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报仇
“殿下。”
早在花将军进来的那一刻，白沧就察觉到了，他睁开眼睛，看向花将军。
白沧眼神清明，浑然没有半点睡意。
他一直是清醒的，花将军默默的心想。
“殿下，万贵妃母子虽然有罪，但殿下如何能在东宫滥用私刑？他们的罪自有三司共审，何用殿下亲自动手？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天下人该如何议论殿下？殿下可曾想过这些？”
白沧口气平淡，“想过，但那又如何？”
花将军紧皱眉头，“殿下，就算你要治老臣的罪，老臣也要冒死一言，不日殿下便将登基为帝，名声最为重要，你想想，你是想当一个仁君，还是当一个暴君？来日那些言官必然会提起今日之事，这于殿下的名声不利啊！”
白沧口气依旧平淡，甚至还有几分笑意，“本宫不在乎。”
花将军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殿下！”
白沧道：“师父所担心的事，都不会发生，因为本宫不会成为皇帝。”
“什么？”花将军以为自己耳背了，“殿下你说什么？可是老臣听错了？”
白沧道：“五皇帝是个好苗子，他会是未来的皇帝，你们去辅佐他吧！”
“殿下！！你这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你是太子，皇位理应是你的，五皇子尚且年幼，如何能”
白沧脸上的笑容消失，殿中的温度无端低了几度，“我意已决，花将军无需再劝，退下！”
花将军顿了顿，心灰意冷极了，转身大步离去。
走到门口，韩朴叫住他，“花将军？”
他以为花将军还会和殿下说一会儿，没想到这么快就出来了。
“殿下如何说？”
花将军脸色极其难看，“殿下说，他要让五皇子继承皇位。”
韩朴微怔，苦笑道：“我就知道会如此。”
花将军看过来，“你知晓此事？”
韩朴道：“在殿下孤身入宫时，他便安排好了一切，若他出了事，便由五皇子继承皇位，内阁的几位跟随先皇多年的老臣和花将军辅佐，只是没想到的是，殿下是活着回来了，死的却是程姑娘。”
花将军冷嗤一声，“红颜祸水，女子祸国果真没有说错！”
韩朴没有生气，反倒微微笑道：“花将军若是见过程姑娘，便不会这样说了。”
花将军冷下脸，甩袖离去。
没过多久，万贵妃乍然醒过来。
她是被一盆冷水泼醒的，就如同她让人用水泼程璇玑一样，如今自己也被人泼了一盆冷水。
万贵妃猛的转头，看见了虎座上的白沧。
那样一张面容坚毅、眉眼俊美的脸，在她眼中却如同恶魔，霎时令她回想起了四皇子的惨状。
万贵妃尖叫一声，“溟儿，我的溟儿呢？！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不待白沧说话，她就想了起来，“溟儿，我的溟儿死了是不是？你杀了他是不是？”
站在万贵妃不远处的是一个宫女，宫女之前便是万寿宫的，她在万寿宫的地位极低，只配被其他人打发给程璇玑送饭。
万贵妃是如何欺辱程璇玑的，她都是看见了的，所以太子殿下屠尽了那些一同欺辱过程璇玑的宫女，唯独留下了她。
有宝公公让她过来，是把万贵妃对程璇玑做的事都对着太子殿下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万贵妃也看到了那个宫女，她认出了这个宫女，“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宫女避开了她的眼神，对白沧道：“殿下，万贵妃还让人打过程姑娘耳光。”
