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是的，我们有一场婚要结。”
纪宇洲从浴室里走出来，穿着正好是他码数的雾霾蓝丝绸睡衣和41码黑白暗花拖鞋。
一切都正正好好，以至于他不知不觉地在浴室磨蹭着吹了近半小时的头发。
手机摆在床边的木制床头柜上，屏幕上显示着两个未接来电和一条未读短信。
余鸣市直属光明器械中心：
尊敬的顾客，您好。顾秀红女士预约的眼部人工晶体植入手术已有排期，如仍需安排后续手术请回复确认，并于一周内汇款，否则将取消预约资格。
他在短信界面停留了许久，直到视频通话的邀请弹出。
纪宇洲整理好自己的状态，脆生生地喊了一声：“妈！”
视频中的女人头发半白，梳得整整齐齐一个发髻，双眼失焦地看向镜头，脸上带着慈爱的微笑。
她应了一声“诶”，随后脸上的表情便转为担忧。
“洲洲，我听别人说，你最近惹上什么人了？”顾秀红是从多嘴的邻居嘴里听说的，就算她眼睛不灵光，娱乐新闻的八卦也一股脑地灌进了她的耳朵。
但这些爱谁八卦的人话到嘴边，偏爱拐个弯不说清楚，顾秀红思虑再三，还是打了这通电话。
纪宇洲语气轻松地说道：“你儿子那么讨人喜欢能惹到什么人？他们对我好都来不及。”
顾秀红的表情舒展了些：“也是，你们公司对你这么好，你可要好好努力，干出个样来让大家瞧瞧。”
她嘴角仍带着笑，却有些令人心疼的惋惜：“可惜妈妈看不到了。”
纪宇洲的嗓子发紧，鼻尖泛红，用力深呼吸后压下了声音中的颤抖。
“哪有，我上次帮你预约的手术有位置了。”他装得漫不经心，“做完手术你就能看见了。”
顾秀红十分平静：“哪有那么好的事，别浪费钱了，家里的专门护工已经花了你不少钱了。”
护工是纪宇洲从市医院护理科请来的，每个月的工资都先付护工费，为了请护工照顾好母亲，纪宇洲通常会额外多给一些钱。
自从顾秀红独自生活摔了一跤之后，纪宇洲就贷款买了现在的房子，小区的视障设施配套齐全，室内的装修也都专门根据顾秀红的身高和使用习惯重新设计过。
这两笔开支每个月都是压在他身上的两座大山，工资交完这两样之后，只能勉强租得起那件他现在已经回不去的老破小。
纪宇洲笑着说道：“免费的，这是人家的新技术试验，正好你去试一下。”
顾秀红和他开玩笑：“那我是去当小白鼠了？”
“人家的实验很安全的，不用担心。”纪宇洲编起瞎话来已经流利地不打磕巴了。
“再说吧，你早点睡，妈妈也睡了。”顾秀红觉得儿子的状态不错，安下心来。
纪宇洲挥手和她道别，尽管他知道在顾秀红的世界里，只有灰蒙蒙的一片。
视频的界面消失，屏幕上重新出现短信界面，他一字一顿地打下“确认”两个字，发送出去。
早上九点，纪宇洲从昨晚他的好邻居带来的伴手礼中挑了两盒牛排，随意地煎熟吃了。他还加餐了两个荷包蛋。
从昨晚入住到今天早上填饱肚子，他几乎没带脑子在生活，盛景曜将一切事无巨细地都安排好了。
他咀嚼着流心荷包蛋，对盛景曜的看法有了些许改观，甚至萌生了好像和他结婚也不错的想法。
他反应过来自己的想法有多离谱的时候，尴尬地下巴后缩，龇牙咧嘴。
门口的铃声又一次响起，他非常自然地推断为是他的好邻居又来“关心”了。
纪宇洲连后脑勺翘起来的头发都懒得抚平，手里握着叉子，叉子上还有叉起来但来不及吃的牛排，他随时准备回餐桌吃饭。
他的好邻居站在门外，歪着头大量他的这一身装扮，仿佛对他不设防的样子有些惊讶。
同时，在盛景曜面前还站着一位头发花白的中年男子，面目和蔼地看着他。
纪宇洲缓缓放下举着叉子的手，假动作转身抽了张纸巾擦嘴。
演员给导演的印象是极其重要的，尤其还是王可哲这种名导。
“欢迎欢迎。”他邀请王可哲进门，“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这个住址他入住还不到二十四小时，鬼子是谁引来的，已经很明显了。
