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坟冢
许知礼凭着记忆带着羽听在中午十二点之前赶到了村长家。
山里没信号,好在许知礼提前打了招呼,先跟村长一顿客套地寒暄,逐渐进入主题,委婉地表明自己要来找他们问点事。
许知礼本意是不想回去,在电话里打听有关茉莉的事。
可羽听一定要进山,说是要看许知礼以前生活过的地方,感受他的生活。
得知许知礼要回家,许父许母也劝他回去看看家里的房子塌成什么样了,如果可以的话找人修一修。
老一辈总觉得不管身在何方,心里总有个家乡。
即使不在家乡住也要把家里的房子修得漂漂亮亮。
许知礼只好回去。
说来奇怪,在北京的时候总会怀念家乡,离得虽远却时刻念着,可真到了要回村的时候,反而扭捏起来了。
或许这就是近乡情怯。
村长家院子很大,小洋房装修得有模有样,一楼屋里的红木圆桌气派漂亮,俨然一副新时代农村的模样。
进山的路虽荒芜,村里的设施建设却逐渐完善,在外务工的人挣到钱了先把家里的房子装修一下,家家户户都是三四层小洋房,甚至还建起了公共活动中心。
看来这八年来,沨梨村发展的很好。
午饭用罢,一行人来到村长的二楼书房。
得知许知礼的来意,村长拿出村里的住房记事本,一页一页地翻着沨梨村的住户。
许知礼和羽听就在一旁静静看着。
每一页就是一家住户,上面贴着户主的照片,写着家庭基本信息。
无意间,许知礼看到村长翻过一页空白,后面又是满满的字。
“村长。”许知礼下意识出声,“你这有页怎么没写?”
村长戴着老花镜,闻言一怔,手指微动翻了回去。
许知礼这才看清,原来这不是一片空白,上面有字。
阿风。
沨梨村224号。
只有这短短两行字,甚至连一张照片都没有,孤零零地缩在纸张的左上角。
羽听看清上面的字,立刻联想到许知礼作文里的风哥哥。
他一把按着这页,指着名字问村长,情绪激动,“这是谁?”
许知礼一怔,想不通羽听怎会如此大反应。
村长伸出手抬了抬眼睛,凑近仔细瞧瞧,发出惊奇的一声,“这,这是谁?”
村长左右翻了翻,确认自己不记得这个人,嘀咕道,“奇怪,沨梨村没有这个人啊,怎么出现在上面?”
许知礼心里莫名忐忑,他往后翻,不远处就是他们家,有爸妈、知诺和自己的名字,还有自己的家庭住址——228。
那么这个阿风就是住得离他家很近的人了?
为什么没有印象。
许知礼猛然间想起房柱上的’风‘字,难道这与阿风有什么关系吗?
胸腔里的心跳频率奇快,几乎要冲破胸膛,许知礼感到一阵心悸,像是活生生抽出了血淋淋的血管,连带着五脏六腑一起痛了起来。
上个世界里,每当他要回想关于乔静的事时,也是一样的疼痛,这是系统确认宿主完成任务的保护方式,断绝他想要偏离轨道的心。
许知礼太阳穴疼了起来,伴随着耳鸣和目眩,麻痹着他的神经,他面上不显,只是冷汗直流,嘴唇发青。
羽听见许知礼不对劲,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唤着他的名字,“许知礼!”
许知礼仿佛失了魂,睁大眼睛,眼神涣散。
村长没察觉到异样,继续翻找着,终于在快要翻到头的时候找到了茉莉一家。
“就是这个。”村长指着本子上的名字,“陈家这户,十几年前就搬走了,陈家小儿子出息了,挣到大钱带着一家人到成都了,这是他们留下的电话号码,也好久没打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打通。”
羽听拿出手机拍了几张本子上的内容,记下了陈家留下的电话。
许知礼不对劲,他会不会是想起来这个叫阿风的人。
羽听心里有些堵,他谢过了村长,只想带着许知礼离开。
他背着包,牵着许知礼的手,羽听回头,只见他失魂落魄地跟着自己。
从村长家里出来,许知礼就一直是这幅模样。
羽听联系了人,司机会在村口等他们,来到沨梨村后,许知礼一直都是愁眉不展的模样,越往里走越忧心忡忡。
此地不宜久留了,他要带着许知礼马上离开这里。
直到要上车的那一刻,许知礼拉住了羽听的衣袖。
他说,“我要回家一趟。”
他神情严肃,望着羽听的目光坚毅,这是看到阿风名字三个小时之内说的第一句话。
许知礼紧紧抓住羽听的衣袖,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用力到指节泛白。
羽听停下了放东西的动作,明白许知礼是非去不可了。
司机不解地看着杵在车门口的两人,两人仿佛被按了暂停键,如同两座雕塑一样停住不动。
良久,羽听轻声问,“一定要去吗?”
