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贵贱之分
离开郢都之后，两人赶了一天一夜的路，那黑子越跑越兴奋，和子玉的配合也变好了许多，似乎接受了它这位新主人。这一路上除了指路，原少康几乎没和子玉多说过一句话，子玉经过和蒍老将军的那一场比试之后，身体疲惫还未恢复，因此途中少不得多休息几次。原少康见他这般，还以为子玉不擅于骑马，心里又嘀咕了几句，不明白子文大夫为何一来就授予他百夫长一职，原少康入伍两年，都只是个什长，心里自然不服气的很。
到达目的地后，子玉还没有见到训练场的全貌，就听到远方人声鼎沸，不过那并不是喧嚣的吵闹声，而是整齐划一的怒吼声，是士兵接受训练的叫喊声。那声音声震长天，让人热血沸腾。
子玉忽然慢了下来，勒住缰绳，让黑子慢慢朝训练场走过去。他曾经无数次听成灵脩提起过这个训练场，许多赫赫有名的将领就是从这里参军入伍，迈出人生的第一步，再一步步名闻天下。
原少康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他让自己的坐骑加快几步，和子玉并向而行，一脸崇拜的神色：“四公子，这里就是若敖氏的练兵场，常年训练的士兵有一万人，分散在各处驻守的有两万人，全楚国最强悍的兵都在这里！”
“这一次征兵预计要征入多少人？”
“预计五千人，但是每年的征兵季前来报名的人山人海，所以考核十分严苛，一定要留下最好的苗子。”
“这么多人！”
“是，在若敖氏中的军队中，除了入伍难，晋升也十分不易，需要实打实的军功。像四公子这样一开始就是百夫长的实属罕见，至少我在军队中的这两年从未听说过。”
子玉瞥了他一眼，暗自发笑，这原少康真的是把一切都写在脸上了，不过当兵的大多单纯直率，和斡旋天下的权谋家完全就是两路人。子玉从前接触的后一种人多，但从今日开始他要整日和第一种人相处了。
“原少康，你是否觉得我不配做百夫长？”
“属下不敢，这是令尹大人的决定，自然是有道理的。”
“你是因为令尹大人的命令才不敢反驳，要是单从我身上下决定呢？”
“请四公子原谅，属下入伍两年，死里逃生多少次才做到什夫长的位置。但四公子看上去并无多少作战经验，而且身体也不强壮，要把一百人的生命交到你手中，属下的心里是怀疑的。”
“而且从私心方面，我听说四公子今年十七岁，属下比四公子还要大两岁……请见谅。”
“哈哈。”子玉忽然喜欢上这样的说话方式，“你说的不错，在此之前我只是有过一次作战经验，驱逐一群躲在山里的百濮人……如果那也算作战经验的话。”
子玉咧嘴一笑：“至于往后，且看吧。”子玉扬起马鞭，黑子一声长啸便向训练场小跑过去，少康想起他最后那一句话，心里更不是滋味。但他所在的是若敖氏一个偏远的旁支，人微言轻，又能说什么呢？他心中最崇拜的便是斗勃上将军，有他在军中坐镇，就算有子玉这样的蛀虫，也是可以忍受的。
原少康随子玉来到训练场的大门处，是一片十分广阔平坦的原野，四周还有树林溪流，实在是个极好的训练场。那些士兵的训练声离此处还有一段距离，想来是在这个原野的另一处，而大门处已经排满了密密麻麻的青年男子，他们排成五个纵队，焦急地打望着前方登记的人。而一些报完名的，正在互相比划着伸展手脚，子玉没有过征兵经历，也不知这些人今天要考核什么。
走入门时，子玉的目光忽然被一群人吸引了。有六个穿着粗葛布衣裳的青年蹲在一处，幽怨地望着前方排队报名的人，他们手中拿着干饼和水壶，一边啃食一边望着那些排队之人。子玉被他们吸引的原因一是因为他们穿着一模一样的衣裳，那些衣裳虽然粗糙，但是都非常干净整洁。二是这些人一眼望去便与众不同，那种精气神有别于常人，子玉看他们脖颈硬朗，皮肤略黑，心下猜到了几分。
一般人在征兵之前不是务农，就是在家习字学文，不可能有这样的精气神。子玉走到他们面前，那几人纷纷抬头望着子玉，以为他也是来征兵的。
“你看着我们干什么？难道我们在这里吃东西也碍着你们了？”
子玉一听这话就颇不友善，双手交叉在胸前，傲然说道：“都说由云子的徒弟卓尔不群，我原本还好奇是什么样的一群人。原来都是谣言啊！”
一人扔了干饼，站起来与子玉对峙：“你想怎么侮辱我们都可以，不准提我师父。”
其余人也扔下干饼，猛然站起身盯着子玉，那眼神中锐利的锋芒只有真正的剑士才会有，和士兵的锋芒都不相同。子玉心下赞叹，脸上却依旧傲然：“是你们自己坏了由云子的名声，和我有什么关系？听书由云子的徒弟识文字，懂礼仪，好剑术，可是我今日却一样也没见到。只看到一群懦夫被吓得抱团取暖。”
“我们才不是懦夫，是你们若敖氏无耻。我们天还未亮就来这里排队报名，可你们那位小爷说我们这些人都是贱民，应该排在最后面，等到所有贵族子弟都报完名了，才轮得到我们。如今你倒好，得了便宜还卖乖，是不是想挨揍啊。”
说话的人年岁看上去是最大的，但却是最沉不住气的，被子玉一挑拨便失了分寸，想把窝囊气一股脑子撒出来，但他身边的一个年轻人却急忙拉住了他的手腕。
“莫大哥，要打也要等正式较量才打，现在动手，只怕我们会失去报名资格。”
子玉仔细瞧了瞧那个年轻人，倒是长的俊朗不俗，气宇轩昂，而且气度淡定沉稳，一看便与旁人不同。
“你叫什么名字？”
“问别人姓名前是不是应该自报家门，这才是师父教给我们的礼仪。”
子玉冷笑一声：“罢了，早晚也会知道。你方才说有位小爷让你们排在最后报名，还说贵贱有别，到底是哪位小爷？”
“你方才没看到？”
“我刚刚才到，怎么会知道。”
几人面面相觑，才知道是自己唐突了，急忙向子玉施礼致歉。
“在下石东杨，向这位兄弟道歉，我们以为你是故意来……罢了，还请你见谅。”
“石东杨？”子玉听着耳熟，在记忆中极力寻找和这个名字相关的线索，他的脑海中渐渐冒出几个老农的身影，这石东杨不就是他们当日讨论的那个孩子吗。
子玉又把石东杨从上到下打量一番，果然如那人所言，是个青年俊杰。
“到底是哪位小爷有这么大本事可以阻挠你们报名？”
那位莫大哥立刻举手指向登记台的一个个子矮小的士兵，他正趾高气扬地观察着下一个登记之人，声音喊的最响的也是他。
子玉向那人径直走过去，原少康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急忙拉住他的衣袖，对他低语道：“四公子留步，这军营中各人都有各人的山头，四公子做任何事情之前，都最好清楚这些人背后的山头是谁。”
子玉听罢，漠然回道：“难道做事情还要先拜山头？”
“就算是令尹大人也要借助八方力量，更何况是四公子你。”
“可是我有一个最大的山头。”
“是什么？”
“江汉平原上的荆棘之国，还有，我自己。”
原少康看见子玉如夜月湖泊一样深邃的双眼冷冷迸发出寒光，怔怔在站在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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