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甜果儿（四）
韩朴拉着一张脸，活像别人欠了他钱，“我是来相亲的。”
“你也要相亲？”甜果儿更惊讶了。
韩朴更不高兴了，“你能来，我如何便不能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甜果儿在他对面坐下来，“我是说韩大人想找什么样的姑娘没有，怎么会来城郊的茶楼相亲呢？”
韩朴不悦的脸色缓和了些，意有所指道:“我年岁不小了，是该找个夫人了。”
甜果儿‘哦’了一声，热情道:“那韩大人喜欢什么样的？我可以帮您留意着些。”
韩朴轻咳一声，盯着甜果儿道:“姿色一般，爱笑的，莽撞冲动，手脚粗糙，力气大一些也无妨，识字不多也无妨，能随我进宫，也能随我上战场，最好是年岁小一些的，十五六岁的最好。”
甜果儿一一记下，心道韩大人的喜好可真古怪，只是说到‘十五六岁的最好’时，她忍不住看了韩朴一眼，“韩大人，方便问一下您今年贵庚？”
“二十七了，怎么了？你是嫌我年岁大？”韩朴的脸又拉长了。
甜果儿连忙摆手，“不是，只是韩大人这个岁数，为何非要寻一个年纪小的夫人？年岁相当更能知冷知热不是。”
韩朴板着脸，“男人都喜欢年岁小的，我只是诚恳的说出了我的喜好而已。”
甜果儿长长的‘哦’了一声，看他的眼神都变了，“按照韩大人这要求，恐怕不好找啊。”
进宫也就算了，哪家千金贵女愿意上战场的？还要力气大的，也难怪他都找到欢喜茶楼来了。
韩朴一看她那眼神，就知道她在心里腹诽他。
韩朴道:“我对面不是就有一个？”
甜果儿错愕，好一会儿才用手指着自己，“你说我啊？”
韩朴点头，“你不就是姿色一般，喜欢傻笑，莽撞冲动，一不注意就会惹祸，手脚又粗糙，力气又大，认不得几个字还经常写错别字，进过宫，上过战场，也正好符合十五六岁的年纪。”
甜果儿:“”
甜果儿深感无语，听到有人说自己喜欢的女子就是她这个模样的，她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只感到无语。
韩朴慢悠悠给自己倒了杯茶，放在嘴边啜饮一口，“所以、要不要同我试试？”
茶水的雾气蒸腾了韩朴的眉眼，他的神色让人有些分不清。
甜果儿木着脸，“试什么？”
“听说欢喜茶楼相亲会的名额是你阿娘报的，同我在一起，也不用现在就成婚，你有了借口打发你阿娘，日后糖水铺子也不用时常关门了，如何？”
甜果儿并未一口答应，而是警惕道:“那你有什么好处？”
眼看计谋要得逞，韩朴笑了，“这么些年，我身边未曾有过女子，如今属下都疑我是否有龙阳之癖，你只需时不时去大理寺露个脸就行。”
“成交！”甜果儿一锤定音，又忍不住心中好奇，语气古怪的问韩朴，“那你有吗？”
突如其来的喜悦让韩朴昏昏然，连甜果儿问的什么也没听清，“有什么？”
甜果儿道:“龙阳之癖。”
“甜果儿！”韩朴拍桌而起，脸气得发红，“你听听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都出来与你相亲了，你说我有吗？你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怎么说起这种话来眼都不眨，你都不知羞的吗？”
“没有就没有，生什么气嘛？”甜果儿嘴里嘟囔，“再说了，是你先说的。”
“甜果儿！”
“知道了知道了，你没有。”甜果儿连声安抚，“那我现在要回铺子里去，韩大人是回官衙还是？”