白沧问出口，“打了多少下？”
宫女回忆了一下，她有些惧怕白沧，但又不敢说谎话糊弄他，只得低声道：“奴婢、奴婢当时离得有些远，记不太清了，大概、大概四十多下是有的。”
白沧‘嗯’了一声，慢声吩咐有宝，“打四百下吧。”
有宝应声后撸起袖子，白沧又吩咐道：“别打死了，璇玑所遭受的，她都要一一遭受，一样都不能落下。”
“白沧，我是你父皇的妃子，你怎能让一个阉人动手打我？我”
“贵妃娘娘，得罪了。”有宝抡足了劲，一巴掌打在她脸上。
“啪——”
一下，又是一下。
“啪——”
万贵妃根本无力还嘴。
有宝又是一下打下去，打得手掌发麻。
若不是你这毒妇，毒害了先皇，还妄想让四皇子登上皇位，我们殿下也不用受这种苦，程姑娘没了，殿下的心也跟着一块儿死了，都怪你这毒妇！
白沧撑着下巴，似乎看得颇有趣味。
宫女低下头，不敢往这边看上一眼。
有宝在心中默念着数了四百下，他停手的时候，万贵妃的脸已经肿得不能看了，口鼻流血，连眼睛都充血了，脖颈处也是青紫的。
她想狠狠的骂白沧，但嗓子被打坏了，张开口也只能发出一些模糊的音节。
白沧道：“还有呢？她还做了什么？”
宫女回过神来，意识到白沧是在问她，“回殿下，万贵妃说、说程姑娘长得美，想、想弄花她的脸，后来是卫将军制止了她。”
宫女的话中提起了卫全，白沧眼都没眨一下，卫全是他亲手杀的，甚至没有给他一个好死，仅仅是这些也不能解他心中之恨。
白沧对有宝下达命令，“动手。”
“是，殿下。”有宝从袖中拿出准备好的匕首。
万贵妃从白沧的脸上看到有宝的手上，不可置信的睁大眼，她被打得眼冒金星，但匕首雪亮的光芒却是照进了她的眼底。
不可能，你不能这么对我！
万贵妃摇着头，有宝一手掐住万贵妃的下巴，一手拿着匕首划向她的脸。
就像她曾经对程璇玑所做的一样——
“啊——”
匕首锋利的刃口轻松的化开了肌肤，鲜血争先恐后的涌出来，从脸上流下，一直滑到下巴处，汇聚之后又滴落在地上，砸开成一朵朵名为悔恨的红花。
万贵妃的眼泪滑进伤口里，她疼得更狠，她疯狂的扭动身体，不想再让自己遭受这些。
可白沧没喊停，有宝便不会放过她。
宫女听着万贵妃的惨叫，吓得面色惨白，站都站不住了，跌坐在地上。
宫女闭着眼睛说道：“万、万贵妃还让人、让人剪掉了程姑娘的头发，让人殴打、殴打程姑娘。”
看着万贵妃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白沧眼中露出快意，“有宝，听见了吗？”
“是，殿下，奴才听见了。”有宝扔掉匕首，朝着身后的宫人伸出手，“拿剪刀来。”
失去了有宝的钳制，万贵妃重新跌落在地上，她像一条蛆虫一样在地上爬动，口中模糊的说道：“杀、杀了我的”
离得近的有宝都没听清楚，坐在远处的白沧却是听清了，他冷笑着，“想死？可没那么简单，你有胆量惹怒我，就没胆量承受我的怒气吗？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此后世上再无万氏！”
万贵妃一怔，大哭起来。
他竟是要屠了万氏全族，连香火都不肯给万氏留下。
“白沧，你丧尽天良！”万贵妃用尽力气大喊。
白沧听后非但没生气，反倒大笑起来，“丧尽天良又如何？她死了，我就让万氏所有人给她陪葬！”
剪刀拿了过来，有宝让人攥住万贵妃的头发，‘咔嚓’几下齐根剪断了。
“啊——啊啊——”
一直好好保养的青丝从头上离开，一点点落在地上，万贵妃眼中绝望更甚，疯狂的尖叫起来。
有宝捂着耳朵踢了几脚，“瞎叫唤个什么？来人，别让这疯妇污了殿下的耳朵，拖出去！”
