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徐嬷嬷没料到小小的一间食肆竟然有这么多人排队。
这些食客的穿着打扮极为普通,看起来都是些寻常的百姓。他们都穿着厚厚的棉袄,揣着袖子,大多数人脖子上都系了围领,头上带着毛毡帽子。
许是因为天气太冷,而排队的时间又长,有些人忍不住跺脚,试图让身体暖和起来。
排在前头的食客迫不及待地伸长了头往铺子里看去。如果堂倌叫到了他们,便会喜不自禁地小跑跑进去,而排在后面的食客都会用艳羡的眼光看着他们。
尽管如此,在这样天寒地冻的磋磨中,也没有任何一个排队的食客不耐烦地离开队伍。
他们顶多只会抱怨两句,说些什么——“今儿个怎么人这么多?”“唉,来晚了,下回一定要早来才是!”“都怪晏老板,只盘了这么小的铺子,我要排到何年何月啊!”
徐嬷嬷看得直咋舌,心里无法理解。
这天寒地冻的,究竟是有多好吃才能值得他们冒着这样的严寒等在外头呢?看这长龙,排在最后的那位,怕是要等上一个时辰才能吃到吧。
徐嬷嬷可舍不得自家夫人和姑娘受这样的苦。
尤其是司岚,是徐嬷嬷看着长大的,身子骨又弱,可不敢跟这些寻常百姓一样在外头排队,若是冻着了,少不得回府就要发起高热。
徐嬷嬷拢了拢司岚身上的斗篷,然后对司国公夫人说:“夫人,咱们直接进去吧!”
却不料司国公夫人摇了摇头,笑着说:“既然来了,便只是食客,如果晏夕行了这个方便给我们,这些排队的食客想必会很不满。”
徐嬷嬷一滞,转头看过去,果然有人正在时不时偷偷打量她们。
“那……这……”徐嬷嬷有些踌躇,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司国公夫人灿然一笑,叹道:“罢了,天儿冷,岚儿吹不得冷风。回府吧,反正过几日便是太夫人的寿宴,到时我们再好好见识见识晏夕的手艺。”
一行人正要上马车离开,司岚突然拽了拽母亲的袖子:“阿娘,你看——”
司国公夫人不明所以地转过头,顺着司岚手指指的方向看过去。
有个不大点儿的小姑娘端着个托盘走出来,里头冒着白生生的热气。
托盘刚刚被放在食肆门口的桌案上,立刻就有人一拥而上,纷纷掏出银钱递给那小姑娘。
司国公夫人当即来了兴致:“这是在做什么?”
旁边一位热心肠的婶子立刻插话道:“这是盛宴的甜品呢!”
“娘——”那婶子身旁穿着素色棉衣的女子面色十分紧张,像是生怕自家性格直爽的婆母会惹怒会冲撞了眼前的贵人,于是连忙福了个身,“贵人莫怪……”
司国公夫人笑眯眯地摆了摆手说:“我们是第一次来,不甚了解,婶子知道些什么,可否说与我们听听?”
“嗐,这有何难!”那婶子挣脱了儿媳的手,嗓门儿洪亮及其利落地道:“贵人有所不知,这盛宴除了午食和夕食十分美味,甜品也都是上上之等,而且每日的花样都不尽相同。”
说着,这婶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咱们都是些小老板姓,哪有那多余的余钱整日下馆子。不过她家甜品卖得十分实惠,隔三差五掏上几个铜板买回去给自家孙儿解解馋也是好的。”
那边厢正好传来嘈杂的声响,婶子探头去看,一拍大腿,急切道:“哎呦,可别卖光了,我得赶紧去抢!”
