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她不是应该和江峤在一起吗？

        没有人回答她，屋子里只有一具冰冷的尸体和陈琳霏辗转入眠的呼吸声。

        过了大概半小时，铁门又开了，秦湾湾被推进来，她醒了，而且已经意识到刚才那群人对她上下其手，一个劲儿地骂人。

        “你知道我是谁吗？赶紧放了我，否则我朋友就把你们全杀了！”

        鹰爪困死了，困到不想跟她多计较：“别他妈吵吵了，再吵吵把你嘴割下来！我告诉你，别想着有人能来救你，离开南城，江峤连个屁都不是！他现在自身难保，救你？你当他是天兵天将啊？”

        铁门一关，又陷入了黑暗。

        看到黎未央的时候，秦湾湾也愣了一下。

        她那天赌气，跑到外头去不肯回旅馆，从舞厅出来就到处瞎逛，走到僻静的地方突然被人用手帕捂住口鼻，然后就失去知觉，一直到现在。

        她很后悔，可是有什么用呢？

        听那帮人的意思，她是用来威胁江峤的筹码，他们把她默认为江峤的女朋友——不是女朋友，谁会一路上都带着异性旅游啊？

        有了她，还怕不能让江峤低头吗？

        黎未央大概了解了，她一直知道江峤是“道儿上的”，可没想到仇家遍地都是，在鸟不拉屎的大西北都能碰见要置他于死地的人。

        他到底干过什么，得罪了多少人啊。

        秦湾湾又羞又气，抹了一把眼泪：“江峤他一定会来救我的，我就在这儿等他！”

        黎未央叹口气，这大小姐真是不知人间疾苦：“他要是不管你呢，或者，要是打不过呢。”

        听她的意思，江峤常年盘踞在南城，那是很南边的地方，和渡口边境接壤。这儿不一样，是尖牙他们的地盘，自从被江峤从南城赶出来以后，尖牙兜兜转转，最终在玛多安营扎寨，暗暗发展自己的势力。

        这么些年过去了，尖牙成了一方霸主，玛多以及周边小城全都由他一人说了算，真是威风。然而当年被光屁股赶出南城的屈辱他可不会忘记，只要有机会，他一定要把当年的侮辱百倍、千倍地还给姓江的！

        江峤真来了，那可就是龙潭虎穴，这帮人穷凶极恶，指不定能做出点什么事来。

        真闹出人命也不是不可能。

        黎未央仅有的一丁点困意也没了，这事真是彻底闹大了。

        秦湾湾没想到这么多，她低声说了好几遍：“他会来救我的。”

        第二天一大早，三个姑娘就被叫醒，洗衣服、做菜、打扫卫生、挑水。

        孔雀河并不是尖牙的核心地盘，只能算是一个中转据点。尖牙没往这边派太多人手，这除了水牙等一帮人，就是黎未央陈琳霏这种被绑来的，泾渭分明。

        陈琳霏是“老人”了，为了体现对她的“特殊照顾”，水牙让她干的少，活计几乎全都压在了黎未央和秦湾湾身上。

        秦湾湾从小到大都没做过家务，加上受了点刺激，情绪特别不稳定。

        黎未央见状就包揽了洗衣服和挑水的活，这帮人的衣服又多又臭，加起来不知道有多少斤，自来水很凉，洗久了冻得手疼。

        这里是西北，水资源相对来说还比较匮乏。虽然挨着孔雀河，可河水又不能直接喝，鹰爪派了个人跟着黎未央，去附近集中的地方提水。

        水桶很重，黎未央咬着牙扛在肩上，隔着一层薄薄的外套，肩膀已经被磨出了血道子。

        她一声没吭，跟那些不听话被选去“杀戮秀”的人相比，这算得了什么。

        秦湾湾就不一样了。她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一边哭一边洗碗，起来的时候眼前一花，没站稳，连碗带人绊倒了，碎了几个碗碟，膝盖跪在地上，直接划出一道血口子。

        “妈的！”水牙一下子就怒了，他性格本来就暴戾，现在更是火气大，把烟一掐，扬起巴掌就往秦湾湾脸上扇。

        秦湾湾被打蒙了，眼泪一下就涌出来。

        “给你妈哭丧呢，给老子闭嘴！”按照他平常的习惯，烟头直接就烫上去了，可光头说了暂时不能动，至少不能有外伤，他忍了又忍，一脚把秦湾湾踹倒在地，狠狠碾了几脚。

        陈琳霏赶紧上前：“水哥，别跟她一般见识，新来的，不懂规矩，我教教她就好了。”

        水牙朝秦湾湾脸上吐了口水：“好好教教，教不好的话……”

        他一指不远处的山头：“挖坑就给她埋了。”

        黎未央刚卸下水桶，也走过来，扶起秦湾湾：“我来打扫吧，别扎着你们。”

        水牙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看见没？人家学得多快！”

