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侍丹圣女
严尚书的手紧紧的扣着椅子扶手，良久后，他站了起来，“我去求圣上收回成命。”
严尚书正欲往承恩堂门口走，璇玑从老夫人的怀中挣脱，“外祖母，璇玑是自愿入宫当侍丹圣女的。”
严尚书脚步一顿，回过头来。
老夫人惶恐的去拉她，“璇玑，有你外祖父在，你不用去的。”
有外祖母这句话就够了。
璇玑含泪摇摇头，后退了一步，“外祖母放心，璇玑会活着的，我不是说过吗？还要给外祖母养老呢。”
她笑了笑，眼泪在风中垂落，“外祖母，保重。”
璇玑最后看了老夫人一眼，转身大步走出承恩堂。
老夫人在身后追了几步，“璇玑——”
她到底年迈，追不上璇玑的步伐。
璇玑的脚步在严尚书的身边停顿片刻，终是什么都没说，走了出去。
甜果儿在外面等着璇玑，一见小姐的眼睛，就知道她哭过了。
甜果儿瘪了瘪嘴，又有些想哭，“小姐。”
“走吧。”
甜果儿跟在璇玑身后，“小姐，甜果儿跟着您，您去哪，甜果儿就在哪。”
璇玑擦干眼泪，“好。”
尚书府外停了一辆豪华的马车，用来接她进宫，青童子等候在马车边，见她出来，撩开眼皮看了她一眼，然后请她上车。
璇玑回眸最后看了尚书府一眼，踏进了马车里。
老夫人哭了半响，哭得气都快喘不过来了，在高嬷嬷的安抚下，吃了一颗速效救心丸，心口这才好受了许多。
高嬷嬷把老夫人扶起来，让她坐在椅子上，又端来了茶，让她喝了。
严尚书见老妻没事了，却不愿意多看他一眼，心中也跟着难受，“日后璇玑在宫中，我一定会多看顾一些，不会让她跟那些侍丹圣女一样的。”
老夫人依旧没看他，“若是无事，你便去忙你的，我还没死，后宅的事，还有把子力气管。”
严尚书知道老夫人说的是儿媳在传旨公公面前提起璇玑的事，虽说最后是灵鸟选中了璇玑，但到底是她失了分寸。
严尚书道：“她到底为严家生育过几个子女，就算你心疼璇玑，也”
“你还不走？”老夫人看向严尚书。
高嬷嬷连忙请严尚书出去，“老夫人正在气头上，大人您先去忙您的，老夫人这边奴婢来安抚。”
严尚书叹息一声，交代了高嬷嬷几句后，离开了承恩堂。
他这个老妻什么都好，士族出身，年轻时长得也美，琴棋书画也样样精通，他能一路升到刑部尚书的位置，少不得她从旁出谋划策。
只是有一点不好的是，她性子太烈，眼里容不得沙子，这么多年，这一点也没有改变。
严夫人被请进承恩堂的时候，严尚书已经离开了。
老夫人坐在上座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严夫人已经猜到老夫人找她来干什么，她恭恭敬敬的跪下来。
“儿媳知道婆母要说什么，但儿媳不悔，严家待字闺中的女儿，本就不止我的萱儿一个，没得道理让萱儿去牺牲。”
“你不想让萱儿去牺牲，那便让璇玑去牺牲？”
老夫人知道这个儿媳圆滑，未达目的不择手段，但之前都是她院子里的事，她当婆母的也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管过。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都能把手伸到了她的璇玑这里！
严夫人抬起头，“婆母怎能这样偏心？萱儿是严家的女儿，璇玑也是，她虽然进尚书府的时日不长，但她只要一日吃严家的饭，那就是严家的女儿，再说了，灵鸟选择的是她，不是我的萱儿。”
