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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星光大道位于尖东的海滨长廊上,那上面留下了上百年来**影坛风云人物的手印。罗伯特把自己的手扣在成龙的手印上,发现竟然比成龙的手还大。不会吧?他又到其他几个明星的手印上去比了下,咦?怎么都偏小?远处,儿子正蹦蹦跳跳地在那些手印上面跑来跑去,每当发现一个他知道和喜欢的明星,就欢呼一次。

  对于在星光大道上盖手印,罗伯特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一定要留手印呢?盖手印给人的联想不好,不如踩个脚印,留下足迹。不过,或许脚没有手好看吧?

  对面林立的高楼,璀璨的霓虹,让他想起上海和自己家乡重庆,都是一条江穿过一个城市的两岸,尤其是重庆,最近十多年以来,竟也初显了**的风致。罗伯特还是喜欢大城市的繁华,在人堆里,自己更觉得踏实。就像在上海定居多年了,自己还是喜欢浦西,即使浦东的空气更清爽、马路更开阔。这些年,南来北往,国内的大城市他差不多都去过了,还是最喜欢曾经闯荡过的北京、上海、深圳和重庆。

  难得有时间出来走走,固然黄金周,到处人满为患,但哪都一样,也就释然了。人也是风景,世间变幻最大、最难测全貌的风景,正因为难测,才更有研读的味道。月只有阴晴圆缺,而人的多样性,月亮应该自愧弗如。

  事情要是放在心上,它就永远在心上,把人压得紧紧的。既然放不下,那就还让它搁着。这些年来,平地起风波的事情看多了,罗伯特得出个体会,那就是,事情是少不了的,也做不完,麻烦也是少不了的,也解决不完。如果你想尽快先把事情处理完,然后才去放松自己的话,你就会发现,事情和麻烦会源源不断地来,你的心态会越来越糟糕。因此,合适的方法是与麻烦共存,不要因为麻烦来了,或怕麻烦,就试图尽快让它过去。

  想到这里,他召唤着儿子,“你找到刘德华的手印了吗?”

  回到公司后的第一天,罗伯特特意先在办公室外面跟几个同事聊聊天,说说各自黄金周的趣事。几个下属都看到了袁克敏发的邮件,一脸的错愕,丽丽特意问了句,“老板,发生了什么事情啊,怎么这么突然?”

  “袁总的邮件不是都写得清清楚楚了吗?”罗伯特笑而不答。

  “但也太突然了吧?节前他还在跟我们谈招人的事儿呢。”

  “招人的事,你先跟刘凯谈吧。”

  “怕又有的我们忙了。”一直没有啃声的杰西卡嘟哝了一句。

  刚走进办公室,电话就响了,那边,是戴安娜的声音:“罗伯特,出这么大的事情,怎么都没有let  me  know(让我知道)!”

  “戴安娜,你看看袁总发邮件的时间了吗?我也是很迟才知道这个决定的。而且,我看到袁总的邮件是抄送你的。关于事情的背景,我也不比你知道得更多。”罗伯特特意强调了袁克敏发邮件的时间。其实,他心里很清楚,9月30号那天,整个大中华区几乎都走空了,哪里还有人注意袁克敏在那个时间发如此重大的邮件。

  他不禁感慨袁克敏所选的时机。

  但是,仗打完了,真正的大戏还在后面。在总结越战教训的时候,一位政治家向美国**建言,如果没有想好如何退出,就不要轻易进入。那,袁克敏是否想好了如何退出吗?

  戴安娜那边也沉默着,大家似乎还在消化这个消息。

  “因为时间非常仓促,我只能尽可能的在离职手续和解除合同的程序上把好关。”见戴安娜没有说话,罗伯特又补充了一句。

  “Anyway,  what’s  done  can’t  be  undone(不管怎么说,事情已经发生,不可能没发生),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也没有其他的话好说。但我的point(观点)是说,我们HR一定要确保所有的程序都走到。至于中国区management  (管理层)的决定,我也没有其他的comment(评论)。你方便把有关的证据forward(发)给我看看吗?”戴安娜尤其强调了,这是“中国区”管理层的决定。

  “Sure,我马上就发给你。”

