，就为了照顾他那点自尊心，真晦气。”桑宁可能短期都无法控制提起前男友就愤怒的情绪了。

        当然，忍不住骂他，也就是忍不住想起他。

        桑宁不愿深想，丢人。

        还是出门赶车吧，回家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

        八天的假期，想想就快乐。

        完全没有安排也让桑宁感到轻松，这意味着她只用面对最亲爱的人——她的母亲大人。

        “诶，我妈应该会有安排吧，我都哭那么惨了，但愿不要再挨骂了。”桑宁非常乐观，开始期待回到家的、满满当当的假期生活。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桑宁连口水都不用喝。

        小城市有什么不好呢，出站几步路就到公交站了，多省劲儿。

        大城市连进地铁站的台阶都一眼望不到头。

        桑宁不止一次幻想过，她从楼梯上滚下去后坚强地爬起来去上班，领导看到满身伤痕的她，大手一挥“小桑，你今天休息一天吧，不扣工资！”

        打工人连做个梦都透着一股小心翼翼。

        毕竟残忍的现实可能是请假看病或者带病上班，劳人又伤财。

        顺利地坐上回家的公交车，桑宁一路都在分辨临街店铺的招牌，看看哪个像是自己会喜欢的风格，这几天可以来转转。

        桑宁在这个小城市出生，在这里经历了十八载春秋，之后的每次离开都让她真切得感受到时间带来的空白，没有规律，无法预测。

        尤其是上大学那几年，寻找新店铺尝试的快乐很快被熟悉的店铺消失所带来的迷茫冲淡。可能只是四五个月的分别，过去每天要走三四趟的街道不再是记忆中的样子，如果哪次回来遇上眼熟的老板跟她寒暄一句“你放假回来啦？！”桑宁能开心老半天，好像自己被认可了，仍被承认是这个地方的一份子。

        现在的桑宁已经可以很好的处理这种“时间距离”对自己的影响，逐渐恢复了探索的兴致。接受生活里的陌生事物本来就是每天就在经历的，也是无力阻止的。

        面对类似这种“大人才会遇到的问题”，桑宁已经可以放平心态，多接触多体验，仍旧像小时候那样，只保留好奇心，不去回忆就不会烦恼。

        “就要到家啦~”桑宁看见了高中最爱的鸡蛋灌饼摊儿，一边心里想着明天一定要来吃，一边走进单元楼，深吸一口气，开始爬楼梯。

        终于到六楼，桑宁拿出钥匙，开了门喊了一嗓子“妈，我回来啦！”

        桑宁妈妈听到声音就从厨房探头出来：“看着倒是没胖，累了吧，去换个衣服等你爸回来就能吃饭了。”

        “妈，你不要老是说我胖！”桑宁往房间走。

        桑宁回到自己的房间，上次回来还是五一。

        桑宁知道，妈妈已经换过很多次床单，打扫过卫生，被子也摊开晒过，一切都跟每次回家一样，房间里只有自己状态不对。

        “一时半会确实过不去啊，”看着床上前任送的小抱枕，桑宁出神。

        这东西放在这看着闹心，桑宁也没心思休息了。她决定把所有和渣男有关的东西都整理好，清出去，“新闻不是总有这种事，万一他还要让我赔他礼物钱呢，我就把这玩意砸他脸上。”桑宁辨认着房间里的装饰哪个是纪念品，还有心思开自己玩笑。

        找了个黑色垃圾袋把一堆零碎装起来，塞到衣橱底下，能短时间达到眼不见为净的程度桑宁就满意了。

        刚好桑宁爸爸进门，桑宁听见妈妈说“回来啦，你姑娘也回来一会儿了，叫她洗手吃饭了。”

        “我听见啦，马上来！妈，排骨出锅了吗，今天我可以吃三碗饭，早上没吃饭饿死了。”桑宁洗完手去厨房盛饭。

        “一天天的，你一点好习惯都没有，迟早你的胃啊肝啊胆的都让你霍霍出问题。”桑宁妈妈絮絮叨叨，给桑宁拿了个大碗，“吃，你就多吃，吃完马上就长肉。”