殿外走进来几个士兵，按照有宝的吩咐，把万贵妃抬了出去，她被扔进一辆囚车中，而这辆囚车会从东宫出发，走出宫门，在京城最热闹的街市让走上一天。
曾经享受过多少荣华，如今便会遭受多少鄙视和唾骂。
有宝复又回到殿中，地上只剩下一滩万贵妃的血，以及一旁吓傻了的宫女。
白沧不说话，殿中便寂静得可怕。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出去！”有宝给那宫女使着眼色。
宫女生怕谁反悔似的，飞快的点点头，然后从地上爬起来，头也不抬的跑了出去。
有宝抬眼看了看白沧，“殿下。”
白沧似乎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应声，也没有看他。
有宝又喊了一声，“殿下？”
白沧微微回神，转眸看向有宝。
有宝心内一惊，忙垂下眼睛。
未曾抓到万贵妃母子前，殿下眼中还有一丝他看不懂的东西，如今大仇得报，殿下眼中便再无其他了。
死寂的可怕。
良久，白沧慢慢站起身，只是他身受重伤，又几日未曾休息，撑到现在已是极限，脚下一个踉跄，就半跪在地上。
“殿下！”有宝跑过去，伸手去扶白沧，“殿下，您没事吧？”
白沧拒绝了他的搀扶，他缓了许久，才重新站起来。
“都这个时辰了啊。”白沧瞅了瞅外面的天色，语气温软下来，带着几分宠溺，“是午睡的是时辰了，我去陪她。”
有宝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甜果儿病了一场，身体还虚弱着，韩朴让她好好在床上躺着，可听说万贵妃被拉出来游街了，她说什么也得起来去看上一眼。
璇玑的死，好像让甜果儿一夜之间长大了。
原本圆乎乎的脸突然瘦削下去，连尖下巴都有了，以往脸上总带着的灿烂的笑容，也突然间消失殆尽了。
璇玑进宫之后，甜果儿并没有跟严萱儿一起离开东宫，后来卫全带兵查抄东宫，她和有宝躲在东宫的密道中，这才逃过一截。
至于分霞院中白沧留下的那些人，全部都被卫全杀了。
再后来，韩朴被救了出来，甜果儿就跟着韩朴一起走了。
直到最后，甜果儿见到了璇玑的尸体，从小到大未曾生过什么大病的她，突然间就病得爬都爬不起来了，若不是韩朴出手相救，她就要跟着璇玑一起去了。
那些日子，她流了多少眼泪，自己都数不清了。
甜果儿被韩朴扶着站在街角，看着囚车从面前经过，里面躺着的是面无全非的万贵妃。
也不知太子殿下给她用了什么刑，她看起来成了一个血人，似乎是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很丢脸，她将自己的脸埋在臂弯间，不愿见人。
而街道两边站着许多的百姓，他们指指点点，对囚车中的万贵妃谩骂不休。
刚平稳下来的日子，又差点被囚车中的妇人毁了太平，你让这些百姓如何不恨？
甜果儿勾起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的笑，“贵妃娘娘，当初是如何的高贵？想见我们小姐，派的是禁卫军来请人的，我家小姐不想去，却也没用办法，这毒妇，若是想要天下，自己去拿好了，凭什么要牺牲我家小姐？如今报应来了，全是她活该！”
甜果儿骂完后，咳嗽了几声，脸上反倒是咳出了些许血色，“听说殿下要诛万氏全族？乱臣贼子，活该被诛！若不是他们，我家小姐如今还好好的活着，也不会死那么多人！”
万氏带领的军队，就算加上卫全的禁卫军，可是要和花将军带领的原州军相比，还是有几分悬殊，更何况，群臣并不服万贵妃，他们从原州一路走来京城，无人敢拦。
