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却是眼底生了光
星转皇城。
距离上一次的满城红笺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无岁城招生的风波却不减反增。
自古皇室多曲折，因着这一代皇主郎千秋对修灵之术的极度痴迷，连带着整个皇城盛行起了修灵之风，皇室子弟皆主动或被动的深入接触灵者，钻研术法，以求一朝醒灵，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坐上皇储的位置，毕竟有朗月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在，仅因为通灵天赋便被赐予皇姓，深得皇主看重，是以，所有人都坚信着，得入无岁城者得储位！
临近招生帖上的入城时间，近些日子来，皇室中频繁传出变动，先有皇子朗无涯一鸣惊人，未曾醒灵就可以影响天地灵气的走向，异象频生，郎千秋按下了派朗月前往的折子，似偏向亲生儿子。再有朗无极联手胞妹朗千雪指证之前府中豢养邪师一事乃是朗月栽赃陷害，其心险恶，其罪当诛，郎千秋大怒，本欲将其入狱，岂料，朗无涯赶来替其作证，并将郎无极这些年来私扣皇银，暗害忠良等罪证系数盛上，随着朗无极被贬至边疆，这入无岁城的最终人选就锁定在了朗无涯和朗月之间，再无其他可能！
而这最后一件事，只有极少数的皇室中人知晓，前日巳时，郎千秋连夜宣召诸皇子入正明殿议事，宫侍婢女都被赶了出来，只留诸皇子在殿，一谈就是两个时辰。直到午时，才见诸皇子皆一脸凝重的上了自家回府的轿子。
事后，有皇子府上的小厮传出消息，疑似无岁城中来人，欲收凡尘弟子！
此消息一出，立时在皇城中掀起轩然大波，因此引发的波澜比招生帖还来的彭拜，于尘俗而言，传说中的仙城来人，那可不是招生帖一件死物可以相比的！
待到事情愈演愈烈，皇城中人自发聚集起来，齐刷刷涌到城门口，虔诚跪拜，请求仙人现世。
只是，他们注定见不到任何人…
因为此刻，被众人昂首期盼的仙城来人，无有，早已带着一众皇城学子驭风在九天之上，慢悠悠的往无岁城而去。
……
离皇城数百里外的云霄之上，一张虚空毯迎风而动，毯上，乌泱泱载了数十少男少女，皆满眼憧憬，激动不已。
朗月站在毯子的一端，展臂垂眸，俯瞰着云端之下的种种奇妙之地，心潮澎湃，面色无比激昂，在他身后，原本巍峨无垠的星转皇城，在这四海六合八荒中，犹如寄身其中的太仓一粟。
朗月在那皇城中被困二十载，前十载活的艰难，受尽尘俗的苦，尝尽人心的毒，后十载过的苦闷，寄身在权谋海，自折双翼，几番沉浮，此刻脱离一切困缚，犹如飞龙游天，再也忍不住生出满腔豪气，“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原来是这般感受！”
抱胸立在一旁的无有，周身被缭绕黑雾包裹，只见身形，不见面容，闻言打量了一眼朗月，目光悠长…
他于三日前到的皇城，绕皇城一圈后，挥手将灵力化成的书信送往当今皇城主人郎千秋的书桌上，提前告知他的来历以及来意，如此，一则是他不愿浪费时间在无谓的事情上，提前有所准备，也好速战速决，早日返城。二则，他此亲来，本是为了替大人一探尘俗界现况，风雨欲来，尘俗界若想与浪一搏，不被覆水淹没，只能早做打算，培养属于自己的龙。
在城中以及周郊游历一日后，动身前往皇宫。
正明殿前，一阵金石泣血般的尖锐鸟鸣声冲天，一抹金光漫过天际，将天染成流光溢彩的氤氲色泽。
金光乍破，黑雾弥漫而出，相互缠绕，消散在天地间，半边脸被黑色木刻面具覆盖的无有在空旷大殿现身。