        “诶呀，吃完再减，你得让孩子吃饭啊，”桑宁爸爸适时加入对话。“你也是，不吃早饭要得胆囊炎，你买点蛋糕面包的，哪能为了减肥一点不吃。”

        “好的好的，都有都有，就一天犯懒。我能饿着自己吗？”桑宁盛好饭立刻远离战场，“你俩自己盛吗？我弄点菜看电视去了啊。”

        吃饭看《今日说法》已经成为桑宁一家的必备环节，十分下饭，来自铁粉桑宁的认证。

        吃过饭，开始午休时间。

        桑宁妈妈退休之后，基本上每个下午都是从四点开始，桑宁在家也能跟着安生一会，不然就凭她妈的勤劳程度，绝对要一起做家务。

        独自生活消磨掉了桑宁对家务所有的耐心，同时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母亲是个厉害人物，能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自己现在只是上班都觉得疲惫不堪，完全不想搞卫生。

        桑宁把自己塞到被子里，享受难得的午睡，她已经快困懵了。

        再有意识就听到妈妈在拍被子，“醒醒，别睡了，四点了，你这样晚上又要熬夜。”

        “妈，才三点半，你这么提着提着，就能给我就提到三十了。”

        “等你起来就四点了，我不叫你还不起呢。”桑宁妈妈的道理是一套一套的。“你快起来，咱俩去逛逛，别一天都在家闷着。”

        “妈，我到家还没有十二小时，就不能歇歇嘛，外面人好多的。”

        “别的时候你也不放假，你快起来咱俩去那个新开的购物广场，听说这几天有活动，”妈妈催桑宁。

        “行行，我换个衣服，给我十分钟。”桑宁提起点兴致。

        部分女性对购物的兴趣根本不在真正买了什么，她们就是想多看多逛，属于锻炼身体型购物选手。

        桑宁是这样形容自己母亲对逛街的态度的。

        每次去商场的第一个环节，坐电梯到购物区的最高层，然后一层层往下逛。

        这次也不例外。

        桑宁陪妈妈逛过精品女装区，在少女时装区试了三件外套两条裤子。在多次被妈妈质疑，自己打包票非常喜欢之后，拿下了一双普普通通、没有特色的运动鞋。

        耳边还是妈妈的絮絮叨叨：“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老喜欢穿一身黑，没点朝气…”桑宁来到了本次购物之旅的终点站——金玉饰品区。

        等着妈妈问完金价就走的桑宁没想着要买什么，她有点烦装饰自己，觉得很累赘，坠着点东西在脖子上、手上，感觉活动起来都有心理负担。

        她站在一旁，已经在回想周围有什么好吃的店了。

        但是这次妈妈问完价格，就招呼桑宁过去，非要她挑一个，“今天买挺划算，你买一个戴，多好看，别整天那么素净。”

        “我不喜欢这个，万一弄丢了你又要念叨，咱们要从根源解决问题。”桑宁拒绝。

        “不行，你今年本命年，买一个戴着压压运势，你们不是讲那个转运珠什么的，小小的，图个彩头，也不贵。你不要跟我说丢，你为什么会丢东西？还不是不小心，你上点心不就行了。”

        桑宁也觉得今年是有点不顺，再加上刚才买鞋挨了一顿念叨，不想再起争执。“大不了买了不戴嘛，她又不知道”，就挑了颗顺眼的珠子，配了红绳，戴在手腕上。

        “这多好看”，桑宁妈妈刷了卡，好像完成了一项任务似的，长出了一口气。

        两人最终还是没能在外面吃饭，桑宁妈妈坚持“上车的饺子，下车的面”，中午没吃到，晚上一定要吃，拉着桑宁回家吃打卤面。

        桑宁拌着手里的面，苦哈哈的跟爸爸卖惨“中午好歹还有口肉吃，晚上伙食水平迅速下降，回家还不能痛快吃肉真是折磨。”

