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民心
幽州,广岘城。
昨日东西两线正式会合,城中很是热闹了一天。
主帅五皇子被俘,连续一个月被大周追着打,北燕终于支撑不住,挂上了免战牌。
幽州迎来难得的平静期。
城主府中,陈国公终于见到了“死神”将军邱二孬。
一月时间,邱二孬从前锋神机营校尉一跃成为仅次于陈国公和韦瑞的军中第三号人物。
无关背景和官职,全靠战功,赢得了上下的尊重。
“你小子不错,表功的折子老夫和韦将军已经发给了汴梁,就等着加官晋爵吧。”陈国公爽朗说道。
军中什么都不好使,拿命拼来的战功,必须有真金白银的好处,才能上下信服。
陈国公治军严谨,严禁将士攻城后烧杀抢掠,违者军法处置。
如此严厉的规定,麾下却无一人闹事,很大程度是对陈国公的信任。
攻城的战利品,北燕官员的金银财宝占大头,但这些默认是军中将领占有。
普通士兵能跟着上官喝口汤的都是少数。
眼看自己拼死拼活拿不到好处,士兵自然会懈怠。
为了激起士气,又不损伤自己的利益,破城之日任由抢掠□□就成了潜规则。
倒霉的自然是城中百姓。
陈国公自是清楚其中利害,严令上下不准滋扰民户,烧杀抢掠。
处置了典型分子后,又将自己的战利品全分了下去。
边境苦寒,又有戎人压迫,百姓艰难度日能有什么好东西。
士兵不过是不甘心罢了。
陈国公一个棒子一个甜枣,成功安抚住将士。
有陈国公带头,韦瑞出身世家也不会舍不得。
邱二孬虽然不理解,但他的优点就是善于学习,跟着拿出了战利品。
顶头的三位大佬舍己奉公,下面的将军虽然不至于全拿出来,也拿出一部分,不敢过于苛待。
这些财物要比压榨贫苦百姓多得多,用来奖励士兵纪律优良,士兵自然规规矩矩,不敢犯事。
随着战事发展,大周军队爱民如子、秋毫无犯的消息传遍了边城,俨然成为幽州的正义之师。
民心所向,越到后期,邱二孬越理解这个词的含义。
广岘城的胜利就是最好的例子。
在大军攻破城池之前,广岘城百姓已经城内起义,攻占了城主府。
戎人群龙无首,加之畏惧,举手投降。
不费一兵一卒拿下城池。
不仅震动了邱二孬,还有北燕。
加官晋爵自是激动,但比不上见到偶像。
谁让陈国公眼里不揉沙子,看不得侵占和虚报战功。
不被侵占,凭借自己的战功,加官晋爵毋庸置疑,邱二孬已经淡定了。
但面对陈国公,邱二孬却是兴奋的很,眼神都亮了。
韦瑞轻咳一声,打断邱二孬崇拜的眼神。
他提拔上来的将军,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私下怎么有点傻呢。
这么直勾勾的盯着陈国公,别人还以为你心怀不轨呢。
陈国公对这种眼神已经免疫,给了邱二孬一锤,“是你捉住了拓跋护那个小兔崽子,干得漂亮。”
北燕主帅被他们逮住,接下来无论是战是和,大周都掌握绝对的主动权。
邱二孬感受到肩膀不轻不重的一拳,也放开了,拱手道,“卑职仰慕国公已久,可否赐教。”
韦瑞扶额,见到陈国公第一面就想切磋,怎么看都像是挑衅。
该说少年意气,还是说他憨。
韦瑞觉得自己让陛下赐名是个错误,邱二孬就该改名邱二憨。
幸而陈国公豁达疏朗,不拘小节,摆摆手道,“老夫久未活动筋骨,也手痒了。”
“今日不便,改日军营切磋。”韦瑞忙不迭制止,“今日是要讨论北燕战事。”
韦瑞很无奈,一老一小把他夹在中间。
陈国公年过六旬,虽说宝刀未老,但毕竟年岁在这。
邱二孬不及弱冠,年轻气盛,不懂收敛。
两人仔打出个好歹,岂不是大周“内斗”。
战场时就是两人在前面浪,他在后方心惊胆战。
现在再来,韦瑞想要撂挑子了。
然而韦瑞的崩溃无人领会。
“小小的切磋不碍事,来!”
“卑职却之不恭。”
韦瑞:……
别人都羡慕他躺着拿功劳,谁知道他的苦。
想到出征前圣上夸他为人端重,韦瑞当时还高兴。
现在只想回去扇自己一巴掌。
他很怀疑圣上预料到现在的情况,专门让他收拾“烂摊子”。
汴梁,茶馆酒肆人声鼎沸。
要论最近最火热的事情,莫过于北燕的战事。
战事自不用多言。
圣上继位来首次主动对戎人作战,用兵边境,攻城略地收复幽州。
刚开始时,汴梁还因为云中的收复通宵达旦的庆祝。
这一月来,捷报频传,汴梁百姓已经淡定了。
圣上英明神武,大周将士勇猛智慧,打败蛮横的戎狄多正常。
只等幽州收复,军队班师,论功行赏,届时不知哪家的好儿郎建功立业,改换门庭。
羡慕之余,不忘顺便在心中暗骂一顿先帝昏庸误国。
不得不说,先帝荒唐在前,使得汴梁百姓对皇帝的容忍度都提升了,只求下位皇帝靠谱点。
结果猛地遇到一位雄主,简直对比惨烈,真是将先帝踩到了泥里。
众人嘴上不敢多说先帝是非,但对圣上歌功颂德绝对没问题。
“圣上英明神武,重新启用陈国公,重用韦将军,幽州光复,是我大周中兴之兆。”
“北地战事胜利也离不开钟相,前面朝廷一直加税,府库空虚无力对抗戎狄,钟大人任首辅后,怎么免去赋税还能支持战事?”
