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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的天空,总的来说还是晴天多。然而即使在晴天的早晨,如果你碰巧开车在沪闵路上的时候,什么样的好天气都支不开你沮丧的心情。当车驶过南站往漕宝路拐过去,由于是从高处往下俯冲,这时候,你可以看到前面黑压压的车突然间统一踩了刹车,刹车灯顿时都亮了,霎时间,是一片红色的灯光海洋。
罗伯特始终认为,造成现在的交通阻塞的主要原因在于车辆的随便变道。沪闵高架就是个典型。沪闵转内环的车道非常逼仄,车辆行驶缓慢,于是就有车先往其他道上开,等到快接近两条高架交叉的地方时,这些车又拼命地从其他车道往转内环的车道上挤,造成了正常行驶的道路的拥挤。因为它一时半会儿有不一定挤得进来,所以经常时头进来了,屁股还在原来的道上,结果把原来的道路也阻塞了。如果在两条道路交叉前的某个地方用什么东西在其间形成一个物理阻隔,是否效果会好一些。罗伯特每当遇到这些阻塞时,除了顺便把早餐吃掉外,就开始替市政当局想主意了。而他也真的付诸过实施。有一次,他还给市长信箱发了电子邮件,提出若干建议,顺带抱怨了几句高峰时间从沪闵到公司上班所花的时间都可以跑到杭州了。后来,市长信箱居然回信了,还很及时,当然不是市长回的。信上感谢了罗伯特的若干建议,然后说他的建议已经被送到交管局、城建局等单位研究云云。
是不是中国的许多问题就是因为国人太聪明、太喜欢取巧造成的呢?罗伯特想起他在美国和法国看到的景象,经常某一个车道排了长长的队,却没有一辆车从里面变道出来,驶向旁边一条几乎没有车在行驶的道上。老外是够“傻”的,而这似乎才是文明的基石。国人出国以后,几乎立刻,那些国内的惯技和顽疾就消失了。看来,南橘北枳可能是土壤的问题。
中国人到国外以后,很快能适应,看来规则不是问题;反过来也一样,老外到了中国,不照样买盗版、买赝品吗?襄阳路没拆的时候,那些衣冠楚楚、大包小包的,没少了老外。
斯泰尔斯到在中国做生意,也一样带有许多中国的特色,尤其是它在中国已经度过15个年头的时候。
肖兵走后,另外有三个客户经理也辞职了。一个公司某一级别的管理者离职,通常会产生连锁反应,再走几个的,严重的,走一个团队的都有。肖兵的衣服尾巴上只带了三个人,这多少让罗伯特和威廉松了口气。
威廉休假旅游去了,罗伯特却没有这么好的待遇。就在肖兵走后的第二个星期,武汉分公司一个会计助理辞职后,写了封信给中国区管理层,反映了武汉分公司经理樊萌套用市场营销费,私设小金库的事情。此时的威廉正在休假,无法赶回来处理此事,罗伯特便直接进了袁克敏的办公室。
大多数的时候,袁克敏在办公室的时间并不多,要找他,得提前约。而罗伯特通常是定期到他秘书安那里了解袁克敏的时间表,因此,几乎每次都能找到袁克敏。任何一个岗位其实都有一定的权力,比如说秘书就有安排老板时间表的权力,看起来时间表没什么不得了,其实中间蕴藏了很多的玄机,它决定了谁可以优先见到老板,谁的报告可以被及时看到,谁可以在老板心情好的时候汇报工作以及避开老板心情不好的时候……为此,罗伯特没有少在安身上花工夫。从管理上说,安归属人事行政部,也就是说归罗伯特管,而实际上,安的工作都是直接由袁克敏下达,因此,罗伯特对安没有实质的管理权,即使有,罗伯特也不会轻易去行使。