许知礼微微仰头,看着他的眼睛,坚定道,“一定要去。”
他要知道这个阿风是谁。
他要知道他到底是谁,和刻在房柱的风有什么关系。
羽听把手搭着许知礼的手上,握住他微凉的指尖,“那我陪你去。”
无论是阿风还是阿水,都是许知礼的过去,他会陪许知礼找到他的过去,他愿意去。
正午的阳光正好,羽听和许知礼进入了山林。
相比来之前的插科打诨,这一趟要安静很多,许知礼在前面探路。
他说得没错,这边的山路实在是不好走,又陡又滑,羽听几乎要站不稳。
许知礼捡起地上木棍递给羽听,“你拄着这个吧,会好走点,还可以打断路上的草。”
羽听向来娇贵,却也没有喊累,他跟着许知礼的身后,安静了不少。
许知礼家住得比羽听想象的还要偏,要翻过两座山,他们现在还在第一座稍矮的山上。
奇怪的是,自从上山来,就没见过其他人,明明一路上的人不少,却在靠近这山脚的时候就没了踪迹。
许知礼回想小时候,甚至是八年前回来的时候,都没有这么荒芜,山上还有人居住,有小孩在竹林上绑绳子自制吊床。
现在完全是没有人涉足过的样子,看不到一座房屋,一片耕地。
他们继续向前走着,山腰间,看到了一个石冢。
他们这边的风俗,落叶归根。
这边的人只要死了,无论身在何方,都会由家人送回家乡,埋在山坡上。
这座坟墓看上去有些年岁了,风吹雨打让它的石缝间长出了草,和其他石冢不一样的是,这座石冢没有插香的茱萸,没有燃尽的香烛,没有一丝祭奠过的痕迹。
仿佛一堆石头搭成的小山。
埋没在这深山,守着无边的孤寂。
许知礼在坟前停住脚步。
他知道,深山的坟头没有墓碑没有名字。
莫名的,他不想离开。
不知道是谁的坟,里面埋葬的是何人。但他就是不想离开。
走在前方的羽听一顿,转身看向他,不明就里,“许知礼?”
许知礼仍站在石冢前,直勾勾地盯着那坟墓。
羽听是知道这地方习俗的,见许知礼这副沉重的模样,以为那是他已故亲人的坟墓。
羽听杵着棍子走了过去,随手扫开枝繁叶茂的叶片,一双白色球鞋沾满了泥浆。
他气喘吁吁道,“怎么了吗?”
许知礼愣了一瞬,回过神来,“没有。”
羽听瞧了一眼那坟墓,委婉道,“这是……你的亲人?”
许知礼看着眼前的墓,仔细回想有关它的信息,终是摇头道,“不是。不认识。”
许知礼双手不自觉握紧,指节泛白。像是害怕的战栗又像是紧张的局促。
两人沉默了一会,羽听问,“可以走了吗?”
许知礼发出若有若无的叹息,“走吧。”
说来奇怪,他们这边的习俗是将坟建在山上,可他们踏足的这座山上就这一个坟冢,待两人下了山才回想起这个蹊跷的地方。
那座坟看上去起码有五年了,难道这五年间就没有人在这山上建坟吗?
正巧,一位扛着扁担挑水的老人迎面走来。
小路上本不宽敞,许知礼和羽听贴着路边避让他。
他们脚上还残留着泥土,杵着木棍。
一看就是刚从山上下来的。
老人不禁多看了他们几眼,猛地,他突然转头望了望旁边这座山,看清后放下了扁担,两个装满水的水桶晃了一下几乎撒到地上,许知礼下意识帮他扶住摇晃的水桶。
老人后退了两步,声音颤抖,指着许知礼不可思议地问,“你、你们是从这座山上下来的?”
许知礼和羽听对视了一眼,心生疑问,不动声色的回答道,“是。有……什么问题吗?”
老人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起来,极度惊恐的样子。许知礼几乎能看到他面部绷紧的肌肉。
“这座山是吃人山!六年来几乎没人能完整地从这座山上走出来!”
许知礼闻言色变,他想起来之前村民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模样,想起村长“注意山上”的叮嘱。
“为什么?”许知礼问,“什么叫吃人山,没人能完整地走出来?”
老人哆哆嗦嗦,想要提醒他们,又鬼鬼祟祟地看了一眼山,重新扛起了水桶,步履匆匆地经过他们身边。
他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意示他们跟上。
两人好奇心更重,跟在老人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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