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洛棠
晏槿棠迟疑了一会儿，平静的说道：“我家中已无亲人，所以我才独自一人四方游历。”
楚灵溪带着歉意说道：“是我唐突了，我无意提姑娘的伤心事。”
晏槿棠：“无妨。”
夏夜蝉鸣阵阵，缺月悬在黑空中，唐柯自石子路的另一头向她们走来，一身宝蓝色水浪纹劲装，束着高马尾，双眸明亮，俊美挺拔，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唐柯向她问好道：“晏姑娘。”
晏槿棠也向他颔首问好：“唐侍卫。”
唐柯偏头转向楚灵溪说道：“楚姐姐，我有些事情找你。”
“那你们聊，我先回房去了。”晏槿棠心中了然，给二人腾出空间来。
唐柯凑到楚灵溪跟前，问道：“晏姑娘今晚怎么到绿卿堂来了？”
楚灵溪答道：“殿下邀她来一同用晚膳。”她笑眯眯地看着唐柯，“你找我什么事？”
唐柯：“你用晚膳了吗？”
楚灵溪摇了摇头。
“那可否同我一起用膳呢？”唐柯举起手中的食盒，晃了晃，“杏花食肆的烧鹅，你最喜欢的。”
楚灵溪：“好啊。”
用膳结束后，唐柯去厨房取了万俟奕今日需要服用的汤药，送到了绿卿堂。
万俟奕喝完药后，被侍候着漱了口，目光扫过唐柯，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开口问道：“是有什么事吗？”
唐柯：“属下有些疑虑，想要问殿下。”
万俟奕挥手让下人都退下，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说吧，有什么事？”
唐柯思索斟酌一会儿，试探性的开口说道：“殿下对晏姑娘另眼相待，是因为她可以治好你的伤，还是因为……因为她长得有几分像洛棠公主。”
万俟奕神情未变，抬起头直视着唐柯，“你觉得呢？”
万俟奕心里清楚，唐柯定会对两人的相貌产生怀疑，当年太子府里的老人多数都离开了，如今在瑞王府里的婢子和侍卫大都是新人，见过洛棠的只有唐柯和楚灵溪。
但洛棠已经过世了十年，二人对她的印象也日渐模糊，因此只会觉得洛棠和晏槿棠只有几分相似。
但她在万俟奕心中从未淡化过，那是除却父母亲，对他最重要的人，所以在万俟奕眼里，她们俩可不止几分相似，晏槿棠完全是个放大版的洛棠，所以他初次再武卫司的大牢里见到晏槿棠时，也被她的模样惊了一番。
唐柯：“属下只是觉得若是殿下因为晏姑娘的样貌，对她多了几分厚待和宽宥，也是情理之中。但是我们丝毫不了解晏姑娘，还是要……”
万俟奕弯曲手指扣了扣桌子，发出咚咚的声响，打断了唐柯的话，“你既然觉得她们长得像，那可曾怀疑过她们俩是同一个人。”
唐柯否定道：“这不可能，洛棠公主十年前就……”。
万俟奕：“逝世了？可我从未见到她的尸首。”
他微微咳嗽，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三年前我去宁古深渊的前一夜，我拿着父亲、母亲还有阿棠的一些旧物去藏石峰，请六师叔为他们做一场法事，六师叔看了她的生辰八字又烧了她的旧物，用法器推演后说她尚在人间，不曾身陨，不必做法事。”
唐柯瞪大眼睛，深吸一口气，“竟是如此，洛棠公主还活着。”
万俟奕与洛棠同岁，十岁时，太子府改为瑞王府，万俟奕受封瑞王后在唐柯的陪同下去了长煦宗，而洛棠作为质子无法离开京师，被送回了质子府。
两年后，瑶国长公主洛苼亡故，慧帝允许洛棠去京师城外的寺庙中悼念亡姐，回程途中遭遇盗匪袭击，坠下悬崖，落入若河中。若河不是河，而是谷子山下的一个大湖，慧帝派人寻了一天后，没找到尸首，匆匆向外宣称她已经去世了。
万俟奕喝了口茶润润嗓子，缓缓说道：“我当时想，如果我能从宁古深渊活着出来的话，我定会去寻她，看看她过得可好。只是后来伤了腿，行动不便，就搁置了下来。”
唐柯心中震撼，深吸几口气，平平心绪，说道：“可就算公主还活着，晏姑娘又同她长得像，但是洛棠公主天生无灵脉，是不可以修炼的，晏姑娘修为强悍，这两人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万俟奕：“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迟迟不下定论。”
万俟奕想到那日楚灵溪对他说过，晏槿棠接触到玫瑰会起红疹，洛棠也是如此，小时候她吃了太子妃做的玫瑰饼，全身都是成片的红疹。
万俟奕：“所有的巧合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那就不是巧合了。”
唐柯：“那殿下打算怎么办？”
万俟奕：“这事不着急，先放一放。我让你查的东西查到了吗？”
唐柯低了低头，答道：“我今日又去了琅嬛阁，还是查不到，如今琅嬛阁也只剩顶楼没有查阅，但是丝毫没有那些符文的记载。”
“殿下，这字符许是某一古族的文字，而乌族也是存世已久的古族，或许他们知道这些字符的来历。”
