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十八

十八

        幸好，乔治·韦斯莱最后还是没有发疯，没有真的带着乔迪从霍格沃茨飞回伦敦。他们在一处森林里降落，然后在附近的小镇上的小餐馆吃了晚饭。木制风格的小餐馆里暖洋洋的，他们用炖牛肉温暖了他们的身体和胃，乔治甚至有了小酌一杯的兴致。饭后，他们觉得现在就用门钥匙回伦敦的话，可能会在落地时吐出来，所以就沿着夜晚的乡间小路散起了步。他们好像也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可是时间就是过得那样快，和他待在一起的时间，总是过得那么快。

        那句话一直在她的嘴边，她觉得今天一定要说出来，她一定要说出来。

        可是——“下次，我们再一起去医院看妈妈吧！”

        “埃丝特应该快出院了吧？我们还可以一起接她出院。她去过对角巷吗？我知道有家奶油鸡做得特别好吃，那个老板会在里面加点魔法香料，埃丝特一定会喜欢的。”乔治冲她眨眨眼。

        “下次……下次，我们还可以一起去游乐园，你知道哈利·波特也有游乐园吗？就是你去可能得戴着口罩，不然可能会被围观。不过没关系，现在大家都戴着口罩……”——乔迪·诺兰，你在说些什么？

        “麻瓜们还是很喜欢我们的，是不是？自从《哈利·波特》出版后，我穿着巫师长袍在麻瓜世界里走，也没有人觉得我奇怪了，只会问我：你是要去参加漫展吗？你是哈利·波特迷吗？这长袍真不赖，是在官方买的吗？”乔治笑着摊手。

        一定要说出来——“下次，下次……”每一个下次，我都想跟你一起去，想跟你拥有很多很多个下次，想一直和你拥有下一次。

        乔迪深呼吸一口气，她刚要张口，却见一只守护神从黑夜里向她们冲了过来。乔迪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明明自己身边并没有摄魂怪，但每次守护神出现时，总会给她带来不好的消息。当她看到这只未曾谋面的牧鹿时，她却猜到了对方是谁。

        牡鹿张开了嘴，传出了哈利·波特的声音：“乔迪，他们找到你的父亲了。”

        去见父亲之前，乔迪先去了一趟圣芒戈，治疗师告诉他，她可以见一面封闭治疗中的母亲。隔着单面玻璃，她看到了最接近于记忆中的母亲的埃丝特·诺兰。曾经拥有少女般明亮表情的她，在记忆恢复到了结婚之后、生了孩子之后，她的表情逐渐丧失了色彩。如果不是因为曾经见过母亲那样畅想未来的样子，她可能不会对现在这样严肃的母亲，这样地难过。

        治疗师走到她和乔治的身边，他表情看上去有些凝重：“封闭治疗时间延长了，我们发现了一些新的情况……”

        听着治疗师说的话，乔迪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她感觉到乔治轻轻把手放在了她的肩上，确实，如果没有他在身边，自己可能随时都会倒下。她的手颤抖了起来，她被乔治揽进了怀里。

        “如果你不想去见他，可以不用勉强的……”乔治说。

        她在乔治的怀里用力地呼吸，她抬起头，眼里多了更多的坚定。

        “不，乔治，我们去看爸爸吧！”她说。

        电梯一直往下，一直往下，下到了乔迪只去过几次的地底深处。她和乔治来到了魔法部的地下十层，罗科·诺兰被临时关押在这里，等待审判的开庭，而他提出了申请，要他的女儿为他在法庭上做证人。乔迪需要在开庭前，和她已经出逃数年的父亲见一面。

        罗科·诺兰坐在临时关押室里，看到乔迪的一瞬间，他整个人好像赌徒看到了胜利的希望一般，猛地前倾趴在了桌子上，他身边漂浮的尖刺锁链瞬间支棱了起来，逼近他的皮肤，才让他讪讪坐回了椅子上。“乔迪，我亲爱的女儿！”他的嗓子沙哑得不像话。乔迪几乎需要好几秒的辨认，才真正确定，眼前这个瘦削得如骷髅一般的男人，是自己的父亲。

