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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29章


◎敬安塔妮亚殿下!◎

        时间像流水一样哗啦啦地过去,三年时间转瞬即逝。

        普鲁士越发咄咄逼人,这三年对于哈布斯堡来说可谓十分煎熬。

        法国国王一直磨蹭到安塔妮亚都14岁了,才终于发来了两国王室联姻的信函。

        “啊,我可爱的小蛋糕!你终于要成为王后啦!”

        女王抱起安塔妮亚转了两圈,又大笑跑去揪考尼茨亲王的胡子,弄得首相哭笑不得地叫人去叫皇帝陛下来解救自己。

        普鲁士侵占奥地利土地的仇恨还未解开,北面的俄罗斯也一步步强大起来,奥地利需要法国。

        期待已久的函送至之后,与法兰西议婚的日程马上便在女王的亲自督促下推进起来。

        不过,当女王开始亲自监督女儿学习法兰西王室礼仪,这才前所未有地认识到法国王室是怎样一个……奇怪的地方。

        “有女官,还有梳妆侍女、第一贴身侍女、梳妆下女,还有一个服装保管员?”她看着礼仪小册子,难以置信,“这么一堆人就是为了服侍你换衣服?”

        “而且还要两个人服饰沐浴?荒唐!你从六岁开始就自己洗澡了。”她轻蔑地说道,“好像那些法国女人都没长手似的。”

        安塔妮亚耸耸肩,特别注意没让女王看到这个动作。

        实际上,服饰沐浴的是八个人,再加上她的礼仪夫人。

        而换衣服时身边可远不止那几个侍女和女仆,还有一堆的宫廷贵妇围观——这叫做凡尔赛礼仪。

        所以她上辈子刚去凡尔赛宫总是特别不自在,感觉自己就像是时刻被围观被摆弄的一件物品,毫无隐私可言。

        当时本来就偏瘦的她又瘦了许多——主要是被人们围观着用餐,实在太倒人胃口。

        “呃,这竟然是个官方职位?!”女王轮廓优美的眼睛厌恶地皱起,嘴唇抿紧了不再说话。

        “什么?”安塔妮亚凑过去看。

        “别看!”女王把她推到一边,不自然地翻了一页,“等你到了那儿,你可要向法国人展现我们的虔诚信仰和高尚品德,安塔妮亚。”

        哦。安塔妮亚大概知道她说的是哪个职位了。

        “首席王室情妇”嘛,没什么奇怪的。

        ——不过母亲对此当然是深恶痛绝的。

        安塔妮亚忍不住微微一笑。

        不知道这回,又有多少人等在凡尔赛宫里,试图利用那位青楼出身的情妇挑起她和法国国王的矛盾呢?

        从这一年夏天开始,在维也纳和巴黎之间穿梭着来来去去的外交官、礼宾官,所有人以超乎寻常的热情投入了这场盛世婚礼的礼仪规范的谈判,寸步不让的程度几乎让人觉得他们在争的是疆域领土。

        而不是结婚契约上谁的名字放在前面:新郎的祖父、法国国王路易,还是新娘的父亲、神圣罗马皇帝弗朗茨?

        新娘随行团里应该由双方各出多少骑士、军官、医生、侍女、女仆和洗衣妇?

        随行新娘的贵族们应该由奥地利和法国颁发什么勋章?

        ……

        诸如此类。

        原本安塔妮亚并没有什么兴趣去掺和这些苦在其中也乐在其中的官员们的工作,但她在看到着急得憔悴了许多的麦尔西伯爵,心中到底还是有点不忍心。

        “咳,麦尔西大人,”一次女王议事会之后,她状似不经意地对这位就快赴任的大使耳语了几句,“说不定,我是说可能,有一种方式,可以让两个国家都满意,也能让各位大人们省点事。”

        等她说完,麦尔西忍不住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啊,殿下!”他马上又压低声音,“这……这可真是前所未有!”

