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堵和疏
此次赈灾,钟相作为钦差总揽赈灾事宜,授便宜行事之权,邱挽卿神机营随从护卫,科院袁崇等修整黄河,六部辅助,江南诸路粮草上运。
圣上对黄河水患的重视可见一般。
钟离微首辅自不用多说,邱挽卿和袁崇等都是圣上继位亲政后提拔上来的,堪称心腹。
如此阵营放到济宁诸路,地方的官员绝对不敢搪塞。
洪水不等人,事不宜迟,黄河水患上报朝廷的第三日,钦差队伍离城。
天色渐晚,叶敛望着皇宫西处的宰相府,颇有些不适应。
子夜瘪瘪嘴,“宿主你既舍不得钟相,就换个人呗。”
快马加鞭没准还能追回来。
叹气顶什么用。
叶敛不想搭理子夜。
现在的子夜就跟六七岁的孩子似的,人嫌狗憎。
“你安分点,否则积分别想要了。”叶敛警告道。
别以为他不知道子夜是舍不得谁。
大概是体会到化为实体的好处,子夜日常以黑猫的面目示人。
仗着有叶敛撑腰,在宫里宫外玩的爽快。
叶敛甚至知道,成德让内务府给他做了猫饭,洗澡梳毛一个不落,往御花园的花丛中一躺,晒着太阳,别提多滋润了。
就这还“恃宠生娇”了。
但子夜这种没心没肺的系统,不该因为小恩小惠就喜欢上外人。
一开始可能是好奇,但要念念不忘,那就有问题了。
钟府伺候的再舒服,能有殿中省这些人伺候的好。
“你怎么就盯上钟离熙了?”叶敛不由得“阴谋论”。
子夜嘻嘻一笑,前去宿主腿边蹭了蹭,瞬间闪没了影子。
叶敛气笑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大概是时空局又有什么新任务,能让子夜赚点外快。
这任务八成和钟离熙脱不开关系。
不过,经子夜这一打岔,叶敛少有的一点不适应通通散了。
还是抓紧时间批折子吧,毕竟钟相离开,他就要自食其力了。
叶敛有自己的傲气,钟相等人在灾区“拼杀”,他在大后方可不能拖后腿。
自是要压下魑魅魍魉,顺便整治整治河工糜费。
“钟相,我们先去什么地方?”
黄河水患泛滥波及沿河诸路,总要先分轻重缓急。
钟离微沉吟片刻道,“去济宁府。”
济宁府据汴梁最近,自济宁往下游,黄河河床抬升,形成地上河。
大周乃至前朝,都将济宁作为治理黄河的重点。
奔溃的白茅堤和金堤就在济宁境内。
作为中原腹里的中心,济宁府的地理位置也很重要。
济宁府要是大乱,首先要危及汴梁。
邱挽卿得到答案,没有丝毫质疑,命斥候前去探路。
离黄河越近,阴雨连绵之势越盛,加之洪水,官道淹没,道路泥泞不堪,一行人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济宁,肯定要选择最合适的道路。
今日他们的运气不错,在天黑之前赶到了驿站。
驿丞诚惶诚恐,“驿站破败,恐容不下如此多人。”
“这附近可有村落住宿?”钟相环视了一下驿站皱眉问道。
圣上大方拨出了两千神机营将士护卫。
这驿站不小,也不过容纳两百人。
邱挽卿拒绝道,“我等奉命保护钟相等诸位大人,赶路要紧。”
说着,邱挽卿对身后的千户道,“原地驻扎休息。”
见钟相紧皱的眉头,邱挽卿安慰道,“放心,神机营将士操练,还要赶着大雨,北地作战更没有驿站可住,结实得很。”
钟离微无奈点头,“本官和几位大人挤一挤,空出剩余房间,将士轮流休息可成。”
屋中稍微挤一点,总比在外面淋着强。
邱挽卿也没有故意折腾手下人的想法,“多谢钟相体恤。”
另一边,袁崇等几人对着一张地图,面红耳赤地争论着。
“堵塞黄河滑天下之大稽,水位暴涨,把决口堵住,只要雨水不停,早晚会再次决口,黄河易疏不宜堵。”姜师傅拍着桌子,首先否定了何钦堵住金堤的想法。
何钦丝毫不怯,也来了火气,质问道,“姜师傅要疏通河道,地上河形成已久,高出济宁府数丈,什么时候能疏通完毕,等大水淹没汴梁吗?”