老夫人被严夫人的死不悔改气到，她一拍桌子，“高嬷嬷，长她的嘴！”
高嬷嬷走过来，还没动手，严夫人就尖叫一声，“婆母生了气，就要拿儿媳撒气吗？”
老夫人喘了几口，“你口口声声说璇玑是严家的女儿，可你扪心自问，你有把她当作过严家的女儿吗？每日的吃穿用度，她可是和灵儿、萱儿一样的？”
严夫人被问得哑口无言，努力辩解，“那是因为、因为灵儿和萱儿是严家的嫡出，月例都是定好了的，她刚入府，还有好多事”
老夫人不想听她狡辩了，“给我打！”
“夫人，得罪了。”高嬷嬷一巴掌打在严夫人脸上。
严夫人不可置信的看着老夫人，“婆母！我还是严家的当家主母！”
“很快就不是了。”老夫人吩咐道：“收回她掌家的权利，交给老二媳妇。”
严夫人更加不敢相信了，“婆母，你不能！这么多年，我自问从未出过差错，你这样不是打我的脸吗？”
老夫人冷着脸，“你把璇玑推出去，就不是打我的脸吗？你明知道我的大女儿不在了，璇玑的父亲也死了，她在这世上没有亲人了，璇玑是我的心头肉，你还这样对她！”
“婆母！手心手背都是肉，萱儿不也是你的孙女？你为什么只疼璇玑一人？你偏心！”
老夫人缓缓摇头，“灵儿和萱儿，我也疼爱了很多年，没了我这个祖母，她们还有父母，可璇玑没了我，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严夫人不想失去掌家权利，“婆母，这件事是我做错了，是我的不对，但掌家的权利，我真的不能交出去，这个家里，很多事都是我管着的。”
“我相信老二媳妇也能做得很好。”老夫人疲惫的摆手，“秀芳，你走吧，没有我的吩咐，日后不要再到承恩堂来了。”
严夫人大受震动，“婆母，我不服！”
严老爷就是这个时候来的，“母亲！秀芳究竟做错了什么，您要这么罚她？”
尚书府里，下人都称呼严尚书为大人，严老爷是严尚书的长子，所以喊得是大老爷。
当初就是严老爷去客栈接的璇玑，严老爷是璇玑母亲嫡亲的弟弟，她的舅父。
至于老夫人口中老二媳妇，则说的是二房，二老爷并不是老夫人亲生的，而是妾室所生，二房一直帮忙管着严家的田地庄子。
老夫人若真的把管家的权利给了二房，严老爷自然是不乐意的。
严老爷把严夫人扶起来，“璇玑的事，儿子听说了，紧赶慢赶才赶了回来，还是没来得及见璇玑一面。”
严老爷惋惜道：“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咱家上下这么多人，不能做抗旨的事，而且也是灵鸟主动选的璇玑，不关秀芳的事，灵鸟若是选择的是萱儿，儿子也认了。”
被自己的亲生儿子顶撞，老夫人心里没好受到哪里去，“璇玑不是你亲生的，你自然会这么说。”
严老爷大感头痛，“她不是我亲生，但也是我亲姐的女儿，我对她的疼爱不会少上半分，母亲放心，儿子虽然没做多大的官，但璇玑那边，我会看顾着的。”
严老爷在工部挂职，是个闲差，但若是宫里有修缮等事，他倒是能经常进出宫里。
不过严尚书也是这么说的，老夫人疲惫的揉了揉眉心，“璇玑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但也是亲侄女，没道理为了自己的女儿，就把她推出去的道理，虽然是灵鸟选中了她，但若不是你这好媳妇开口，传旨的公公根本不会知道璇玑的存在。”
“母亲”
严老爷还欲再说，老夫人却摆了摆手，“你们走吧，我头疼得很，不想再见到你们。”
严老爷一听，关怀道：“母亲可是旧疾犯了？”
