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官府的效率很高，不消片刻就查验出刀疤男那桌的饭食果然与其他桌是一锅所出。
食材和菜品都没问题，而刀疤男的同伴也半点病痛都没有，身体好得很。
换言之，这二人是故意栽赃陷害。
既然已经查明，晏夕确确实实是苦主，京兆尹便好人做到底，随手指派了个衙役叫他去告知晏夕不必再来府衙跑一趟了。
“大人……”手下有些不解，欲言又止道，“这等市井小民的纠纷，如何能烦劳京兆府？”
京兆尹顿了一下，手中的狼毫滴下墨汁，他干脆将笔杆搁下，瞥了一眼对方，沉声道:“如何不能？难道不在京兆府治下吗？做官为民，不为平民百姓做主难不成要为那歹人谋好处吗？”
手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瑟瑟发抖:“小人不是这个意思啊大人……”
京兆尹仍旧是那张看起来刚正不阿的脸，他挥了挥手叫人起来:“那二人想必有背后指使，你去将其查清，万不能有一丝纰漏。”
手下连忙起身，领命而去了，而京兆尹却坐在桌案前慢慢变了脸色。
秦老太爷虽已致仕，但在陛下面前却颇有几分颜面，又贤名远播，万万不会做出为亲信疏通关系的事来。
而且那食肆看起来寒酸得很，想必与秦老太爷并无半分亲戚瓜葛，可对方却偏偏把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交予自己……
京兆尹眼皮狂跳，莫不是秦老太爷对他某些行事早有不满，特地警告一番？
京兆尹惊出一脑门冷汗，连忙又把刚刚退出去做事的手下叫回来。
“此案事关重大，由我亲自调查审理。”京兆尹将手背在身后，指甲掐紧了掌心，后怕不已。如果底下人不尽心，查出来的结果不能令秦老太爷和那晏老板满意，想必他这仕途要危险了！
“啊？”手下再一次不解地瞪大眼睛。这，这明明是芝麻绿豆大小的案子，怎么还能叫京兆尹大人亲自调查审理呢？
京兆尹本就烦闷焦躁，见状更是黑了脸，心火一盛就抬脚踹上手下的后背，喝骂:“啊什么啊！蠢货！有半点差错你我都要到头了！”
那手下满腹惊疑，却又不敢多问，只好讷讷应和，跟在京兆尹身后审人去了。
看着上司火急火燎的背影，手下直咋舌。难得见大人这副模样，想必那牢狱里的刀疤男二人要吃一番苦头咯。
＊
却说晏夕刚刚打算往府衙去，就见一位衙役忽然过来说她不必去了，且等着京兆府查清后结案便是，至于那幕后主使，待有了结果也会一并告知晏夕。
“定会给晏老板一个满意的交代。”衙役一字一顿转述京兆尹的原话。
晏夕有些纳罕，虽然她确实存了几分顺竿上爬，借京兆尹的官威把那不长眼的小人好好整治一番的想法。
但晏夕心里有数，自己的案子这对官府来说并没有多要紧，而京兆尹竟然能这么重视，这令她着实感到意外。
见晏夕有些愣神，秦老太爷呵呵一笑，捋着长髯道:“晏老板不必忧心，只管安心开店等结果便是。”
听到秦老太爷的声音，晏夕猛然回过神来，她忽而眼睛一亮。
京兆尹是她拿了秦老太爷的名帖请来的，而京兆尹又对秦老太爷那么恭敬，想必对方觉得自己是秦老太爷的亲信。
原来自己是借了秦老太爷的光啊！晏夕恍然大悟。
自觉想通了关窍，晏夕看着秦老太爷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感激，她连忙深深地福了一福:“今日多亏您了，盛宴和我，都对您感激不尽。”
秦老太爷虚扶住她，正色道:“假使没有老夫的名帖，晏老板清者自清，也必能力挽狂澜。”
晏夕遭不住被长辈这么认真地夸，连耳根都红透了。
“我叫晏夕，您唤我大名就行了。”晏夕红着脸低声道，“哪能当得起您一声老板呢。”
“如何当不起？”秦老太爷微微皱眉，叹声道，“莫说是我了，哪怕当年的太//祖皇帝，也曾真心实意唤过一句晏老板的。”
“太//祖皇帝？”晏夕闻言倏然瞪大了眼睛。
秦老太爷长长地叹了口气，由着小厮扶着在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来，他直直地看向晏夕，只是那眼神却像是透过了她看向另一个遥远的时空。
“当年天下大乱，名满天下的晏家也被迫逃入山林。”
“太//祖皇帝当时重伤，久治不愈，眼瞅着就要不行了，却被晏氏当时的家主以一口药膳续上了命。”