韩朴心中恶气未出，别扭道:“我还没吃午饭，你做点吃的我带走。”
甜果儿一口应下。
韩朴提着吃食回大理寺的时候，一改先前出门前的阴郁，嘴角含笑，简直让人如沐春风。
蒋青啧啧称奇，这下可以断定了，韩大人和糖水铺子老板娘之间，果然有点什么，先不说老板娘是如何看待韩大人的，至少韩大人对人家有那么点意思。
至于这意思的多少，就看他家大人心中是如何想的了。
三日之后，桐花巷的案子了结，韩朴特意洗漱打扮一番，然后去了糖水铺子。
甜果儿照例在铺子里忙活，天气越冷，她铺子里的生意越好，她购置了许多竹筒，等铺子的食客吃饱喝足之后，还能给家中妻儿带上一碗甜汤。
甜果儿老远看到韩朴过来，想到这是自己未来一段时间的挡箭牌，待他也热情许多，“韩大人来了，快里面请。”
“我今日未带属下，日后你我相处，不必叫我韩大人。”照他们现在的关系，叫韩大人显得多生分。
甜果儿给他舀了一碗红枣银耳汤，根据她这些日子的观察，韩朴爱喝这个，倒是和她的口味一样。
“那我叫你什么？韩大哥？韩先生？”
铺子中的桌椅已经坐满了，韩朴便坐在了甜果儿身边的一个小凳子上，他捧着冒着热气的碗，眉眼都氤氲一片。
韩朴随口道: “韩大哥吧。”
哥哥妹妹的，显得亲近不少。
甜果儿乐呵呵一笑，“那韩大哥吃过早饭了吗？要不要尝尝我今早烙的饼，放了鸡蛋，可香了。”
“来一个吧。”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恰好隔壁包子铺的老板过来给妻子买一碗甜汤，正巧瞧见甜果儿和韩朴说话的样子，且韩朴都坐在柜台内了，一看两人的关系就非比寻常。
包子铺老板好奇问道:“甜果儿，这位是？”
听说甜果儿相亲相到了一位不错的公子，莫非这位就是？看穿着打扮像似有钱的公子，脸也保养得不错，不过细看还是能看得出来比甜果儿大上几岁的。
甜果儿看了一眼韩朴，对包子铺老板道:“他就是我在欢喜茶楼结识的，觉得人不错，先相处看看。”
韩朴又补了一句，“若是处得不错，明年就该成婚了，届时一定请您过来喝喜酒。”
甜果儿震惊的看着韩朴，“什么时候说要成婚了？还有，喝什么喜酒？”
韩朴对她耳语，“不这样说，别人不会信的。”
甜果儿看着韩朴真诚的脸，皱起了眉头，她怎么觉得这张脸有些假呢？
穷苦人家没那么多规矩，不必遵守男女大防，相亲认识的，也不急着成婚，若是发现有啥不合适的，也能及时止损，所以城郊附近的年轻男女认识后都会相处上一段时日，若真觉得合适，便再请媒婆上门提亲。
包子铺老板端着甜汤，笑呵呵的应和了几句，然后便端着甜汤回去了。
韩朴对打入甜果儿的生活很满意，见甜果儿忙的时候，他还能帮着收钱和盛汤，因此来过糖水铺子的食客都知道了，老板娘有了对象，并且明年就要成婚了。
这日收摊得早，甜汤卖完的时候，天都还没黑，甜果儿正要关门，韩朴拦住她。
“让我来。”
“我搬得动，你不是知道我力气大么？”
韩朴坚持，“只要有我在的时候，都由我来。”
甜果儿微愣，心漏跳了一拍，她眨眨眼睛，松开了手，“那你来吧。”
因为糖水铺子的店面小，所以甜果儿当时做门的时候，并未做开合的门，而是做成了可以拆卸的一块块木板，反正她力气大，木牌拆下的时候显得里面也宽敞些。
韩朴把糖水铺子的木门落位，甜果儿便拿出钥匙将门锁上。
韩朴正要说话，就听见一声，“甜果儿！”
甜果儿回过头去，“阿虎哥！”
阿虎一路跑到铺子跟前，才停下脚步擦头上的汗，“我今日收工迟了些，你已经关门了吗？那我们”
阿虎看到了一旁的韩朴，话音一停。