然后吩咐下人，去为老夫人请大夫。
老夫人没理他们，让高嬷嬷扶着自己离开。
严夫人不死心，追了一步，“婆母，那管家的事？”
严老爷也道：“是啊，母亲，秀芳这么多年从未出过差错，若是把管家权利交给二房，儿子的面子上也过不去。”
老夫人头也不回，“我心意已决，若想拿回管家权利，除非我死了！”
严老爷吐出一口气，对严夫人摇摇头，表示没办法了。
母亲性子倔强，连他这个亲生儿子也劝不动她。
璇玑进了宫之后，住在了国师的追仙楼里。
追仙楼是十年前修建的，足足有几十层，高耸入云，若是站在了追仙楼的最顶层，看地上的人，不过蚂蚁大小。
修建追仙楼耗时耗力，耗费了不少银钱，修建的时候引得民生怨道，但皇上一意孤行，谁也劝阻不了。
追仙楼修建好后，国师便和他的弟子们搬了进来，别看追仙楼这么大，上面全是空的，每日都还要宫人上去打扫。
璇玑进追仙楼当日，国师亲自过来看了她一眼。
只一眼，国师的眼神便变了，他上下打量璇玑许久，有如蛇一般黏腻恶心的目光，让璇玑只想干呕。
国师长着一张五官端正的脸，颇有几分俊秀，看不出具体年龄，但头发和胡须都已经白了，鹤发童颜，看起来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甜果儿心道，的确能唬住人，就是不知道有几分本事了？若真的能成仙，他为什么不自己成仙呢？国师若是成了仙，再带皇上成仙不是更简单吗？
看来还是老夫人说得对，妖道仗着有两手唬人的功夫，招摇撞骗罢了！
“不错，有仙女的姿容，这次皇上的丹药肯定能成，带她去炼丹房。”国师吩咐身边的青童子。
“是，国师。”青童子应了一声后，“圣女，请跟我来。”
炼丹房在追仙楼的第三层，虽然追仙楼有几十层，但从第三层看下去，还是有些高的。
甜果儿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步伐，“小姐，这窗户一直都开着吗？”
听说炼丹炉时时刻刻都要有人守着，他们到了晚上不冷吗？
第三层的炼丹房里，有几个童子在看着炼丹炉，他们各自守在自己的炉子前，个顶个的面无表情。
第三层除了炼丹房，还有一间不大的屋子，里面的用具样样俱全，是先前的侍丹圣女住过的地方。
青童子将人引进屋子后，就离开了，只留下一句‘圣女好好休息，明日我便来接引圣女。’
甜果儿把包袱放下，环顾了一下屋子里，“小姐，这屋子里死了不少人吧？小姐别怕，我会陪着你的。”
先前的侍丹圣女都是死了的，才会寻找下一个侍丹圣女，而这里是侍丹圣女住过的屋子，不知道是不是甜果儿的错觉，大白天的，她觉得瘆得慌，虽然她自己也很害怕，但她还是会陪着小姐的。
璇玑也跟着打量屋子里一眼，里面的用具都是新的，就连床上的被褥也是，没有留下任何和前人有关的东西。
也不知是死人的东西必须处理掉，还是怕吓坏后面的人，怕人不肯乖乖当侍丹圣女。
甜果儿忙忙碌碌，先铺好了床，让璇玑休息，又给她倒了水喝，最后才跑到窗户边上，看能不能用个东西堵上。
马上就要下雪了，若这窗户不堵上，到了晚上岂不是要冻死。
修建追仙楼，本就不是为了住人的，所以一层层的窗户上，都是一个个半月形的孔洞，人站在里面，冷风一阵阵的往里灌。
若是夏日还好，会觉得凉爽，可这是冬日里，人非得冻成僵尸不可。
璇玑也发现了，“你去让人把窗户糊上，他们若是不肯，到了明日，恐怕就要另找侍丹圣女了。”
甜果儿得了吩咐，连忙去找人了。