  地震之后,惊慌之余,大家其实更担心余震,而比余震更可怕的是,不知道余震什么时候来。

  其实,早在头一天晚上,一次与美国总部的电话会议就已经召开了。一年之内,斯泰尔斯两人渠道销售总监离职,让总部担心中国区的高层人事变化正在失去控制。

  大中华区的工作是直接向肖恩•霍克汇报的,他必须直接过问此事。此前,他早已听说特伦斯和袁克敏之间存在分歧,但只要这种分歧没有影响到中国区的发展,他是不会介入的。而且,他甚至鼓励这种分歧的存在,这样,也可以制约双方。从业务的角度看,中国区今年的增长仍旧在继续,他没有理由让袁克敏退出。设立大中华区是要加强对中国区的控制,使其在发展的同时更加规范。特伦斯到任后,控制明显是加强了,袁克敏并没有,至少从表面上并没有掣肘特伦斯。在丹尼尔的事情上,袁克敏恰恰抓住的是丹尼尔的越级审批,从大方向上来说,处理丹尼尔是符合加强控制这个大局的,而且证据确凿,挑不出袁克敏的任何毛病。

  这是袁克敏看准了的地方,因此,他敢于在自己近乎哀兵的情况下绝地反击,借你的刀杀你的人,如果你反击,他完全还可以把火烧到你身上。毕竟丹尼尔是你特伦斯招的,也是你树立的一个规范经营的旗帜,如果深究起来,需要解释的就不是袁克敏,而是特伦斯了。

  鲁迅说过,一个人处在经常需要解释的位置,是非常可悲的。在组织中做事,谁更有权力,取决于是他让别人做解释,还是自己向别人解释。因为在组织里,解释就意味着辩护、意味着自己可能有过失。

  特伦斯也看到了袁克敏这招的厉害,在丹尼尔向他大倒苦水的时候,他竟一时语塞。

  好你个袁克敏!特伦斯心里掠过丝丝寒意:这是个忍到十分,辣到极致的人呐!这样的对手,完全不是雕虫小技就可以随便打发的人。

  特伦斯也知道现在责备丹尼尔已经没有意义了。当时,如果丹尼尔拿不定主意是否告诉袁克敏的时候,他完全可以给特伦斯说一声,袁克敏怪罪下来,可以联系不方便,情况紧急就先告诉老板的老板为由给挡回去,最多说你越级汇报,或者说在领导之间制造矛盾。如此的话,特伦斯也可以出面开脱,说自己知道这回事,向袁克敏解释一下,简单道个歉就过了。

  而袁克敏也真做得太绝,你初犯的时候,他故意装作不介意,让你失去警惕,一犯再犯,累计了这么多次以后,他突然发力,一剑封喉,这时,你已是屡犯,情节当然就严重了。好像你在我头上拉了一泡屎也就罢了,你现在是把我的头当茅坑,这事儿搁谁身上都讲不过去。

  “我感到非常遗憾,虽然我一再强调要按程序和审批权限办事,事情还是发生了。”在电话机前,袁克敏沉痛地说,“虽然总部和大中华区一再强调要规范经销商的管理,我们在程序上也做了一些完善,但还是让一些人钻了空子。对此,我要负责任。”

  袁克敏的话再次让特伦斯吃惊,他没想到袁克敏的开场白竟然是这样,没有把矛头指向自己不说,居然还首先自责起来。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凯文(袁克敏),我想知道,一个销售总监的价格审批权限有多大?”肖恩•霍克的第一个问题是想了解丹尼尔到底越了多大的权。

  “按我们与大中华区之间的agreement(协议),价格优惠不超过10%的,由我们审批,超过的,由大中华区审批。以前,我是把这个权力下放给丹尼尔的。但6月份以来,我在进行抽查的时候,发现了丹尼尔审批中的一些问题,比如,他会向一些经销商特别倾斜,这引起了同一地区经销商的不满。于是,我在8月18日给他发邮件,要求他必须得到我的最终同意后,才能给优惠价。在一些个案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但很显然,他在避重就轻,一些跟他关系密切的经销商,他就背着我审批了,事先根本就没有给我打招呼。我这边有好几封其他经销商的投诉信,说我们不公平,这严重地影响了我们和这些合作伙伴之间的长远关系。同时,他的这些违规审批,据初步的测算,给公司造成了至少40万的损失。”