没事的时候,罗伯特会到安那里闲聊几句,时不时送些老婆公司员工价买来的高档化妆品。每次都显得不经意,只是说东西比外面的便宜很多,花不了什么钱的,小意思而已;安呢,也是淡淡地收下,两个人,一个不卑,一个不亢,罗伯特从来不显露自己的秘密通道,安也从来不为人事总监的特惠而咋咋呼呼。
“今天的天气阴哦!”安见到罗伯特匆匆过来,小声地说道。
“是吗?”罗伯特皱了皱眉。
“早上一来就在骂人,不知道是骂谁,反正声音很高的。还跑出来两次要某个人的名片,死活说给了我,让我给输入名片管理器的。其实,我根本就没有见到过那张名片。”安的神情有些沮丧。
“但我今天有很重要的事情汇报,你看怎么办?”罗伯特也有些吃不准;通常,袁克敏是不大发火的,即使发,也从来没有发到过罗伯特身上。罗伯特汇报工作每次都尽量简短,要指示的时候,也事先准备好腹案。一年多来的表现,让袁克敏对从外面空降这个人事总监非常满意。
“这样吧。你这时候先别进去,老板不是个一发火就一天都收拾不了的人。我看情况先跟他说一声,就说你找过他,看他怎么说。”安除了能帮罗伯特安排见老板的时间,经常还能为罗伯特出些主意。
“那好,气头上,是会挨误伤的,呵呵。”罗伯特苦笑了一下。
斯泰尔斯公司每年都要搞很多的市场推广活动,其中就包括对经销商的促销活动,方案虽然年年都变,但花招就那么些,不外乎买多少送多少、抽奖、现金返点等等。只要年初方案得到审批通过,需要用的时候,直接申请费用就可以了。由于一些奖励的价值并不高,公司允许在申请经费的时候,可以预支现金,事后用**报销就可以了。而武汉分公司搞的花招是,先把现金套出来,比如两万,在活动结束后,交两万的**回去,实际上的活动费用可能只用了一万五千。但日积月累下来,就成了笔不小的数字。分公司会计主管小于是此事的直接操作者,她在樊萌的授意下,将这笔钱开了个户存入了银行。
小于仗着是樊萌的亲信,平常对下属比较苛刻,不怎么待见会计助理小韩,两人的矛盾日益加深。一个偶然的机会让小韩发现了这个账户,于是她感到报复的机会来了,正好,她又找到一个新公司,就更加没有顾忌了,一封信就寄到了公司总部。
回到办公室,罗伯特继续掂量着这个事情的轻重,考虑如何向袁克敏提方案。
肖兵离职后,中国区人力资源部发出了一封至所有中国区同事的公开信,就向经销商索要财物、在促销活动中弄虚作假等行为提出谴责,并严厉表示公司对此类行为是“Zero  Tolerance”(零容忍),将继续监控此类行为,并欢迎员工进行举报。虽然信中没有提及肖兵的名字,但渠道销售部接二连三有人走,即使不清楚内幕的人猜也能猜个大概。
罗伯特的判断是,凭肖兵多年的功劳,袁克敏都没有出面保,更何况业绩平平,在公司也无甚人望的樊萌了。而且,从性质上看,肖兵算索要好处,但他毕竟以前还作出过一些的贡献;而樊萌这种欺诈行为,后果更加严重。所以,罗伯特的建议是立即解除樊萌的合同。当然,她主动提出辞职也可以接受。
正盘算着,安的电话来了,说,“老板让你过来。”
走进办公室,袁克敏正在一个电话上,就是在打电话的时候,袁克敏也在办公室走来走去,一刻也坐不住。见到罗伯特,袁克敏做了个手势算是招呼了,罗伯特点点头,先坐了下来。换了其他人,此时会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罗伯特刚开始也是这样,后来就干脆坐下来,否则会觉得很傻。
“我刚跟上面回报了武汉分公司的事情,否则,再让他们主动问下来,又是是非。”放下电话,袁克敏回到办公桌前,边收拾桌上的几份文件,边跟罗伯特说。
“看来他是不会坐下的了。”罗伯特思忖着。通常袁克敏收拾桌上的东西,意味着他很快要出门。于是罗伯特也站了起来说,“是的,这次得快刀斩乱麻!”