那婶子顾不上再与司国公夫人说话,立刻拉着儿媳挤上前去,生怕蛋黄酥卖完了自家孙儿就没得吃了。
司岚又扯了扯司国公夫人的袖子,眼中的好奇显而易见,司国公夫人难得见自家女儿流露出这幅天真烂漫的样子,心里一热,转身对徐嬷嬷道:“去买些来罢,给岚儿尝一尝。”
今日的蛋黄酥十分受欢迎,这已经是烤制出来的第三批了,等徐嬷嬷好不容易挤过去,整整一托盘的蛋黄酥只剩下了五六个,徐嬷嬷干脆全都包了。
顶着那些没抢到蛋黄酥的人们灼热的目光,徐嬷嬷逃也似的躲进了自家马车里。
徐嬷嬷将帕子揭开,六个圆滚滚的蛋黄酥躺在里面,外层烤成了和蛋黄一样的颜色,顶部洒了些黑芝麻。
“怎么用帕子包着?”司国公夫人笑道。
“您是不知道——”许妈妈也很是难以置信,“幸好老奴动作麻利,拿了帕子就把这几个蛋黄酥包起来了,若是慢了一息,等那小姑娘拿油纸包,怕是连这几个都被人给抢走了!”
司国公夫人失笑,这吃食竟然这么受欢迎?不过这蛋黄酥长圆滚滚的,看起来倒也玲珑可爱,就不知道味道如何……
蛋黄酥刚刚出炉,热腾腾的香味弥漫在宽敞的马车中。
司国公夫人用帕子托着拿起一个。因是被烤制过的,那表皮带着微微的硬度,但是手指略微按压下去又会觉得十分柔韧。
司国公夫人张开嘴咬了一口,牙齿磕开酥脆的表皮,立刻有酥皮碎落下来,她手忙脚乱地用帕子接住,舌头迅速将那一小块绵密的内馅卷入口中。
司国公夫人自小娇生惯养,什么好吃的没见过,饶是如此,蛋黄酥落入口中的一瞬间,她还是微微惊讶。
表皮很酥,但一点儿都不干涩,碎渣在舌面上即刻就化掉了,紧接着便是被那绵密甘甜的豆沙包裹着的蛋黄。
蛋黄和以往吃过的完全不同,微咸,颗粒感十足,不像寻常的蛋黄那样会噎在嗓子里。咸蛋黄被甜丝丝的豆沙包裹着,甜和咸交织在一起毫不突兀,竟然交相呼应着十分和谐。
一开始司国公夫人还能慢条斯理地细细品尝,再到后头她就按捺不住了,十分豪迈地将一整个蛋黄酥吃掉。
司岚的动作比司国公夫人要淑女了不少,可尽管如此,也是一口气把整个蛋黄酥都了个干净。
徐嬷嬷看得目瞪口呆,虽说她这两位主子喜好甜食,但都更偏爱那些汤汤水水的食物,比如甜羹和牛乳粥之类的。而像这些酥饼糕点,她们平日里基本上是碰都不碰。
看出了徐嬷嬷的疑惑,母女两个相视而笑,司国公夫人更是直接上手,捏起一个蛋黄酥陈徐嬷嬷想要开口说话的功夫塞进了她嘴巴里。
“唔!——”
牙齿下意识咬下去之后,徐嬷嬷突然怔住。
蛋黄酥她意料之中的干硬,虽是烤制出来的,但表皮却不像其他酥饼那样发干,虽然也会掉下碎渣,但也是甜丝丝的,薄如蝉翼,在舌尖一抿就会融化掉。更别提内里的馅料了,豆沙湿润微甜,质地绵密,将咸香的蛋黄包裹在里面,吃起来十分美味。
徐嬷嬷自幼便是司国公夫人的贴身侍女,像这些庖厨的技艺她也掌握也许,她但从来不知道蛋黄竟然能做出来这样的咸香浓郁的味道。
可真是奇了怪了,许妈妈越发啧啧称叹,嘴上却一点儿都没停顿,直到一整个蛋黄酥都吃光了才回过神来。
“如何?”司国公夫人啜了一口花茶,花茶清新,在吃过了蛋黄酥之后,饮上一口更是惬意无比。
徐嬷嬷赞叹:“着实不错,看来这晏娘子确有几分本事。”
*
日暮将要落了,晚霞挂在天边洒下柔和的光晕。
京郊的山脉连绵不绝,霞光给山顶和岩石镀上橘色的金边。
司白第二十八次被萧怀诫撂倒在地,他眼前发蒙,瘫在地面上一动不动。
萧怀诫动了动手腕,面上平静无波,玄色的衣袍一点褶皱和泥灰都没有。
“再来。”萧怀诫道。
司白咬着牙撑起身体,像一只干涸的虾子一样,弓腰挣扎了两下,又脱力一般重新倒回地面上,哀求道:“陛下,您饶了我吧……”
萧怀诫神色严肃,司白是京中世家子弟里功夫最顶尖的之一,但在他的手底下却每次都撑不过三招。
萧怀诫皱眉,看来还需得加强训练。