        “不过,确实似乎能够满足双方的要求……我要赶紧去汇报女王陛下!”

        之后的一周,外交官们令人惊讶地将效率提高了不少。

        两边各自做出了合理的让步,最终达成一致——据麦尔西伯爵的描述,那一刻所有官员都长长地出了口气。

        总算脱离苦海的谈判官们不约而同地拿起早已备下的香槟,相视一笑:“敬安塔妮亚殿下!”

        最后,这场空前盛大的婚礼也破天荒地第一次没有将筹备工作拖到时间线前的最后一刻,提前一周多就圆满完成了所有筹备工作。

        一切准备就绪,1770年的春天已然到来。代表法国国王前来的大使迪尔福带领着超过一千人的求婚队伍前来,哈布斯堡的王室贵族们不得不在阳台上站了三个小多时,迎接这支庞大的队伍驶入皇宫庭院。

        里面足足有四十八辆四轮大马车,每辆车都由六匹马一起牵引,其中还有一辆法国国王特别为安塔妮亚定制的巨大镀金四轮双座篷盖马车。

        一百多名掌马官随团而行,照看这些马匹和马车。

        在奥地利大公爵小姐出嫁前一天,她在霍夫堡皇宫的会议大厅里,在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夫妇及所有大臣、高级外交官的见证下,签署了《弃权法案》。

        欧洲各国王室在嫁出公主之前,基本都有这一项流程——这在法理上意味着出嫁的公主及其后代都就此放弃了原本国家的皇位继承权。

        当然,也就是法理上而已。

        看看历史就知道,真到了要争夺王位的时候,谁还管那一张废纸。

        等到在奥古斯丁大教堂举行的代理婚礼之后,熙熙攘攘的队伍终于像来时一样热热闹闹地驶离了维也纳。

        这一次,他们带上了已经属于法兰西的王储妃。

        “哎,我的小甜心也出嫁了……希望法国人好好爱她。”

        弗朗茨十分惆怅地望着载着女儿的车队慢慢消失在视野尽头,转头对妻子说道。

        “咦,亲爱的,你怎么了?”他这才惊讶地发现,从来不示弱的妻子脸颊上,竟然隐约闪烁着泪痕。

        “别伤心啊,我的玛丽亚!”弗朗茨手忙脚乱地揽住妻子,将她拥入怀中。

        “弗朗茨,”女王低低地说,“陪我去小教堂吧。”

        小教堂是王室成员最常来忏悔和做弥撒的地方,幽静的十字架投下朦胧光影,让人的心很静很静。

        “别哭啦,玛丽亚,”弗朗茨试图安慰妻子,“女儿们终究要嫁人的,安塔妮亚能够嫁到法国那样强大又富裕的国度,是相当幸福的事。”

        “希望一切顺利吧。”女王叹了口气。

        她低下头,开始默默地祈祷。

        ——昨天晚上,她做了一个噩梦。

        她在半夜骤然惊醒,冷汗遍布额头。

        梦中的一切显得那样真实,仿佛是真正的历史,又或是……真正的未来。

        梦中的时间飞速流逝,特蕾西亚仿佛飘在上帝的视角,一直看到了许多年后的事情。

        她看到小女儿在凡尔赛宫中孤独的身影,看到法国饿殍遍野的惨状,看到巴黎城中疯狂的、血腥的风暴。

        那场致命的风暴吞噬了鲜花盛开的王廷,将她的女儿拖入深渊。

        特蕾西亚的心脏怦怦直跳,她忽然想起几年前奥法两国王室刚刚开始讨论联姻一事不久,她派去法兰西的公使在给她的报告中提到,法国的这位王储完全不能和他的国王祖父相比,智力有限、举止粗鲁、感觉迟钝,恐怕这桩婚姻不会带来幸福。