“这个威廉,搞什么名堂,都招了些什么人来,尽给我添乱!”袁克敏一脸的不快,那个“又”字,显然是肖兵事件的延续。
一听到“招人”这个词,罗伯特的心就紧了一下。固然樊萌不是罗伯特招来的,作为职业习惯,一听到有人提及招聘、工资、培训这些话题,罗伯特的耳朵自然就会特别敏感。
“你看这么处理如何?”罗伯特把自己的腹案提了出来。
袁克敏不假思索就同意了:“你亲自跑一趟,毕竟是开掉一个分公司经理。”
“没问题。那武汉的工作暂时由谁代呢?威廉又还没回来。”一想到本属华东区的武汉分公司原来是由肖兵管的,而肖兵也下课了,一时还真不知道该由谁来管了。
“你打个电话给成都分公司经理林静,就说我说的,让她立刻到武汉接收樊萌的工作,暂时代理一下,等公司的决定。”
“好的,我这就去落实。那我先出去了。”
得到了指令,罗伯特立即让前台安排定飞武汉的机票和酒店。
斯泰尔斯武汉分公司位于汉口的繁华商业街上,通常,罗伯特都住那家离公司很近的酒店。这天早上起来,罗伯特感觉两眼发沉。昨晚东航的飞机又误点了,本来该7点到的,七拖八拖的搞到12点才进酒店。
来武汉以前,罗伯特事先摸清了樊萌的日程安排,知道她上午先到一家客户那里去,不在公司,要下午才来。所以,罗伯特也不打算先进公司,而是估计好了上班的时间,让手下直接通知分公司财务主管小于九点直接到酒店的商务中心。
一般情况下,罗伯特的早餐都在汽车里面囫囵吞枣的,而出差能给他带来的一个好处就是,可以从容地享受一顿丰盛的早餐,如果酒店的早餐还像样的话。到底是一方水养一方人,武汉酒店的早餐,也带着辣辣的味道,让罗伯特神轻气爽了不少。
用过早餐,罗伯特径直走到商务中心,由于昨晚已经预订过,他直接进了会议室。罗伯特把资料拿出来翻了翻,点燃一支烟,静静地思忖着今天的任务。
九点刚过,小于就急冲冲地推门进来了,脸上挂着紧张的神色。打过招呼后,罗伯特让小于坐下。过分的紧张让小于的身体紧贴着桌子,她刚放下的手,又放回到桌上,然后来回的搓着。罗伯特没有说话,而是盯着小于看了一会儿。本来就显胖的小于的脸,很快就红了,红得并不均匀,一团一团的,像被煽过了耳光一样。
“你知道我今天来的原因吗?”终于,罗伯特啃声了。
“不知道。”小于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你进公司几年了?”罗伯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三年。呃,三年零七个月。”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被提拔到会计主管是去年的事情吧?”
“是的。”
“会计主管对公司的财务制度应该比财务部一般员工更清楚,对吧?同时,作为一级的管理人员,你对公司的员工手册也应该更清楚,对吧?”一连两个“更清楚”,就像两道冷风灌进了小于的耳朵。
“是的。”
“那么,这份报告中所写的是事实吗?你看看吧!”罗伯特的目光异常的严峻。
小于颤颤巍巍地翻动着小韩写的报告。看上去她看得很仔细,翻过了一页,还不时地又翻回去,捏着报告的食指和中指,却止不住的哆嗦。
罗伯特一直不吱声,静静地抽着烟。
“我看完了”小于讷讷地说。
“有这个存折存在吗?”罗伯特又问。其实他心里很清楚,小韩在写举报信的时候,能确认有一个存折,但这个存折是以谁的名义开的,是否与公司的开户行为同一银行,里面到底有多少钱,等等,她并不十分清楚。
就在小于沉吟的时候,罗伯特又开口了,“我们还有一些从其他渠道得到的证据。”说罢又从包里掏出一个卷宗,但并不打开。他心里很清楚,里面其实什么都没有。但通过事先的判断,罗伯特相信,此事肯定不止樊经理和小于知道,至少,作为市场推广活动的组织者,市场部的经理也应该知道此事。另外,既然连小韩也知道一些情况,那么,小于对还有谁知道此事,了解到什么程度,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于是,罗伯特决定大胆地“诈”她一下。
“都是樊经理安排做的。”小于没有正面回答。
“我现在问你这是不是事实?如果是,是哪些是?不是,又是那些不是?樊经理的责任,我们一会再说。”罗伯特故意把“责任”两字强调了一下。顺手把烟闷在烟缸里,然后倒了些茶水进去,很快,飘摇的烟散了,有一些丝丝的声音发了出来,在只有两个人的空旷的会议室里,这丝丝声有些明显。
“事实是樊经理让我把这笔钱单独存入一个户头,说用作将来内部活动的经费。”
“这个户头是以谁的名义开的?有多长时间了?一共账上有多少钱?取过几次?每次多少钱?用作什么?”罗伯特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是以我的名字开的,存的是活期,有一年多了,现在一共有八万多,具体金额我记不住了。取过四次,有三次是樊经理让我取出来的,每次大概三、五千的样子,存折上有记录。用作什么我就不清楚了。还有一次是我们去年夏天搞了回团队活动,开销都从里面支取的。”
“钱是怎么交到你手中的?谁给你的?你签收了吗?”缺口已经打开,罗伯特乘势追击,而且他相信,作为财务人员,谨慎是一贯的,即使被指使作一些违规的事情,他们通常也会留下一些证据,以备不时之需。
“每次都是樊经理交给我的,我有个签收单。”小于的回答不出所料。
“那么,每次支取的时候,你也做记录了吗?”罗伯特紧追不舍。
“做了,我有个小本子记的。”小于刚才还是胀红的脸,现在开始发青,声音也沙哑了起来。
“存折你放哪里了?”