万氏的军队又是临时被万贵妃调来守城的，和原本的守城军冲突不断，原州军轻而易举的破了城池，花将军虽然已将伤害控制到最小，可死在万贵妃野心之下的人仍不在少数。
韩朴看着甜果儿眼中仇恨的火焰，微微叹气，“万贵妃你也看过了，外面风大，于你的病无益，我们回去吧。”
“我不回去。”甜果儿倔强着。
她要跟着万贵妃的囚车走，她要看看这个女人究竟又多凄惨。
万贵妃有多凄惨，她心中就有多高兴。
囚车缓缓而行，甜果儿虽然还在病中，但只要她走得快些，还是能跟上的。
韩朴生怕她被熙熙攘攘的人群绊倒，一路都用手护着她。
万贵妃在囚车中被人唾骂，甜果儿便露出笑容，跟着骂上几句。
万贵妃在囚车中被人扔菜叶石子，甜果儿便畅快的大笑，道一句报应不爽。
韩朴已经许久没有见过甜果儿的笑了，程璇玑离世这几日，她仿佛也跟着没了生机，如今再看到她的笑，即便这些不是以往纯真的微笑，但他也舍不得打断她。
甜果儿跟了一条街，实在是无力再跟了，她喘着粗气，身上的衣衫都被汗水打湿，脚下更是像灌了铅一样。
韩朴在甜果儿跌倒前搀住她，又用披风笼住她的身躯。
甜果儿缩在韩朴身前，小小的一团，“囚车走远了吧？”
韩朴抬眼一看，他点点头，“走远了。”
甜果儿闭了闭眼，“那我们回去吧。”
韩朴让身后跟着的人把马车牵来，然后将甜果儿抱上马车。
甜果儿病倒这几日，都是韩朴亲力亲为照顾她，起初她乍然被抱起来，还骂韩朴登徒子，但后来她见韩朴对她并未逾矩，也就逐渐习惯了。
马车缓缓前行，行到一半，突然被人拦了马车。
“何事？”韩朴出声道。
甜果儿看着一个陌生的面孔掀开车帘，对着韩朴耳语了几句，然后韩朴愣了愣神，便对着车夫道：“改道去东宫。”
甜果儿问他，“去东宫干什么？”
韩朴定定的看着她，“你想见程璇玑吗？”
甜果儿一愣，眼眸突然亮起，“你是说——”
刚说了几个字，她眼眸中的光芒就消失了，“可小姐不是死了吗？我能去哪见她？韩大人就莫要开玩笑了，这一点都不好笑。”
“不是玩笑，程璇玑她、一直没有下葬。”韩朴怕她误会，紧跟着解释，“之前你一直病着，时而清晰时而昏睡，我便没有告诉你，其实殿下一直没有安葬程璇玑，殿下将她留在东宫之中，和她同住同睡，如今外面皆是他们二人的风言风语，我怕你担心，所以一直让人瞒着你。”
甜果儿震惊的看着韩朴，他说的东西太多，她脑中缓不过来。
韩朴对她点点头，“是真的，刚刚那人是花将军的亲信，如今万贵妃母子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报应，可殿下仍然不愿放过程姑娘。”
“不用说了，我知道了。”甜果儿抬起手。
甜果儿直接问他，“花将军想让你进宫劝说太子殿下？”
韩朴点点头，“是，如今宫中传言越传越烈，人人都在议论殿下和程姑娘，刚除了万氏逆贼，不能再失了民心。”
“我不懂你们那些大道理，我只知道若小姐还在世，定然不愿自己以那样的身份留在世间，连一个安稳也得不到。”
甜果儿掀开车帘，对车夫道：“麻烦您再快一些。”
他们很快到了东宫，东宫的人都认识韩朴，进去通禀之后便放了他们进去。
有宝守在殿前，见韩朴和甜果儿过来，先给韩朴见了礼，这才询问甜果儿。
甜果儿病倒的事，有宝有所耳闻。
甜果儿客气道：“劳公公挂心，奴婢如今已然好多了。”
有宝将两人往里面请，“奴才已经和殿下说过韩大人来了，殿下让您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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