“再下一个月的雨,就算堵住,汴梁还是会淹。”姜师傅针锋相对,“无论难易,疏通河道利在千秋,现在黄河如此棘手,未尝不是大周数百年的惰于河工,只图治标不治本的恶果。”
“疏通河道要征发多少劳工,沿河两岸本就因洪水肆虐颗粒无收,朝廷拨出的银两可够供养几何?”何钦既是农家出身,又是正儿八经参加过科举的,对民政显然更加了解。
这种时候,百姓吃不饱饭,朝廷再让他们饿着肚子疏通河道,不用洪水,民变都能先把汴梁淹没。
说到底是没钱。
户部拢共拨款一千万两。
沿河诸路的灾民上百万,赈济灾民和修整黄河同样重要,落到河工上能有多少。
能和往年持平都不错。
往年就是小修,今年可好,直接崩了。
“动辄数百万的河工费都花哪了,修修补补欺上瞒下,都进了自己的口袋!”姜师傅没好气地灌下一碗水,将碗重重地磕在桌上。
姜师傅修整过淮河,河工拨款历来丰厚,但上下官员从中渔利,真正用于河工的不足十之二三。
一千万两要全部用于正经事,也够了。
可惜……
何钦见姜师傅弄清楚现状,缓了口气道,“堵住决口,赢得喘息之机,另择河道改置。”
疏通是疏通不了,何钦的观点是先堵住,然后釜底抽薪,黄河改道。
姜师傅抿唇思考,最终摇了摇头。
改道,太不可控了。
洪水不是人,能听懂话。
黄河两岸地势低平,黄河水量也非一般河流比拟,稍有不慎,洪水肆虐的范围更大。
除去自然因素,改道涉及到的太多了。
黄河作为重要的内河航道,滋养两岸城镇农田,多少人赖以为生。
简简单单就要黄河改道,沿河的居民不愿意。
改道的黄河征用他方耕地,日后还多了洪水的威胁,其他地方也不愿意。
两边都不讨好。
姜师傅看向一旁沉默的袁崇,“你是主事儿的,说说你的想法。”
“是堵是疏,给个准信。”
钟离熙一直安静旁观,闻言一同看向袁崇。
对这位袁大人,钟离熙也是早有耳闻。
可惜,袁崇并没有给出什么建设性意见。
三人沉默,钟离熙顿了顿,整理了一下思路,第一次发言。
“诸位大人可否听我一言。”
闺阁女子的装扮在外不方便,钟离熙换了一身男装。
当然也不是男扮女装,最起码大家都知道她是女子。
钟离熙是求了圣上,才让父亲同意了她随同前往。
她是代表太后和圣上,身为女官,前往灾区安抚灾民,同时帮助太医院防治疫病。
每逢大灾难,宫中总要派皇亲国戚前去镇场子,表示皇帝没有放弃。
圣上刚刚继位,膝下无子,和仪王府的兄弟关系也不好,派女官似乎也合理?
合理个鬼。
黄河棘手,钟相镇场子就够了,让他闺女掺和什么。
偏偏圣上已经下旨,众人不好多说。
一路上,钟离熙的存在感都很弱。
不光跟上了大部队的速度,没有一丝骄矜之气,骑术更是得到了邱挽卿的认可。
没有拖后腿,钟相也没有偏袒,背后的嘀咕声也就逐渐消失了。
“赈灾和水患其实可以是一件事。”钟离熙开口道。
见三人将目光聚集到自己身上,钟离熙眨了眨眼,认真道,“征发徭役会引发民变,但灾民利用好,就是劳动力。”
“与其直接赈济,不妨以工代赈。”
与其给灾民吃个半饱浑浑噩噩,不如让他们吃饱去干活。
干活才有饭吃,也省的偷奸耍滑之人浑水摸鱼。
百万灾民,老幼妇孺负责后勤工作,青壮年也够用了。
这样一来,户部拨的一千万两白银,加上江南两路常平仓的粮食,应该够用。
钟离微安置好神机营的将士,也参与到会议中。
何钦问道,“钟相,您觉得此法可行否?”
钟离微并没有因为主意是女儿提出的就有任何包庇,谨慎道,“此法可以一试。”
“诸位大人暂且不必担忧银两一事,重要的是黄河水患。”钟离微眼神一闪,“后日到达济宁府,本官需要确切的办法。”
至于银子不够,那就只能按陛下说的“借”了。
沿河的盐商各个腰缠万贯,家国有难,出出血也不过分。
袁崇觉得自己脑中的种种方法如同找不到头的线球,灵光一闪的电子就藏身其中,偏偏不得其法。
直到听到一句话。
“疏和堵的效果都不如意,不能疏堵并举吗?”
袁崇忽然从地图中抬头,望向开口的人。
钟离熙是真的疑惑,试探性提出自己的看法,“废弃旧有河道不现实,完全疏通也是同样的问题,不如分泽?”
“疏堵并举!”
“分泽!”
袁崇突然开口重复了一遍。
“我有办法了!”
袁崇将地图揽到身前,兴奋地念叨着。
众人起身围在一起,看到地图上的线路,眼神一同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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