韩朴自然是记得这人的，当时他还误会了他和甜果儿的关系，后来他去了甜果儿家，没见到这位阿虎，便知道两人之间啥也没有。
韩朴背着手，摆出一张冷脸，“甜果儿，不介绍介绍？”
甜果儿给他们介绍道:“这位是阿虎哥，我当时开铺子多亏有他帮忙，而且我们的住处离得也不远，算是半个邻居，阿虎哥，这位是韩大哥。”
韩朴瞪着甜果儿，这就完了？
甜果儿不明所以，一脸疑惑。
阿虎对着韩朴笑了笑，客套了几句之后对甜果儿道:“既然铺子已经关了，那我们一起回家吧。”
“谁跟你一起回家？”韩朴拿鼻孔瞧着阿虎，“你想必还不知道，我与甜果儿是有情人的关系，若是快的话，明年便能成婚。”
韩朴一把搂过甜果儿，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这位兄弟，还望你能知情识趣些，日后莫要与别人的未婚妻一同回家了。”
甜果儿挣扎，但平日里力气大的她，竟一时之间难以挣脱韩朴的手，她咬牙道:“什么有情人？什么未婚妻？你在胡说什么？”
“难道不是？”韩朴低头靠近甜果儿的脸，看起来就像似在吻她的侧脸，“你难道忘了我们的约定？”
阿虎一听，再一瞧两人亲近的模样，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他望向甜果儿，“甜果儿，这可是真的？”
甜果儿僵硬得一字一句道:“是真的。”
说完，她狠狠瞪了韩朴一眼。
韩朴一脸自得，手根本没从她肩上放开。
这无疑让阿虎的脸色更难看了，他的拳头在身侧握紧，满脸怒气的质问，“那你之前为何没与我说过？还生生吊着我许久？”
甜果儿愣住，阿虎哥在说什么？她怎么听不懂？
韩朴脸色一冷，他将甜果儿朝怀中搂了搂，对阿虎道:“第一，甜果儿之前与你不过是雇佣的关系，该结的银钱也结清了，第二，她未曾对你许诺过什么，所以她的私事与你何干？又为何要告诉你？第三，甜果儿向来堂堂正正，对周围的人皆是和善有礼，她对你笑，你便以为她是喜欢你，那你未免也太过自信了！”
韩朴一口气说完，连甜果儿扯他的袖子，示意他停嘴，他也未曾理会。
阿虎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恨眼看着甜果儿。
甜 果儿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况且韩朴说的话也太让人家下不来台了，“阿虎哥，我虽不知你因何误会，但我对你从未有过别的心思，从来都只当你是邻家哥哥，若是让你误会了，我在这里向你道歉，对不起，阿虎哥，你值得更好的姑娘。”
阿虎愤怒的看了看甜果儿和韩朴，又看了一眼他们身后的铺子，“你们给我等着！”
韩朴蹙眉，然而阿虎已经飞快的转身跑了。
甜果儿抖掉肩膀上的手，“还不放手？”
韩朴放下手，叮嘱她，“这阿虎的面相看着不是个好相与的，日后你离他远一些。”
甜果儿横了他一眼，“阿虎哥不好相与，你就好相与了？再说了，你什么时候学会看相了？”
韩朴知她与阿虎相识有段日子了，他突然要她提防他，恐怕她不会相信，再多说下去，只会惹她生厌，索性便不说了，只道日后自己会派人盯着城郊这边，她不会有事的。
甜果儿觉得韩朴就是小题大做，“行了，韩大哥，我回家了，你也回去吧。”
“我送你。”
甜果儿摆手，“不用了吧，我也不怕坏人，真要是来了坏人，我一个能打俩，韩大哥不是体会过吗？”
韩朴顿时一阵肉紧，想起程姑娘还困在追仙楼上的时候，甜果儿误以为他是坏人，将他好一通乱揍的事。
“你是女子，我们之间又有约定，我理应送你回去。”