郎千秋率领众位皇子早已候在大殿之上，郎千秋望着突兀出现的人影，先是一惊，随后心脏剧烈跳动，他见过许多灵者，但从未有一人让他如此震撼，对方就如同天神下凡，带给人一种无形的威压，他甚至不敢去打量那副木刻面具，俯身恭敬的行了一礼，郎千秋忐忑道，“不知大人降临，郎千秋有罪，还望大人恕罪。”
无有黑铁石一般的眼眸望过来，“无需如此，人到齐了吗？”
郎千秋不敢耽搁，急忙侧过身，让出身后自己的几个子女，“大人吩咐，千秋不敢怠慢，人都在这儿了。”
无有有神的眼睛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片刻，点头，“不错，天生灵体，通灵天赋…”
郎千秋见他看了良久，只简短的说了几句，便一直没在开口，犹豫再三，问道，“大人，如何了？”
无有恰好在此时收回了视线，漆黑如墨的眼珠转动，盯着他，眼神带着探究，“你可是也想入无岁城？”
郎千秋大骇，内心很不平静，这人一眼就望穿了他的心思，仙人的手段，果然不是他这等尘俗中人所能揣度的，有些惶恐的道，“大人见笑了，无岁城乃是传说中的仙城，但凡世人，都想见识一番，千秋自然也不例外，若能有幸”
“你不行。”无有平静的打断他，“醒灵一事，虽百年为上限，但你资质过于平庸，且沾染了太多尘俗因果，即使修上千年，也未必能如愿。”
郎千秋眸子暗了暗，又有些不甘心的道，“大人，我听其他灵者说过，修灵界有重塑根骨的灵药，或可一试啊？”
无有观他内里有稀薄的灵气，虽杂乱，但隐隐靠向经脉，知道他定是没少尝试开启灵脉的法子，且时日不短，思忖道，“你若肯抛却尘俗，了却一身因果，倒是可以一试。”
郎千秋遍邀灵者，把酒言欢，自然从他们口中知道不少修灵之事，对方口中的抛却尘俗，了却因果，就是让他舍弃一身富贵荣华，离妻离子。只是，他修灵，本就是为了长生，可以更好更多的享受尘俗繁华，并非一心向神道，若是要他不顾一切为代价，那他宁愿留在尘俗。
无有看他神情，就知道了答案，摇摇头，遂不再理会他，看向人群中的一清秀少年，问道，“你可愿随我入城，修术法，踏神道？”
朗无涯一怔，犹豫了很久，终是摇摇头，“谢大人好意，无涯心不在灵途，不愿割舍尘俗，望大人赎罪。”
无有目露惋惜，这少年天生灵体，是灵界最为亲灵的体质，若是来日醒灵成功，必可一日千里，修行速度不弱于当年的阿欢。
虽然知道修灵一事讲究缘法，不可强求，但无有一想到，那风雨飘摇的未来，便不忍轻易放弃，正要开口，却听见另一道声音传来。
“在下朗月，愿同大人入城，不知可否？”
声音是少年独有的清朗音色，语气坚定。
无有皱了皱眉，看向对方，是他，那个拥有通灵天赋的少年，“资质虽可，但心思曲折，心性不稳，乃是修灵大忌。”
朗月顶着无有可怕的审视目光，依然强稳心神，力争说出口的话竭尽平和，“无有前辈，朗月听过一句话，叫做为人当争，人若不为自己争，便只能沦落鱼肉，任人宰割，朗月一没有夺他人机缘，二没有强他人所难，所求不过是一个机会，光明正大，堂堂正正，何来曲折！”
话说到最后，朗月额头已有冷汗滴落，心神像是被烧的滚烫，又猛然浸入寒气之中，丝丝入内腑，浑身冰凉，握紧的拳头里不仅有深深的甲痕，还有滑腻到攥不住的汗水。
这就是他所向往的上位者的手段！霸道且坦荡！
无有神情复杂，眼前这个人，少年模样，无比稚嫩，唯淡极的茶色双眸让人移不开眼，藏着光的温，潜着岁的苍，一眼一眼，俱是不同。
无有盯了许久，眼神有些迷茫，似有不解，这个少年，自苦楚中而来，本应不堪阴暗，不知因何，却是眼底生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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