        黎未央拿起破旧的扫把，一点点扫着，趁鹰爪不注意，迅速捡起一块锋利的碎片塞进马丁靴的靴筒。

        碎片硌得她小腿骨疼，咬咬牙站起来，当做没事人一样又走回去了。

        秦湾湾还跪坐在地上哭，黎未央没心思安慰她，她观察着四周的地势，看能不能闯出一条逃生路线来。倒是陈琳霏一直在劝秦湾湾：“别哭了，再哭水哥不高兴，咱们都得遭殃……”

        第三天的时候，水牙又给她俩派了任务——把房间里的那具尸体找个地方埋了。

        今天太阳出来了，进了六月气温升的很快，尸体已经开始发臭，身上流出像脓一样的液体。

        陈琳霏看了一瘸一拐的秦湾湾一眼，犹豫道：“水哥，要不让我和央央一起去？”

        水牙斜着眼看她，沉默不语。陈琳霏觉得有戏，靠近了点还准备说些什么，水牙突然一个转身，猛地抬腿就踢，直直地踢到了陈琳霏的下半身，她痛苦地惊叫一声，伸手去捂，再张开手掌，掌心里有血。

        就那么短短十几秒的时间，她下体已经没了知觉。

        “别他妈给脸不要脸，让你们谁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屋里的螺丝刀随时给你们备着，工具都趁手。”

        秦湾湾刚来的时候，屋里太黑，黎未央没说，她就没注意到还有一具尸体，只以为是被绑过来的人。

        昨天晚上秦湾湾才知道，睡在她旁边地上的是个死人，她跟尸体一个屋子躺了一天一夜，当场就崩溃了，一个劲的哭，陈琳霏伸手去捂她的嘴，反被她咬了一口，疼得陈琳霏直吸气。

        直到黎未央说了一句“把水牙惹得不高兴了，下一个躺在这的，就是咱们仨里头的”，秦湾湾才用手捂着脸，缩在角落里小声啜泣。

        埋人是不能指望秦湾湾了。黎未央站在床边，用床单把女孩的身体裹上，最后在腰际处打了个结。处理这些的时候，她身体一直在发抖。

        不是没见过死人，她连鬼都见过。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止不住地抖，死亡的气息通过肢体接触真实地传达到她指尖，明明气温已经升高，可她手指冰凉。

        她不怕鬼，至少大部分都不怕，因为鬼的行为几乎都可以预测，无非是想要人命。

        她更怕人。

        人心难测，七窍玲珑，她第一次进入这地狱般的地方，亲眼看见被折磨死的尸体，听陈琳霏说那些恶心事，和在电视上看到不一样，只有身处其中，才能真正感受到恐怖。

        墙上，天花板上，床单上，地上……都是死人味儿，腥臭的、毫无生机的，随着温度的变化不断发酵。

        都是同类，何必如此残忍？

        她几乎可以断定，这帮人连最基本的共情能力都没有，他们是恶魔，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混蛋。

        埋尸的时候，秦湾湾真的忍不了了，短短不到两天时间，她已经被完全震慑，这里的一切都超乎她的认知，临走的时候，她听见不远处到了另一个仓库里传出绝望的嘶吼。

        “你说，我们还能出去么……”秦湾湾呆呆地坐在土堆旁边，双手抱紧自己，“他们会杀了我吗。”

        这里明明宽阔得不行，她却觉得连动一下都会被灼烧，时时刻刻有人监视自己，就连上厕所也要三个人的手用绳子绑在一起。

        她想起在南城的时候那伙穷凶极恶的歹徒绑架了她，可他们好歹是冲着钱去的，看不见钱不会撕票，她心里多多少少有个底，知道自己不会轻易死掉，这不一样——尖牙和江峤是结了梁子的，人家不要钱，摆明了就是要让他难受，让他丢脸，她唯一的优势现在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秦湾湾呆呆地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第一次觉得爸爸说的对——外面太危险了，你跟在江峤身边，更危险。

        晚上吃饭的时候，黎未央看了一眼两人份的干馒头，问鹰爪：“和我们一起的那个女孩呢？”

        从俩人埋完尸体回来，秦湾湾就被带走了，到现在连人影都没见着。

        一开始黎未央和陈琳霏都以为她是被带走威胁江峤去了，可一下午这里都没来人，也没汽车发动的声音，分明是没人出去的。

        她一个情绪不稳定的女孩，在这巴掌大的地方，能干什么去？

        奇怪的是，向来暴躁的水牙也没出现，甚至连他的声音都没听见。

        鹰爪斜着眼看她：“别多管闲事。”

        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陈琳霏脸色也不大好看，等鹰爪关上铁门的那一刻，她往黎未央这边凑了凑：“姐，她会不会……出事了？”

        黎未央没说话，手慢慢放到腰上，摸到沉睡的栋梁。

        以前都是用栋梁杀鬼。

        她第一次想用栋梁去对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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