甜果儿思考片刻，答应了。
韩朴心道，有约定这个借口可真好用。
韩朴一连休了三日的假，日日都来糖水铺子给甜果儿帮忙，直到蒋青寻了过来，他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谁知他这一走，便出事了。
冬日里天黑得早，再加上快下雪了，甜果儿便想早些关门，没曾想傍晚的时候，阿虎带着三个人过来了，吊儿郎当的进了铺子，捡了靠门口的位置坐下了。
甜果儿没有多想，照例和阿虎打招呼，“阿虎哥，今日带朋友过来喝汤吗？”
阿虎没搭她的话，回避了她的眼神，倒是他身旁的男子粗声粗气道:“老板娘，来四碗汤，若是不好喝，那你这铺子便别想开了！”
甜果儿一听，便知这几个是硬茬，恐怕来者不善，但人已经进了店里，她总不能将人赶了出去。
于是她便盛了四碗汤出来，又将剩下的面揉了揉，烙了几张饼端上去。
甜果儿道:“也是关门的生意了，这饼就当我送你们的。”
阿虎还是没说话，也没喝汤吃饼。
先头说话的那个男子只喝了一口便摔了碗，“这什么味道？又酸有臭，老板娘，你莫不是拿泔水来糊弄我们？”
甜果儿急忙解释，“怎么会呢？甜汤我都是当天煮的，饼也是现烙的”
那人打断甜果儿的话，却是在问阿虎，“阿虎，你说这家店是黑店，可真是一点都没说错！收的是真金白银，却拿泔水糊弄人，我刚才喝了下去，半夜定是要闹肚子！”
甜果儿顿时不说话了，他们的来意，她差不多都明白了。
甜果儿看向阿虎，“阿虎哥，我铺子里所用的食材，还是你介绍的货源，汤里面放的什么东西，你最清楚不过，若是你们不满意，我不收你们钱就是。”
“你当我们是来吃白食的？！”阿虎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货源是我介绍给你的没错，谁知你嫌进价贵，当天卖不完的东西，便留到第二日继续煮，这不是泔水是什么？我好心来照顾你生意，没想到你竟然害我们兄弟几个。”
甜果儿端起桌上未动的甜汤喝了一口，“你们看，汤我也喝了，并不是什么泔水。”
阿虎指着地上道:“我大哥喝的那一碗便是泔水，你要证明，就去喝那地上的！”
甜果儿火冒三丈，忍了又忍，“你们究竟要如何？”
阿虎看向他喊大哥的那人，大哥下巴一抬，“一百两。
甜果儿柳眉倒竖，“一百两，你怎么不去抢？”
阿虎道:“怎么跟我大哥说话的？他这吃坏了肚子，夜里要请大夫诊治，一百两还是少的，若是大夫开的药太过昂贵，便是让你赔一千两也应该！”
甜果儿恨不得现在就抽出擀面杖将这几个地痞无赖打上一顿，但他们是四个人，她双拳难敌四手，而且对方是有备而来，专门挑了她关店的这个时候，隔壁包子铺已经关门了。
甜果儿勉强忍下一口气，“既然你说你吃坏了肚子，不如我们直接去医馆诊治，该出多少医药费，我二话不说，你若是还不满意，直接去告我就成。”
“老子横行京城多年，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官衙有老子认识的人，若真去了官衙，你可真就是有进无出了，老板娘这细皮嫩肉的，也不知抗不抗得住？”
那大哥冷哼一声，上下打量几眼甜果儿，目露淫邪，“你若不想赔钱，那拿别的来换也行，你陪我们兄弟四人睡一晚上，今日之事便一笔勾销了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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