司白见萧怀诫没在理他了,缓了口气,着酸痛的身体从地面上艰难的爬起来。
太阳都快下山了,今天又冷得要命,他陪着陛下练了一下午的功夫,茶米未进,这会子腹中饿得发虚。
司白偷眼瞧着萧怀诫,见对方没注意,便挪到马匹旁边,从马鞍上挂着的囊袋里掏出个油纸包。
油纸包触手冰冰凉凉的,再也不复早上暖融融的热气,司白扼腕叹息。
蛋黄酥已经凉透了,但仍然好吃的要命,一点儿都不干硬,内馅虽然冰凉但也仍然甜丝丝的,略微安抚了司白空虚的肚腹。
不枉费他一大早特地绕了远路跑去晏老板那里,排了一刻钟的队才买来的蛋黄酥。
为了排队,他还差点儿迟到,惹得陛下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司白一口茶水一口蛋黄酥吃得畅快,自从少年时期他就跟着萧怀诫东奔西跑,十日里有八日都吃不上热饭,所以就算此刻只能凉水配着凉透的蛋黄酥也半分不嫌弃,反而惬意地眯起了眼睛,甚至忘记了身上的痛。
司白吃得投入,连萧怀诫已经走到了他背后都没有发觉。
“在吃什么?”
一道清冷低沉的声线响起,司白吓了一跳,手猛地一抖,油纸包里的蛋黄酥就掉了一个,滚落在干枯的草地上。
司白忙不跌就要去捡,但那匹名为“赤峰”的骏马头一低,长舌一卷,在抢在司白前面将蛋黄酥卷进口中。
司白:!!!
司白扼腕叹息,他原本就只买到了四个,刚才吃了两个,不小心掉了一个,现在就只剩下一个了。
司白小心翼翼将只剩下一个的独苗苗包好,做鬼一样就要揣进怀中,却在下一刻就被制住了手腕。
“在干什么?”萧怀诫皱眉,司白鬼鬼祟祟的,让他看着不顺眼
冰冷的长剑挑着司白的手腕,叫他动弹不得。
司白欲哭无泪,只得老老实实将油纸包打开:“回陛下,是蛋黄酥。”
萧怀诫皱眉:“蛋黄酥?什么东西?”
“就是用蛋黄和豆沙烤成的酥点。”司白转了转眼睛补充道,“像这种点心的酥皮都是掺猪油的。”
一听到蛋黄和猪油两个东西,萧怀诫就嫌恶地皱了皱眉。
司白舔舔嘴唇,颤巍巍地蛋黄酥奉上:“陛下要尝尝吗?”
萧怀诫瞥了他一眼,眼中的抗拒毫不掩饰,他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马:“赶紧吃完回城。”
“好嘞!”司白眼睛骤然亮起,抓起蛋黄酥大口咬下去,眉飞色舞,一副极为满足的样子。
蛋黄酥呗咬掉了大半,露出暗红色的豆沙和其间包裹着的橙红的咸蛋黄,在霞光下流淌出油亮的色泽。
“这东西哪里得来?”萧怀诫问。
司白将最后一口囫囵吞咽下去,连忙答道:“是在盛宴买的,就是安康坊的那家食肆,陛下前些日子在那里吃过一次莲藕排骨汤。”
莲藕排骨汤?萧怀诫一怔,他立刻翻寻出了关于那晚的记忆。
那是他二十年来第一次品尝到荤食美味,甚至令他错觉中以为自己的心结已经恢复了。
虽然之后证明他仍旧无法接受荤食,但那锅莲藕排骨汤还是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萧怀诫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看到司白的嘴角还残留着酥皮的碎屑。
司白头皮一凛,觉得陛下看着自己的目光突然有点儿发凉。
“陛、陛下——”司白缩着脖子,哆哆嗦嗦,“过两日是臣祖母的寿辰。”
萧怀诫半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司白吞了吞口水:“到时晏老板会给臣府上做寿宴。”
萧怀诫微顿,又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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