修界除却五国四宗，还有大大小小的微末宗门无数，这些小宗门大都人少势弱，不会生出大事来。但修界还存在一部分隐世的古族，各古族的历史都十分久远，常居于深山远海处。
乌族是南边的一支古族，万俟奕的母亲是乌族现任族长的妹妹。
万俟奕点点头，“这确实也是一个办法。”说完他试着将双手撑在桌边，颤巍巍地直起身来，唐柯见状，急忙上前扶住他。
“没事，放开手，让我自己试试。”
唐柯迟疑了片刻，还是放开手，退到一旁。
万俟奕扶着屋里摆放的东西，慢慢的移动自己的双腿，眉间冒出细小的汗珠，倒不是很痛，只是腿上没劲，使不上力气来。
终于移到了床上，他的床下卧着一整块巨大的火铄石，他夜间畏寒，火铄石可以让床榻一直维持着适宜的温度。
万俟奕坐在床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蓦然发问：“此次大朝会，来往宾客的住处可安排出来了？”
唐柯：“今日朝中刚来的消息，因着晋王的腿伤，陛下免了他主管大朝会的职务，让他安心在家中养伤。现在主管人只剩左相和太行令，宾客住处是太行令负责的，陛下将北边闲置的行宫批给他，作为来往宾客的住处。”
万俟奕：“你明天让府里的人把玉扇堂打扫出来，乌族人来后，留他们住在府里。”
“是。”
“无事了，你先回去歇息吧。”
“对了，今夜谈论的内容不可对第三人提起。”万俟奕对他郑重地说道。
“是，属下明白。”
十年前，接到京师传来洛棠的死讯，万俟奕从长煦宗赶回京师，花费了三天。
洛棠作为质子，死后本应将遗体或骨灰送回给瑶国，只是没能找到她的尸首。宣告死讯后，瑶国也未曾派人来，离国自然也不会有人为她操办丧事。
万俟奕第三日回到京师，先去了质子府的西院，质子府分东南西北四院，四个国家的质子各住一个院子，四个院子之间是封死的，不能互相来往，洛棠离开太子府后住的就是西院。
万俟奕刚到西院，就看见几个下人抬着大箱子从门口出来，他上前问道：“箱子里的是什么东西？”
那几人许是没见过他，大声驱赶道：“快走开，快走开，别凑热闹。”
不远处的一个老嬷嬷眼尖，认出了万俟奕的身份，走上前来行礼问好道：“老奴参见瑞王殿下。殿下有何事吩咐？”
万俟奕：“这箱子里是什么东西？”
老嬷嬷：“这是刚刚去世的瑶国公主的一些旧物，老奴奉命整理西院，需将这些东西运去火葬场焚毁。”
万俟奕：“不用焚毁，把东西送去瑞王府。”
老嬷嬷：“这恐怕不妥。”
万俟奕冷声道：“怎么？本王的话说的不够清楚？”
老嬷嬷将腰弯得更低，“是，老奴一定将东西送到瑞王府上。”
万俟奕抬脚走进西院里，这里装潢结构都非常的陈旧，他冷眼扫视一圈，“有哪些人是服侍瑶国公主的？”
万俟奕看着眼前这几个生面孔说道：“我离开京师时，从瑞王府拨了几个人来这，那几个人去哪了？”
老嬷嬷答道：“殿下，这与规矩不符，两年前陛下就已经将那几个人驳回去了，西院所有的人都在这了。”
万俟奕眉头紧锁，脸色铁青，寒声道：“你们哪几个陪同公主去的寺庙？”
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有几人走上前来。
“是你们陪公主去的寺庙，那本王问你们公主可是被贼匪逼得掉下了悬崖？”
那几人连忙答道：“是，是的。”
万俟奕怒喝道：“那你们几个怎么还活着！贼匪偏偏放过你们几个吗！”
那几个人被他呵斥的不敢出声。
万俟奕深吸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既然你们是服侍公主的，那就为她殉葬吧。”
“殿下……”那些下人被吓得脸色苍白，万俟奕才十二岁，站在她们面前甚至还没她们高，说话的威慑力和气势也不如成年人，但是那双不同常人的绿色眸子里的杀意是藏不住的，他是真想杀了她们。
有位胆大的婢女支吾道：“殿下，你……你不能杀我们，我们是受……”
“小九！”一声叫喊声打断了婢女的话，万俟奕转过身看着来人，“四皇叔。”
众人：“参见康王殿下。”
万俟烨：“你们别杵在这儿了，下去吧。”
万俟奕沉声道：“皇叔！”
万俟烨朝他轻轻摇了摇头，挥手让人其余人都下去，拉着他的手将他带出了西院。
万俟奕才刚刚达到万俟烨的肩头，万俟烨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你同他们置什么气，左右他们又活不过明日。”
为永除后患，避免落人舌根，慧帝不会允许参与这件事情的人活着。
万俟烨看见他眼底一片青黑，叹息道：“你回来作甚？为了洛棠的事情？”
“我若不回来，谁人为她处理后事，为她……立碑建墓。”万俟奕满脸疲惫，神情悲痛。
万俟烨：“你赶了许久的路，先回府休息，其他事明天再弄。”
万俟奕：“不行，不能回府，我得去一趟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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