说到此处，秦老太爷微微眯起了眼睛，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怀:“当年我只是一个小童，因为跟在太//祖皇帝身边，这才有幸见识了几道晏家菜。也是奇特，那样平平无奇的食材，在晏老板手中竟能美味得如同玉盘珍馐。”
秦老太爷此时口中的“晏老板”当然不是晏夕。
“那后来呢？”晏夕喃喃问道。
“后来啊……”秦老太爷忽然一叹，神色中带了颓唐，“后来太//祖皇帝病好了，晏老板就把我们赶出了山林。数年后皇图霸业有成，太//祖皇帝回到山林寻找，却始终找不到那几间破落的茅草屋，晏氏一族，竟如同人间蒸发了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说到此处，秦老太爷突然看向晏夕，目光热烈而又无比亲切:“直到你出现了——”
晏夕哽住，从秦老太爷的话语和之前舅母告诉她的，她大概能拼凑出一些往事。
太//祖皇帝和秦老太爷那么多年一直找不到晏氏，不外乎晏氏摇身一变成了商人。
如此想来，这么多年晏氏也许并不是没出过有厨艺天赋的子孙，而是家族当年的掌舵人，那位救了太//祖皇帝的晏老板刻意让后人避开了这条路。
晏夕暗自叹了口气，大约秦老太爷也想不到，数年前被先帝抄家灭族的皇商晏家就是他和太//祖皇帝苦苦寻觅记挂了许多年的晏氏后人。
晏夕并不打算将这些告诉秦老太爷，不如就让他以为晏氏这么多年一直都在隐姓埋名吧。
晏夕将眼中的酸涩热意憋回去，勾唇扯开一个笑容，轻快地对秦老太爷道:“总归您今日帮了我，我总该报答才是。”
秦老太爷皱起眉头，正想说自己并不需要她的报答
然而话还没说出口，却听到晏夕紧接着道:“您方才没吃好，又折腾了这么久，想必也饿了……”
秦老太爷鬼使神差把未脱口而出的那句话默默咽回去。
“晚辈便单独为您做一顿饭可好？”晏夕说完，瞬间觉得拿这个当做报答实在过于微末了，可她除了这做饭的手艺，又实在没什么旁的本事。
晏夕有些不好意思，只得大脑迅速运转，思索着稍后为秦老太爷做些什么饭食。
而在她细细思索时，秦老太爷突然猛得一拍桌，他摩拳擦掌，神色极为激动。
晏夕下意识一凛，以为秦老太爷要点些什么高难度的菜品了。
是金银鸭脯？蜜汁醩肉？豆夹杂蔬？还是红煨鱼腩？
晏夕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一边在脑海中演练那些菜品的做法，一边等着秦老太爷点菜。
秦老太爷喜滋滋地直捋胡须，眼睛都笑弯了，眉毛兴奋地高高耸起，只听他乐呵呵地说:“那就蛋炒饭吧！”
晏夕一愣。
？？？
就这？？？
您老人家兴奋得胡子都在抖，结果就想吃一碗蛋炒饭？？？
秦老太爷的想法晏夕自然不知道。
原来秦老太爷当年第一次见到晏老板时，对方正在吃饭。
破了个豁口的粗瓷碗中盛了满满一碗的蛋炒饭，白饭一粒粒的混杂着金灿灿的蛋液冒着白生生的热气，其间还夹杂着些许葱花。
秦老太爷当时就被香得吞了口口水，可惜晏老板脾气不大好，用饭被打扰了直接翻了他一个白眼，三下五除二就把那碗蛋炒饭吃了个精光，没分给他一个饭粒。
饶是后来他们熟悉了一些，晏老板做过那么多菜给他吃，却从来没做过蛋炒饭，也不知是不是记仇呢……
秦老太爷记这蛋炒饭记了一辈子，他万万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还能吃到出自晏家人之手的蛋炒饭，他此刻兴奋得两眼放光，笑得合不拢嘴。
一旁的小厮着实没见过自家老爷子这幅模样，嘴角抽搐着站在秦老太爷身后，生怕对方因为激动过度仰倒过去。
晏夕确认了三遍，搞清楚秦老太爷确实只想吃蛋炒饭之后，便也不再说什么，说了句“您稍等”后便往灶房走去。
而她刚走出两步，却被秦老太爷唤住，晏夕一顿，以为这老爷子总算想要再添几道菜了。
然而下一秒中却听到秦老太爷极为认真地强调:“只要白饭，鸡蛋和葱花的那种最简单的蛋炒饭，万万不要搁别的！”
晏夕:……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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