        桑宁爸爸也只能低声道：“有水果，都是你爱吃的，一会儿你多吃点。”

        毕竟这个家里谁也不敢不听桑宁妈妈的话，桑宁妈妈说了就算是家庭和睦第一守则。

        饭后，桑宁开始愉快的洗水果、切水果，在家里她总是对吃第一有耐心。明明在外面都是能糊弄就糊弄，回了家就算做家务都有动力，可能这就是家的魔力。

        对桑宁来说，家就是港湾。有部电视剧里有句很火的台词“家是避风港，都想避风谁当港啊！”桑宁听到的时候就在想，妈妈一定要长命百岁，她就在那坐着我都安心。有父母在，就永远有人包容自己的孩子心态。

        桑宁很幸运，家永远是她的避风港。

        当然，任意依赖也要服从管理。

        比如此刻，把水果端到茶几上的桑宁，自觉地给自己搬了小凳子，乖乖坐在父母面前，暗暗许愿今晚的谈话能够平和一点、短暂一点。

        妈妈先开了口：“说说吧，怎么回事？”

        “就是他出轨了嘛，他说是家里介绍的相亲对象，还说不喜欢我了。”

        “那他父母之后有联系你吗？”

        “没，我都给拉黑了，但是也没提示。相亲对象都是家里介绍的，估计人家巴不得分手了。”

        “什么家长有什么孩子，你还是见得少，婚前谈崩了的也不少。人啊，一碰到车子房子票子，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我跟你说过吧，前楼你杨阿姨的孩子，就是婚前说到给彩礼，一会儿家里有人生病一会儿要包装修家具就不给钱了的。几天一个理由，糊弄着当谁是傻子呢，也是小孩不争气，婚前就怀孕了，她好赖领个证也行啊。这不，现在婆家就拿着话拿着，领了证现在还在娘家养着呢，老杨这个糟心啊，看着孩子受罪又心疼。那孩子就是耳根子太软，从小多听话的小孩啊，学习也好长得也好，咋就遇不上好人呢？。”

        “这两天我就总在想，你的事卡在这是不是件好事。我看微信上也说，婚前不顺就是上天告诉你不是对的人，快跑，别非要在一起。”

        “之前我老叨叨你，就是怕晚了没剩下好人家。你早点谈早点定下来，我才能放心点，万一有个孩子，我还能帮着带。你说你喜欢，我也高兴，结婚不就图个合心意。”

        “这么看着，我也不催了，你也别上火了，才二十五着什么急，人家那三十才找的照样有好样的，还是得有缘分……”

        不知道是不是桑宁之前哭给妈妈留下的印象太深了，桑宁妈妈唠叨了几句，整体氛围还算温情。

        就是不知道这里面有几分是宽慰桑宁，几分是自我安慰了。

        桑宁爸爸下了总结“结婚是大事，急不得，我们着急也使不上劲。这次走到这一步才发现是个教训，也算吃亏是福了。以后你就得擦亮眼多挑挑，别光谈感情，要抓实际。别嫌物质，那过日子就得脚踏实地的。你说遇见这样的，你愁，你妈跟我也跟着上火。你好了，我们才能省心。行了，孩子也累一天了，早点睡觉去吧。”

        这件事好像就这么在桑宁家翻篇了。

        躺在床上的桑宁脑子里乱哄哄的，没想过这么大的事就这么过去了。

        她想过父母可能会有的各种反应，觉得她丢人、没出息、不争气，再毁三观一点可能都要联系前任再争取一下了。

        亏她还戏精的准备了各种应对方式，还想着要是抗不过去就提前回去。

        这么温柔，显得自己戏好多，桑宁这么想着，吸了吸鼻子，心里还有点酸酸的。

        “诶，睡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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