        罗科看到了站在乔迪身后的乔治：“乔迪，你交男朋友了？真是没有想到，这我可得帮你好好把把关……”

        “你这些年都去哪儿了？！”乔迪猛地打断了她。

        罗科似乎也被乔迪震住了，他本就心虚的脸更是挂不住了，他犹豫着，还是旁边的傲罗帮他补充：“他逃去了摩纳哥，在那边的赌场打工混日，染上了赌瘾，在用魔法非法复制麻瓜钱币的时候，被摩纳哥的魔法部发现，押送回了英国。”

        就连乔治也听出了这段旅程有多么地荒唐，他没有忍住，露出了鄙夷的表情。乔迪看着自己的父亲，满脸的不可思议，她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生她养她的父亲。她记得很多关于父亲的美好回忆，那些回忆里，自己的父亲总是一个给她带来快乐的人，会给她变出很多可爱的小玩意儿，会说笑话逗笑她，会满足她的一切要求。但是那些回忆，已经无法和面前的男人形成对等的关系。

        “我在外面……我也得挣钱嘛……”罗科还想为自己的行为辩解，“我们既然拥有魔法，就能用魔法做很多麻瓜做不到的事情……”

        “是啊……”乔迪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包括对妈妈用夺魂咒。”

        罗科一震：“你在说什么，乔迪？我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呢……我那么地爱你的妈妈。”

        “我曾经也是这么以为的，我以为你只是魔法失控，不小心把家里炸了，我以为你不是故意那么做的，以为你只是害怕所以逃跑了。所以我一直隐瞒着你逃跑的事情，自己把家里一点一点修复好了，安抚好了妈妈，让其他人看不出她的记忆出了问题。我以为，这样你就会回来，重新回到家里……”乔迪的声音颤抖了起来，“可是我等啊等，等啊等，从七年级开始等。你没有回来，连封信都没有。”

        乔治从心里泛起一阵悲伤。乔迪，十七岁的她，在圣诞节假期满怀期待地回到家，却只看到了一个变成废墟的家，看到父亲从记忆混乱的母亲身边逃走，将一个家的重担压在了她的身上，一个人照顾着生病的母亲，一个人努力工作，一个人等待着父亲的归来……这样的她，还能笑着看着他。

        乔迪努力地继续往下说着：“我曾经有一段时间，特别讨厌妈妈，我觉得她严格又尖利，总是管着我，不像爸爸，一直陪我玩，总是逗我开心。”

        “是这样的，爸爸很爱你……”罗科急切地说。

        “如果不是圣芒戈为她治疗，我都不会知道，原来妈妈以前是那样开心过，是那样憧憬过和你的未来，她说你是她的勇气，是你给了她寻求自我的勇气。”乔迪回想起了那个少女般的母亲，那是她在过去几乎没有见过的样子，在她的记忆里，母亲总是皱着眉头，总是在家务事中忙碌，总是高声管教着她，不让她做这个，不让她做那个，像一个最不招人喜欢的母亲——也是一个不快乐的母亲，一个不快乐的妻子。

        罗科似乎也回想起了一些遥远的过去，他蜷在椅子里，慢慢沉默了下去。

        “结婚之后，一切都不同了，对不对？”乔迪问，“她慢慢不再是以前少女时的模样，她变得讨厌了起来，她甚至会歇斯底里地跟你吵架。你受不了她，你想找一个办法改变这种情况，你得让她听你的话，让她变成你喜欢的样子……”

        罗科的手颤抖了起来。

        “所以你就对她施了夺魂咒。”乔迪说出了圣芒戈治疗师告诉她的真相。她的母亲，之所以记忆缺失得那么厉害，不仅仅是因为那糟糕的遗忘咒，还因为她长年被施以夺魂咒。她不是遗忘了，而是从一开始就不曾拥有。