  袁克敏顿了一顿,又接着说,“审批权限多大是一回事,是否严格遵守又是另外一回事。就像我们中国区,与过去相比,我们的审批权限也缩小了。但跟大中华区充分沟通后,我们也认识到一定程度的集中审批是符合公司的利益的。所以,我们也就遵照执行了。”说这话的时候,袁克敏的嘴虽然还对着听筒,但余光却在瞟着特伦斯。

  将我的军啊!特伦斯微微闭了闭自己的眼睛,隔着镜片,袁克敏并没有看到。

  “那你在发现丹尼尔这些问题的之处,是否向他提出来过?”肖恩•霍克的第二个问题,稍稍有些尖锐。不教而诛,是否有些过分?

  “我曾经在口头上告诫过,他的下属也曾提醒过他。”口头的事,谁说得清楚,但这样解释,也未必就站不住脚,难道管理的每一个过程都要文字记录下来?

  “他是怎么答复的?”肖恩•霍克追问道。

  “他曾经告诉我,说有我的把关,他就不用担心了,也表示一定遵守。”袁克敏心想,有特伦斯撑腰,他根本就把我的话当耳边风。

  “你们在聘用丹尼尔的时候,不是报告说他在塞斯的时候,这方面有出色的成绩吗?”肖恩•霍克的话中带着嗔怪。

  “是的,这也出乎我们的意料。这说明,一些行业内普遍存在的弊病有很深的渊源,我们这方面面临的挑战非常大。我们必须全面审核内部的SOP(标准操作流程)。”袁克敏巴不得肖恩•霍克问这个问题,你特伦斯不是说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吗?丹尼尔这个和尚不就念歪了吗?

  “当然,人的素质也是个我们不容忽视的问题。”袁克敏又补充了一句,经都是好经,是和尚给念歪的。

  一直没有说话的特伦斯再也忍不住了,与其是袁克敏在做解释,其实,受拷问的是特伦斯。

  “霍克先生,我能补充几句吗?首先,作为大中华区的董事总经理,我对丹尼尔的事情表示非常遗憾。我们和中国区共同作出了聘用丹尼尔的决定,当然,在他出了这件事情以后,我们也要共同承担责任。”好像霍克就站在旁边一样,特伦斯把头向听筒凑了过去。

  “虽然丹尼尔在斯泰尔斯的这一段工作期间也做了一些贡献,但就像刚才凯文说的,行业普遍存在的一些潜规则也在左右着我们的销商管理者,在一些情况下,他们会身不由己地被卷入。凯文能及时作出果断决策,我个人表示支持,也更坚定了我们铲除这些恶习的决心。毕竟,驱散乌云的最好办法,是让阳光照进来。我们一定会吸取教训,尽快拿出更有力的办法来解决这些问题。”

  “身不由己”,袁克敏听到这儿,不禁佩服起特伦斯来:can’t  help  but  involing(身不由己),  你可真会含沙射影,他丹尼尔身不由己,由谁啊?还由我袁克敏不成?好像他丹尼尔是逼良为娼的。

  笑话!

  “那好。我们总不能把死狗再拖回来,就是拖回来,也只有作标本了。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我责成你们立刻对现有的渠道销售弊端进行全面评估,提出解决方案。渠道销售总监到底需要多大的授权,你们也要进行一个分析,包括在紧急情况下,他有多大的处置权?怎么才能保证控制和灵活度之间的平衡?我不希望把我们斯泰尔斯的管理者都变成微观管理者,那样的话,我们要给他们配足够多的显微镜才行,但这方面我们不在行,我们也不生产显微镜。我们都希望周围全是能人,但上帝都会看错人,否则也就没有犹大了。”

  特伦斯和袁克敏听到“犹大”,都笑了起来。

  “我听说中国现在出台了新的劳动合同法,似乎对公司不利,凯文,我可不希望看到一个没有打扫干净的战场。我宁可要你们站在帐篷里面一起对外撒尿,也不要看到有人站在帐篷外面对着帐篷里面撒尿。你们明白吗?”霍克话里有话,在丹尼尔的问题上,必须由他来做结论,并且特伦斯和袁克敏要一致对外,哪怕他们在背后互相揣脚,但站在前面看,他们还是要朝着同一个方向的。

  他说得没错,丹尼尔很快就要朝里面撒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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