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好疼

可是戚寒的脑海里又不受控制的响起昨天在医院电梯里听到的那句话——我喜欢她。

        那句话不仅仅是她听到，整个电梯的人都听见了。姚徵还伸着脑袋往外瞅，可惜电梯的门在下一刻就紧紧关上。

        但是除却戚寒知道那句话是谁说的，又有什么意义外，其余人都只是想听个八卦。

        戚寒坐在咖啡厅，端起没放糖的苦咖啡抿了一口，又迅速放下。她坐的位置靠窗，此时对面没有了姚徵叽叽喳喳，便显得格外冷清。

        徒留到现在的凉风也终于隐匿，露出金光灿灿的阳光，透过一半的窗户，砸在戚寒身上，打了半边光。

        “真苦啊。”戚寒盯着眼前的咖啡，她的余光瞥向手机，没有动静传来。

        季楠还没有回她消息。

        她的声音不小，从她身边恰好路过一位服务员小哥，小哥往前走的脚步一顿，又退了回来，露出一个标准微笑，弯腰朝戚寒道：“您好，如果太苦的话，这边可以帮您加些牛奶和糖。”

        “不用……”戚寒下意识的拒绝，话说出一半却忽的顿住。

        她看向小哥，想了会儿，才又改变主意点头道：“好的，谢谢。”

        小哥端起咖啡欢快的道：“不用客气。”

        戚寒在小哥走后，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迅速拿起手机，她刚点开微信，就看到季楠紧跟着发来了一条微信，她点开，内容是：“你在干嘛呀？”

        众所周知，一句“你在干嘛”就相当于“今晚夜色真美”，以及“我想你了”。

        戚寒顿了顿，她知道季楠对她的心思，或许相比起季楠对她的心思，她更清楚明白自己的心思。

        实际上她跟季楠是一样的。

        对旁人来说可能会有些难以理解，因为一个人怎么可能会这么快速的就迷恋上一个并不相熟的人呢。

        戚寒打字并不快，她回道：“我在喝甜的咖啡。”

        下一秒她退出微信界面，打开浏览器搜出医院的肿瘤科，在网上挂了号。

        戚寒看看时间，快九点半了，也差不多该动身去医院了。

        这时小哥端着加工好的咖啡送来，少年人浑身洋溢着青春积极的味道，他将咖啡放在桌子上，露出一个未经苦楚的灿烂笑容，欢快道：“您慢用。”

        “谢谢。”戚寒端起来喝了一口，味道刚刚好，多了些牛奶的醇香和糖的甜味儿，她笑道：“味道很好。”

        受到夸赞的小哥快快乐乐的跳走了。

        戚寒把咖啡一饮而尽，她扫过身边擦的透亮的窗户，窗外是热闹的十字路口，右后方是一个巨大的超市，小街的两旁摆着各种各样的摊位，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喧闹则尽数被拦在了窗外。

        她心头一热，又发了一句话给季楠：

        “今天天气很好。”

        季楠收到戚寒的微信时，正在去医院的那条马路牙子上等红绿灯，林晶艳在医院照顾安安，给她打电话让她也去医院，方便照顾。

        彼时，她的右手不会动，左手拿着手机。因为手机屏幕是为了打游戏和追剧买的，所以太大，她一只手按屏幕忙不过来。

        她一边忙着点开微信单手打字，一边忙着抬头看红绿灯，在她刚抬眼时，红绿灯上的字数恰巧就变成了1，下一秒，绿灯亮起，周围的人群一齐动起来。

        季楠连一刻也不想耽误回复戚寒消息的时间，刚巧周围人多把她围在中央，也不会出什么问题，她便专心打字，根本没发现自己身侧挤过来一位身材矮小、体格瘦弱的老头儿。

        那老头蜷着身子，尖嘴猴腮的往周围瞟一眼，接着便动作快狠准的撞在季楠身上，下一刻他哀嚎出声，重重摔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季楠的右手忽的传来一股灼热，疼的她不受控制的惊喘，又因为被撞的趔趄，大于手心二分之一的手机也从手中滑落。

        顾不上右手钻心的疼痛，季楠想起在对话框里打的那句话还没有点发送。

        她下意识往前扑了两步，又撞到了人，伸手也慢了一步，手机更是螺旋式的在空中转了一个圈，径直砸到地上。

        季楠不仅没捞到手机，还撞了人，被人甩了一眼刀子。

        阳光一晃，明显能够看到黑屏的反光和屏幕破碎的蜘蛛网裂痕。

        季楠僵在手机面前，无力的蹲下去捡起来。

        “这几天真够倒霉啊。”她拿起手机翻来覆去的看，按着开机键试图把手机开机：“可千万别坏，我刚买还没几个月啊。”