“就在公司的保险箱里。”
“这样,把你的那个本子、签收单,连同存折,我们一会儿回公司后,立即交给我。另外,关于整件事情的经过,你就在这里写一个情况说明,尽量简短,一页纸就可以。现在就写。”罗伯特把一张白纸放到小于前面。
过了将近四十分钟,小于的情况说明写好了。中途她又不断地图图改改,罗伯特又给她了一张纸抄誊,并让小于把名字签上。
拿到了陈述信,罗伯特放入了公文包,示意小于一起前往公司。
走出酒店,小于刚才还发青的脸,被冷风一吹,逐渐变白。她没有并行着罗伯特,而是在后面一步的地方,拖着腿跟着。
在酒店的旁边,有家卖狗肉的餐馆,门口有个狗笼,里面蹲着一只颇大的狗,正耷拉着耳朵,目光呆滞地往着前方。而就在狗笼的前方,正像晒衣服一样的挂着三、四只已经被剥了皮的狗,头朝天悬着,前蹄上还嘀嗒一些血水,在地上滴成了一块小血坑。
罗伯特掏出了手机,对着这幅景象,连拍了三张,然后用彩信分别发给了老婆和谢佳。
拿到了小于的证词和证据,罗伯特立即跟成都分公司经理林静打了个电话,让她立即赶往武汉,准备进行工作交际。
罗伯特就坐在樊萌的座位上,打开了电脑,顺便处理一些邮件。其间,小于来来回回张望了好几趟,罗伯特瞟到了她,但并不搭理。等手中的邮件处理完了,才让人把小于叫了进来。
“公司的《员工手册》想必你应该又看了一遍,在‘严重违纪’一条就规定了‘将公司款项以财务人员个人储蓄方式存入银行’和‘私设小金库被查实’,也就是说,你的行为至少够得上其中两条了。根据严重违纪的事实,公司可以立即解除你的劳动合同!”
顿了一顿,罗伯特又说:“考虑到你过去的工作表现,以及这次能够配合公司进行调查,我给你的建议是,立即提出辞职。”
听到这里,小于的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罗伯特顺手把纸巾递了过去,小于一下子抽了好几张出来,继续地抽搐着。
“你工作也没几年,今后的路还长,这是个教训。我们也不希望就这件事情给你的将来带来什么影响。毕竟,在斯泰尔斯这样的大公司工作过,找份新的工作也不是什么难事。一切都还可以重新来过。”
“公司能给我个机会吗?”小于嘤嘤嗡嗡地问道。
“你当初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就应该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如果公司给你这个机会,就等于是对其他守法员工的不公平。”罗伯特的话中没有丝毫的怜悯。
“那,那,也只有这样了……有个小要求可以提吗?”小于的眼睛明显的肿了,本来就圆乎乎的脸,就圆到一块去了。
“说吧。”
“如果将来有其他公司来做背景调查,是否可以不提及这件事情?”
“这个可以考虑。就像我刚才说的,我们不希望一件事情毁了你的前程,希望你吸取教训。另外,你的辞职信必须马上交给我。”
有了小于的证言和证据,樊萌当天下午回到公司后,毫无抵抗地承认了整个事情。罗伯特顺利地拿到第二份辞职信,轻松地抽了支烟,寻思着明天上午回上海,今天下午正好去向往过多次的东湖看看。
正在此时,电话铃声却响了,是薪酬福利经理杰西卡打来的,“罗伯特,刚才戴安娜找你,说是堪萨斯总部的法务部和内部审计官要过来对肖兵等人的事情做内部审计,让你准备下。”听罢,罗伯特的心思就从东湖收了回来,“总部过来查?莫非事情还没了?”烟剩下的那一半已经没了滋味。
罗伯特觉得自己正走在布满陷阱的路上,稍不慎,就会掉进去。他甚至感到,那些陷阱里面会突然伸支手出来把自己拽进去。矢石乱飞,我真的躲得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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