西秦的暗探不由得抬头,同样思考起这个问题。
大周怎么突然间就有钱了?
火器火药,粮饷辎重可不是一笔小开支。
事实上,西秦和北燕作为对大周虎视眈眈的敌人,早就关注到了这个问题。
但无奈玻璃一事太过匪夷所思,加之钱贵和贾禄行事谨慎,到现在也没有丝毫头绪。
只能提高警惕,将大周的危险程度调高。
暗探在心中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进入自己的任务。
“朝中政务悉出宰相府,次辅空缺,钟首辅大权在握。”
“钟相身负圣上信重,谁能和钟家交好,一步登天都不为过。”
“那是,汴梁最近碑文书帖、孤本字画价格飞涨,还不是因为钟相喜欢,朝中大人们投其所好。”
“我可是听说,前头淮安伯有意将嫡女许配给钟相,被钟相拒绝了。”
“钟首辅的千金都及笄了,比淮安伯嫡女还要长上一岁吧。”
“一岁怕什么,朝堂上那家不想把女儿孙女嫁到钟家,好歹钟相痴情。”
汴梁百姓最感兴趣的就是豪门大族的纠纷阴私和朝堂风云变化。
一盏茶,一碟瓜子,能聊一天。
钟离微这位传奇的首辅,不用暗探引导就是话题中心。
恰逢前几日钟家族老被赶出家门,钟相的家事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变了一个味道。
“被钟府赶出家门的族人还记得吗,就是因为给钟相千金说亲被赶出门了。”
“怎么不见他们,回族地了?”
“你也太天真了,岁数那么大跑一趟,怎么可能轻易就回去了,没准是相府赶出汴梁了。”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
楼下大厅人来人往,闲话家常热闹得很。
茶楼二楼雅间,气氛却有些诡异。
小二看着隔着老远的一男一女,颇有些摸不到头脑。
“二位贵人的茶水,请慢用。”
大周男女大防没有那么过分,未婚的男女相看见面也正常。
这一对怎么这么奇怪呢。
楼下的声音仍然源源不断地飘上来。
钟离熙第一次觉得如此窘迫。
子夜怜惜地看了眼她。
放到现代,这就是“我和父亲的顶头上司听父亲的八卦”。
两人的相遇纯属偶然。
抚孤院一事交给了她和崇宁长公主。
崇宁长公主怀有身孕,月份大了,身子笨重,所以筹备阶段的工作就由她来完成。
汴梁的乞儿已经被她暂时安排到了公主的庄子上,但那里并非长久之计。
钟离熙出门就是为了另择安置的地方。
经过各方考量,她最终将范围划分在城郊青山寺附近。
来往方便,地价不高。
青山寺还是汴梁有名的寺庙,想学些东西也容易。
岂料诸事不顺。
青山寺附近的庄子不出售,回程马车还出现问题。
这不就被微服出宫的圣上带回来了。
圣上以商讨抚孤院一事为由,带她来了这茶楼。
钟离熙有意试探陛下对女子的态度,便应了下来。
结果就听见这些谣言。
楼下的言论越说越过分,钟离熙忍不住了。
“圣上明鉴,父亲没有把持朝政,操权弄势。”
叶敛经窗户望向楼下。
言语之间,钟相成了在朝堂上翻云覆雨的权臣第一人。
而自己则是被蒙蔽、架空而不知的傀儡皇帝。
更有甚者,阴谋陈国公和钟离微勾结,不然陈国公重新出山的时间怎会如此巧合。
军权加政权,陈国公加钟首辅。
任意皇帝听到这种传闻,都很难不怀疑。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这可真是太意思了。
叶敛摩挲着茶盏,北燕和西秦这是强弩之末,开始出阴招了。
以局外人的眼光,叶敛很快确定了捣乱的人。
这位暗探显然很有经验,知道大周百姓对宗族的看重,暗示钟离微被族老“除族”肯定存在问题。
最起码不像表面光风霁月。
以此证明圣上太过信重首辅和陈国公,不是好事。
大概暗探也清楚,陈国公很难撼动,将主要矛头对准的是钟离微。
句句杀人不见血,其心可诛。
钟离熙见圣上没有理会自己,心中很是着急。
她曾在史书上见识过帝皇的疑心病有多严重。
什么百万家资、王侯贵族争相求娶钟相千金,不就是在说父亲结党营私。
钟离熙常听父亲夸奖圣上有先祖之风,但先祖在位时,开国勋贵三十六家,大部分短短数年就被贬斥,甚者抄家灭族,没有丝毫手软。
若圣上怀疑起父亲,钟离熙沉下心。
顺着圣上的目光,钟离熙也察觉出不对劲。
“陛下,这个人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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