        身后传来喧闹，季楠却无心关注，只是低头单手翻弄手机。

        她被撞时就看见了是名老伯，以为老伯脚滑，又看到身后众多人手忙脚乱的去扶，才放下心，一门心思去抓自己的手机，那里面可是有着她未来一辈子的幸福。

        要知道那可是戚寒主动给她发的微信，虽然只是一句今天天气很好。但是由此可以看出胜利指日可待，她仍需努力。

        季楠今日穿了宽松的外套遮挡手臂，此时却隐约觉得胳膊处黏糊糊，似乎是出了血。她自认倒霉，胳膊也疼的厉害，看到绿灯没剩几秒便想先走过去，然后打个出租车去医院。

        胳膊上仿佛被细细密密的针扎满，还在来回□□，疼的她眼前都有一丝模糊。

        可她还没动，身后便传来一个大妈的吆喝：“我说小姑娘，你这一声不响的站着抠手机可不地道啊，把老人撞倒也不说叫个救护车把人拉走，还让老人在地上躺着啊！”

        伴随而来的还有无数的窃窃私语，以及一位老人的痛苦哀嚎。

        季楠这才反应过来，这声“小姑娘”喊的是她，话里话外都骂不算人的话说的也是她。

        季楠傻了眼，被撞的分明是她啊。

        季楠这才转身，一回头就看见无数嫌恶的刀子，和指指点点的谩骂。

        老人仍旧在地上哀嚎，只不过看见季楠转身后，声音弱了些，翻滚着抱着自己的腿，嘴里不再干嚎，而是哭出了话：“我的腿啊，好疼啊——小姑娘你好端端的做什么要推我啊，咱们无冤无仇，你不能看我是个孤苦伶仃的老头就在大庭广众之下的欺负我啊。”

        老人哭的委屈哽咽，有好几次哽咽的连话都嘟囔不清楚。

        他这一番话在季楠本就烦躁的心上扔了一把干柴，也让四周围绕着看热闹的人群气势更壮。

        甚至季楠右侧的一名正义女子就狠狠推了一把季楠，啐道：“什么东西，真给咱们女性抹黑。”

        “就是就是，”一旁附和的人愈发的多，出声的反而都是女性：“我都无语了，好端端的推人老人干嘛啊，是不是有病？”

        “我估计她脑子有问题，你看她都站半天没动了。”

        也有另一部分的人声音太弱，人群太少，不过季楠也有听到：“不是吧，我记得这个小姐姐一直低头在玩手机啊……哪来的机会撞那老头啊……”

        “你就是看这女的长的好看才给推脱呗。”有人立即反驳他。

        “我他妈就在她旁边，我推脱屁啊。”

        “推脱没推脱你心里清楚，这种好看的女的都没什么好东西，你懂吗？”

        “你是不是有病，说归说怎么还侮辱上人了啊？你算什么东西啊——人姑娘好不好的你酸什么啊？怎么，你从老家带回来的酸黄瓜还没开封就揣兜里出来逛街了？”

        “你——！跟你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

        “我跟你才没什么好说的！你什么东西啊，你是男的你就高贵啊？我就纳了闷了，人姑娘长的好看关你屁事啊，你是嫌自己长得丑没人要还花里胡哨不出来呗——”

        这边的吵闹让季楠耳尖一动，她侧过头去看，发现是一名少年跟一个青年在吵。

        那少年长的帅气个子又高，比旁边的人高出半个头，他身侧还站着一个人，比他还高，目光冷冷的盯着那个青年人。

        青年人被气的脸色涨红，又被那压迫十足的高个子少年盯的怒不敢言。

        那高个子少年理智，拉了一把亢奋激昂还要继续吵架的少年：“顾凯，行了。”

        那少年像是被顺了毛的猫，浑身炸起的刺儿瞬间就软了下了，他似乎有些委屈，指着那个青年人，对高个子少年道：“不是，黎景瑜，你觉得我也在无理取闹吗，他这种话对一个女孩子来说也太过分了吧。”

        高个子少年笑了一下，才说：“没有觉得你无理取闹，我报警了。刚刚确实是老伯撞的那姑娘，而且那姑娘的胳膊好像有伤。”

        “是吗，”被称为顾凯的少年疑惑回头，却径直和季楠撞上了眼：“啊…都被听到了。”

        季楠礼貌的对其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顾凯那位少年却张着嘴无声的朝她描述了两个词：警察和监控。

        接着便被高个子少年拉着走出了人群，那看热闹反被喷的男人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季楠，也满脸晦气的从人群里挤了出去。

        耳旁无数就风而来的喧嚣让季楠长叹了口气，心想，怎么什么破事都能让我给碰上，真是烦透了。

        她想着既然有人报了警，又是红绿灯下肯定有监控，虽然不会出什么太大问题，但是她并不想在烈日下逗留太久，头晕。

        季楠正准备解释，一旁推过她的女人又朝她推来。

        一开始被推是季楠没防备，也多少有些无措，所以才没有躲开，被准准的推了一把。

        此时她心中恼怒，又有活靶子自己送上门来，自然也没理由不用。

        季楠把手机揣进兜里，侧过身子迅速抓住那女人伸来的手腕。

        她本就长的冷艳，此时眉梢一吊，更是多了份冷意，深潭般浓黑的眼珠里像是夹杂了无数利刃，她一看过去，那女人便被吓的一个哆嗦。

        “瞪，瞪什么瞪！”那女人使劲往回抽手腕，双手都没抵得过季楠的单手，她被吓住了，口不择言道：“你干什么！你推完老人还想来打我不成！我要报警！报警！”