青童子听人禀报的时候，脸色有些微变化，“哦？圣女是这样说的？”
童子禀报，“是，圣女身边的那个丫头是这样说的，以往的圣女，都没有带丫环住进来的，我们要不要把那个丫环赶出去？”
青童子凉飕飕道：“以往的圣女都是平民，这次的这个出自尚书府。”
童子心内一凛。
“国师早看见了圣女身边的丫环，他都没有说什么，我们也只当不知，听明白了吗？”
童子说明白了。
青童子道：“去吧，去给圣女把窗户糊上，再去领些炭来，总不能真让她冻死了。”
童子应声。
璇玑在追仙楼住了下来，第二日的灶上，青童子就来接引她了。
“圣女，请跟我来。”
追仙楼虽然位于皇城的僻静角落，但守卫森严，每夜巡查的侍卫就有几百个，只要璇玑从楼上看下去，总能看见走过去的侍卫。
来到追仙楼后，璇玑以前的衣裳便不能穿了，换的是属于侍丹圣女独有的服饰——白袍轻纱，只在衣襟和裙摆上绣有经文。
头上也不能戴奢华的饰物，只能用桃木簪挽发，还得用一条面纱遮住面容，不知道是要保持神秘感，还是不让人看清侍丹圣女的面容。
璇玑跟在青童子身后，她的视线落在青童子的后背上。
这个青童子虽然看起来还是个孩子，但璇玑可以肯定的是，他绝对不是孩童了，不止是他说话的声音，还有青童子说话行事，跟孩童都大不一样。
她曾在书上看过，几百年前，世上还存在一个种族，他们每个人都会吃下一种秘药，让自己保留孩童的样貌和体型，无论男女，永远不会长大。
青童子敏锐的察觉到了璇玑的视线，他微微侧过头，“圣女，你可是对我很好奇？”
璇玑收回目光，淡淡道：“是，毕竟是你捧着的灵鸟选择了我。”
青童子略显意外。
他以为璇玑会问他的来历，或是问他明明是个成年人了，为何还保留小孩的样貌？或者，她什么都不问，撒谎说自己对他不好奇。
青童子道：“圣女要问什么？”
璇玑看了前方的炼丹房一眼，眸色冷了下来，“我想问问你，那只绿毛畜生是你养的，还是国师养的？我可能抓了它烤了吃？”
青童子似是吃了一惊，脚步顿时，“灵鸟是国师养的，你不能吃它，否则，即便是皇上，也救不了你。”
璇玑‘哦’了一声。
想了想，青童子又道：“不论你从前如何，你现在是侍丹圣女了，不可杀生。”
璇玑嗤笑，“不可杀生？死去的那些侍丹圣女的冤魂可不是这么说的，道不道佛不佛的，真能成仙？”
“圣女切勿妄言。”青童子的脸拉得老长，显然是对璇玑的话很不满意，“她们之所以死去，是因为天道没有选择她们，若天道选择了她们，那她们便能修成不死之身。”
璇玑撇嘴，说得那么玄乎，不过是骗小孩的把戏罢了。
天道？
天道选择了谁，会告诉一个只会装神弄鬼的牛鼻子老道？
炼丹房到了，青童子请璇玑进去。
其中一个炼丹炉前的童子已经候在一旁了，见璇玑进来，便恭敬道：“共庆圣女献血。”
童子手中捧着刀具和杯盏，刀刃森然，杯盏里有一些绿色的液体，不知是什么。
璇玑在炼丹炉前跪下来，按照青童子所说伸出了手腕。
青童子拿刀在璇玑的手腕上一划，另外一个童子就把杯盏接在了璇玑的手腕下面。
鲜红的血液落进杯盏里，和绿色的液体融为一体，然后杯盏中的液体开始发生了变化，几息过后，变成了浅浅的金色。
流了不少血，璇玑的脸色白了一些。
青童子拿过一条帕子，按在璇玑的手臂上，冷漠的说道：“太医已经请来了，请圣女下去包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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