        她当时对这位公使的短视颇为不屑。

        公主何必要幸福?她变成王后就够了。

        奥地利女王跪在神像之前双眼紧闭,默默地想道,她已经老了。

        她再也不是十几年前那个在普鲁士侵略时,可以亲自上战场检查士兵大炮装备的年轻女王了。

        那时她亲自到前方视察军队,那些热血沸腾的将士们甚至为她写了一首相当鼓舞士气的打油诗:

        “趴下,普鲁士来的腓特烈,

        让女王陛下瞄准。

        你的屁股会飞到俄国,

        你的脑髓会溅到阳光灿烂的西班牙!”*

        如今,她的肉|体在衰老,也越发担心自己所统治的、拼凑了各种不同土地、民族和文化的国度未来将走向何方。

        北方的棕熊从沉睡中苏醒,西边的饿狼虎视眈眈。奥地利需要法国这个强有力的盟友。

        她不可能放弃联姻。

        女王将额头凑近了冰冷却令人安心的神像。

        安塔妮亚不是她。她的父亲没有儿子,她是唯一的后嗣,因此她必须拿起权杖,统治这个国家。

        而她的小女儿可以走一条更轻松的路。

        在法国宫廷,她只需要做一个优雅的王后,就可以享受世间的一切美好。

        仁慈的上帝啊。

        特蕾西亚低下头去,默默祈祷。

        愿你保佑我的小女儿,让她拥有幸福而平静的一生。

        ……

        奥地利女王最年轻的孩子——如今法国的王储妃启程的前夜,一封信从鲜花盛开的巴黎来到维也纳,送到即将离开这里的王储妃手中。

        信是尼古拉从巴黎科学院寄来的。

        十七岁的少年此时正在巴黎交流。能获得这个机会,其中也有安塔妮亚劝说父亲的功劳。

        论起实力,巴黎科学院的确是如今欧洲最顶尖的研究院所。皇帝并没有为难他们,很快就同意了申请。

        尼古拉已经离开维也纳几个月了,也不知道现在在巴黎混得怎么样。有斯维登医生的推荐信,应该还不错吧?

        安塔妮亚一直等到她的发型师完成了足足五磅重的发型准备,所有服侍人员都退下去之后,才打开了那封信。

        那是一张白纸。

        信是用隐形墨水写的。

        她将信纸凑近蜡烛,纸上渐渐显出潦草的字迹来。

        第一句是:“你的报社很好,除了不赚钱外一切正常。或许赔钱更准确——但有法国王室的补贴,勉强还能活下去。”

        哦,不奇怪。

        老板都不在,她可不指望被送上断头台的拉瓦锡或者此刻满脑子都是蒸汽机的尼古拉替她经营报社。

        安塔妮亚一直看到最后,轻轻勾了勾唇角,随手拈起信纸扔到了壁炉中。

        随后,她站起身,从书架上抽出了一卷欧洲地图。

        这是1769年最新的地图,不过按照安塔妮亚的记忆,用不了多久就会过时了——但那也没关系,反正这份地图她也无法带去法国,等到了那边再买新的地图就可以。

        目光细细地扫过一个个地名,奥地利位于欧洲中部,东北是俄罗斯,东南是奥斯曼土耳其,西北是普鲁士,西南是法国,南边是意大利。

        她的目光悠悠地落在了意大利那只高筒靴旁边的岛屿。

        就是这里了。

        安塔妮亚纤细的手指轻点在那个小岛上,划过地中海的蓝色区域,掠过法国和欧洲的心脏。

        “对了,巴黎有个消息,我想你或许会感兴趣。”那少年在信里懒洋洋的字迹写道。

        “意大利人放弃了他们的领地,法国军队立刻攻占了那里——”

        “科西嘉岛现在属于法国了。”

        作者有话说:

        遥远的科西嘉岛上,某个婴儿打了个喷嚏,大哭起来。

        *参考凯瑟琳·拉斯基《凡尔赛公主:玛丽·安托瓦内特的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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