        一旁有个女孩却小心翼翼的拉了拉季楠的衣摆，对她摇头，示意不能动手，满眼担忧。

        有好人就会有坏人，有好事就会有坏事，两极相依，阴阳调和，季楠明白这个理。

        于是她狠狠的甩了把，松了手，那叫嚣着要报警的女人一个趔趄，差点趴在地上摔个狗吃屎，更加的恼羞成怒，嚷嚷着要报警。

        季楠没再给她任何眼神，只是走到哭嘁嘁的老伯面前，把右手的外套脱了下来，缝针的地方还包着厚白纱布，果真流了血，此时白色的纱布早已被鲜血浸湿。

        季楠声音并不大，却足够有力量，她音域宽，嗓音又清冷，她道：“我没有撞他，我自己还受着伤有什么理由去撞他？退一万步讲我要是想发泄情绪我干嘛找一个老人，我没钱，赔不起。”

        周围的喧嚣忽的又涌上来，疑惑与迷茫尽数弥漫在四周，那老人瞪着眼也愣了半天，似乎没想到自己挑拣了半天的羔羊竟然是个残的。

        可老人反应极快，在众人还没商讨出个理所当然时便尖锐的哀嚎出声：“可我一个老人家我撞你图什么嘛！我……”

        他哭喊到一半，忽的被一个声音打断，是个女性，喘着粗气，声音干脆又狠戾：“你图的东西多了！图我们年轻貌美，图我们兜里有钱，图我们年纪小不敢说话，更图我们是冤大头来让你这死皮赖脸的老东西敲诈勒索！”

        老人被这话骂的一惊，连话都卡了壳。

        季楠则快速抬头，朝声音的方向望过去，这声音她熟，何止熟，都心心念念到每天入睡前想个三十来遍才能睡着的程度了。

        声源处是个女人，果然是戚寒。

        她今日将短发绾了起来，发后夹了个鲨鱼夹，穿了一件白色的紧身t恤，和一条牛仔裤，露出的一节盈盈一握的细腰，亭亭净植，白润如玉。

        戚寒本来打车去的医院，却堵在这个街口五分钟，她又晕车，觉得车里又闷又难闻，便决定下车步行。

        哪知刚走到街口便看见了一个高挑的背影，她一眼就认出是季楠。

        季楠在大庭广众之下脱掉外套，露出一条笔直修长的胳膊。

        她因为近视只看见了胳膊上绕了一圈红色的东西，却没认出是什么，直到她小跑着走近了，才听见一旁的路人一声惊呼：“天呐，她胳膊上的纱布全是血——”

        她迅速朝身边的人打听来龙去脉，不过几分钟就搞明白发生了什么，她气不打一处来，说不上是气这老东西臭不要脸，还是气季楠不好好保护自己。

        戚寒径直走上前，来到季楠身边，不顾身旁他人眼神，从包里掏出湿巾和纸巾，将季楠胳膊上流下的血擦干净，又帮她把外套披在肩上，把人裹的严严实实后，才抓住季楠的手，往自己身后一带。

        季楠很高，她比戚寒高大概快一个头，垂眸就能看见戚寒头顶蓬松的软发和小旋。

        她有两个旋啊，季楠鬼使神差的想，真可爱，我就只有一个旋。

        戚寒不知道季楠的心理活动，只是被气的头脑发懵，她对着躺在地上不起的老东西冷笑，掏出手机点开相机开始录屏，又用手机指指一旁红绿灯下的监控，她做了那么多事，却一下都没有松开季楠的手。

        她冷笑道：“您就尽管的躺在地上，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现在科技都发达了，哪儿都有摄像头，您看看您身后那红绿灯下头，是不是挂着两颗黑色的蛋，那就是摄像头。您的一举一动都能录在里头，我们要是想告您，也简单，只要拿着这视频就能上法院，就能让您赔给我们一大笔钱，只要您不怕，您尽管躺着。”

        戚寒清楚的知道这老东西的软肋都是什么，他这么大把年纪了不好好呆在家养老，偏偏不要脸的出来玩碰瓷，那肯定是要钱，当然钱就变成了这老东西的命，自然是一分也不肯给。

        果不其然，这老东西听见法院和赔钱，脸色唰的变白，他却硬撑着还要说什么，身后忽的又传来一阵警鸣声，把老头吓得够呛，也不顾自己在没在演戏中，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一溜烟爬起来，从人群的缝里钻出去要跑。

        戚寒没管他，只是身后那群无所事事爱看热闹的“正义人士”们，义愤填膺，全都自愿的抓起了碰瓷的老人。

        “你没事吧？”戚寒有些急，额头热的冒汗，想触碰季楠的右胳膊，却又不敢：“你胳膊怎么成这样了，流这么多血，疼不疼啊，要不要叫救护车啊——”

        季楠怔了半晌，她抓紧戚寒下意识想抽出来的手，继而看着戚寒的眼睛，委委屈屈的说：“我好疼。”

        戚寒瞬间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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