        “够了，我叫你来不是为了让你说这些的！我需要你帮我说说好话，说我只是魔法一时失控，我不是故意的，我是你最好的父亲，我是一个好人啊！”罗科的眼神变得狂乱起来，他瞪着乔迪，乔迪根本无法从他脸上找出丝毫的父爱，“难道你要看着你的父亲进阿兹卡班吗？难道你想做一个罪犯的女儿吗？你不要这么对你最爱的爸爸！”

        “可是……”乔迪在罗科的强势下微微瑟缩起来，“你那么对妈妈……”

        “只要我们一家和和美美地在一起，不就够了吗？是因为我用了魂魄出窍，你才能拥有这样恩爱的父母，才能在没有矛盾的家里长大。你选的这个男朋友不也是吗？红发，雀斑，缺一个耳朵，他是韦斯莱家的那个双胞胎吧？你从小的时候就喜欢他们，觉得他们离经叛道，他们也做很多违反规则的事情啊！只要是为了快乐，为了我们一家是快乐的……”

        乔治忍不下去了，他往前跨了一步，他要保护乔迪。

        “你怎么能跟乔治比！”乔迪猛地抬高了声音。

        乔治和罗科都愣住了。乔治第一次见到乔迪真的生气了，她瞪着自己的父亲，像是随时都可能发出恶咒。“乔治不是你！乔治不是像你这样只会逃跑的胆小鬼，不是你这样的懦夫！”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这样跟你的父亲说话？”罗科明显无法应对女儿的指责，只能从其他角度去占据优势，“我是你的父亲，帮助你的父亲脱罪，不应该是你理所应当要做的事情吗？怎么，你现在还在这里指责起我了？”

        “为什么不可以？”乔迪瞪着罗科，现在，她的脸上终于没有丝毫对父亲的期待了，“你算是一个父亲吗？”

        “你！”罗科猛地起身，不顾那些张牙舞爪的锁链，伸出手就想要越过桌子，去掐住乔迪的脖子。乔治猛地掏出了魔杖，一道光闪过，罗科被咒语狠狠地按在了椅子上，动弹不得，“他和我也没有什么不同！他也会像我这么做的！”更多的傲罗冲了进来，一起变出了一个带尖刺的笼子，将狂乱的罗科封锁了进去。

        乔治挡在了乔迪的面前：“我不会，我绝不会伤害她，也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罗科挣扎着，瞪着自己的女儿，更恶狠狠地瞪着乔治。乔迪看着自己的父亲被傲罗们带了出去，她看向了乔治，她终于没有忍住，扑进了乔治的怀里。

        乔迪根本没有去法庭，她也不在意父亲最后会被判怎样的刑罚了，她只想出去透口气。她跟乔治从来宾入口离开了魔法部，两个人戴上了口罩，乔治陪着她在伦敦的路上漫步，长久地一句话也没有说。直到走到一个繁华的路口，乔治突然指着街口的一个小店说：“我们去买个彩票吧！”

        “因为倒霉到了极致，所以要让运气找个地方发挥奇效吗？”乔迪苦笑。

        乔治接过戴着口罩的店员递来的随机彩票纸，上面记载着几串数字，等待着大奖揭开的那一天。他把彩票纸塞进乔迪的手里：“就当做是我送给你的护身符。要知道，我和弗雷德可是中过超级大奖的……虽然钱没有拿到。”

        他看到女孩一直低着头，好像能把那彩票纸看穿了一样：“乔迪，你在哭吗？”

        乔迪摇了摇头：“我不会再哭了，至少，我不会再为了难过的事情哭了。”乔迪抬起头，她口罩上方的眼里没有泪水，一片澄澈清明，“有你在，我不会再哭了。”

        她看着手里的彩票笑了笑：“我觉得我中不了奖，因为，遇见你，就已经把我所有的好运气都用光了。不过没有关系，只要有你在，以后我一直一直都会有好运气，永远都会有。”

        他眼里一动，他知道接下来她会说什么，她在人流涌动的街头扑进了他的怀里，纵使这个世界依旧不安和混乱，但他们仍然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乔治，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不想和你分开。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直到死亡来临的那一天。”

        因为他和她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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