王可哲坐在单人沙发上，盛景曜坐在沙发上离他近的那一端。
心理学说，让人舒服的社交距离为一到两米，为了保持这个距离，他必须向盛景曜坐的位置上靠。
两人挨得很近，且沙发顺着缝往下凹，他总是一个不注意就滑到和盛景曜贴着的位置。
盛景曜仿佛没有感觉到他时不时的贴近，只是稳稳地坐在原本的位置。
王可哲看着他们俩的别扭关系，反而更加易于开口了。
“小盛总，这次我得感谢你的投资，不然这电影我真不知道怎么拍下去。”
非常官方的寒暄。
盛景曜在这样的场合显得格外游刃有余：“叫小盛就行，我对这部电影的剧本还是很看好的，有您的加持一定能成佳作。”
“小盛总有没有听过卡白城夫夫？”王可哲话锋一转，聊起了一对人气很盛的华人情侣。
“卡卡和白城？我略有耳闻，两位都是非常出色的耽剧演员，因戏生情，前几天双方事务所都官宣了。”盛景曜对这对情侣的情况了解得很清楚。
纪宇洲好歹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了三年，一些弦外之音他能够轻松听出来。
在这个恋综定员的节骨眼上，导演上门来，还提及另一对情侣，不是什么好兆头。
果不其然，王可哲不兜圈子了。
“这次来是想跟两位确认一下，你们的关系发展到哪一步了？”
王可哲单刀直入地切入主题。
纪宇洲眼神飘忽。
哪一步？
交换姓名的那一步？
刚当邻居的那一步？
王可哲继续补充道：“本次恋综嘉宾中我会选出一对作为双男主出演新电影，我更希望的是由一对关系更亲密的情侣来出演。”
“根据我的观察，卡卡和白城从表面上来看比你们更合适。当然，这样的判断过于肤浅，所以我特意登门向两位亲自确认。”
他从进门就一直在观察两人的状态，纪宇洲的反应一直处于相对放松却又有所警戒的状态，并不是恋人间相互依赖的神情。
王可哲意味深长地看向盛景曜，他很快就明白了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盛景曜坚定地应答着王可哲的目光：“您放心，投资是公事，盛泰集团是不会撤资的。”
“当然，小盛总不会是那种公私不分的人。”王可哲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不过。”盛景滕顿了顿，“我们比卡白城夫夫更合适您的综艺。”
这话说出来，连纪宇洲都不相信。
人家是货真价实的夫夫，甜甜蜜蜜热恋期，哪是他们这种哥俩好的好邻居关系能比的。
盛景曜含情脉脉地看向纪宇洲，温柔地让他有些害怕。
“因为我们要结婚了，对吗？”
一声惊雷从纪宇洲的大脑皮层炸开，炸得他只想捂着耳朵逃跑。
在含情脉脉看着他的同时，盛景曜垂下的手臂准确无误地发出了文件。
纪宇洲的手机屏幕弹出新消息。
【盛景曜：结婚合同doc】
【盛景曜：？】
各种声音在他的脑子里杂糅。
-顾秀红：儿子，听说你要上综艺了，熬出头了。
-郑帆：拿下这个综艺，站稳脚跟。
-娱乐新闻主持人：王可哲新电影获盛泰投资，年度最受关注电影。
-盛景曜：和我结婚吧。
-……
他的面前有个按钮，按下去就会回到原本的轨道。
继续在午里昂当籍籍无名的娱乐圈民工，过着工资只能勉强维持他和母亲两人生活的日子。
他还记得他的梦想是什么，也记得母亲的眼睛是为此而盲的。
午里昂公司已经毁了他如金子般闪耀的三年，而接下来同样的日子还要过七年。
他想要给顾秀红做手术的名额。
他把按钮砸碎了。
纪宇洲的语速缓慢而柔和地说道：“是的，我们有一场婚要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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