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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一场非正式的见家长


“你说,霸道总裁剧里的那些女主角,为什么看不上男主呢?”

        顾承影有几秒钟像是影视剧里的静止画面,正当冯诺一想伸手在他眼前晃晃的时候,他端起玻璃杯猛喝了一口柠檬水,然后对着走廊喷了出来。

        “你说什么?”他喷完水后瞪着对方,“再说一遍?”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先不说冯诺一这个老家在凉溪的人为什么过年会跑到安亭来——巧得很,他也是安亭人,所以正好久违地聚一聚——就说见面之后的这个话题:他们两个大男人,为什么要讨论霸道总裁这种狗血剧情?

        “你看,”冯诺一把胳膊放在桌上,两手支着下巴,目光专注而认真,好像这是什么严肃的学术性话题,“这种剧情不是设定男主又有钱,长得又帅,家世又好吗?那为什么女主看不上呢?正常情况下,光凭这个颜值就无敌了吧。不说百分之百,百分之九十五的人都很颜控吧?”

        这家伙认真的吗?顾承影本能地想说“霸总文的女主关你屁事”,但看在久别重逢的面上,忍了下来:“可能是因为性格不好吧。”

        冯诺一继续挑刺:“能把生意做那么大,情商肯定很高,怎么可能性格那么差?”

        “你非要杠这个干什么?”顾承影抹了把脸,带着“这个话题什么时候能结束”的惆怅敷衍地说,“也许真有这种人呢?”

        “那假设这个霸总不但长得帅,很有钱,性格还很好呢?”

        顾承影无聊地数着店里的吊灯数量,干巴巴地说:“世界上还有这等好事?”

        “是吧,”冯诺一叹了口气,把桌上的调料罐无意义地挪来挪去,“要撑住不动心也太难了。”

        顾承影把手放在他额头上感受了一会儿,又疑惑地收了回来,露出奇异的表情:“你是不是撞邪了?”

        冯诺一趴在桌上,闷闷地说:“没有。”

        顾承影露出很懂的表情,感伤地喝了口水,用沧桑的声音说:“作为过来人,奉劝你一句,千万不要爱上不该爱的人。”

        “呵,”冯诺一翻了个白眼,“你又知道些什么。”

        顾承影看上去很被冒犯,但最后也没有要为自己正名的意思,只是拿出相机递过来,得意中带着一丝忐忑:“我最近拍的照片。”

        冯诺一像是满血复活一样竖起脑袋,兴致勃勃地接了过来,美丽的影像总有治愈人心的力量。

        第一张照片是一幢华美的哥特式建筑。红墙白顶,尖塔高耸,镶嵌着绘有圣|经内容的彩色玻璃,门口的天使塑像有一种轻盈的飞天感

        “好漂亮,”冯诺一放大细节欣赏着,“这是教堂吗?”

        “辛甸圣安德肋天|主堂,”顾承影翻到了下一张,“这是里面的样子。”

        金色的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照射进祭台间,像是一场绚烂的梦。祭台中央站着一位年轻神|父,长袍底色是纯白的,绣着金色十字架,看上去庄严而肃穆。他手捧着圣|经,垂眸站在色彩斑斓的光芒中,有一种与尘世格格不入的圣洁感。

        “不过,”冯诺一疑惑地看向老同学,“弥|撒的时候允许拍照吗?”

        顾承影尴尬地咳了一声,底气不足地摆了摆手:“看你的照片。”

        冯诺一又往后翻了翻,各种灰色、绿色、蓝色的建筑映入眼帘:“你怎么拍了这么多教堂?”

        “这是我近期的主题,”顾承影一一指给他看,“洪楼天主|教堂,耶稣圣心堂,维多尔天主|教堂,是不是很漂亮?”

        “很漂亮,”冯诺一边看照片边偷偷观察他,“你这是全国上下跑了一遍啊。”

        “嗯,”顾承影感叹了几声,像是对自己的毅力感到钦佩,然后收回了相机,“但是很值得。”

        冯诺一看了眼时间,快到饭点了。不过中午郑墨阳发信息过来,说晚上会和母亲一起吃饭,所以今晚他应该解放了。既然能吃到原版的豆腐羹,估计大老板也就看不上他的复制品了吧。

        他向顾承影道别,独自走在繁华的街道上,路边熙熙攘攘的都是过节出门购物的一家人。父母牵着兴高采烈的孩子,毛绒帽上的红球在风里蹦来蹦去。他站在人声鼎沸的路口看了一会儿,突然感到无比孤独。回去也只能看见一个不属于自己高级公寓,想来也只有冷冰冰的寂静。

        他打了辆车,也不说目的地,就让司机沿着城市主干道一直开。司机被他弄得一头雾水,不停地从后视镜偷偷瞟他,不知道这个钱多得烧的年轻人是什么情况。

        经过市一中的时候,像是触动了什么记忆,他突然直起身来,拍了拍前座的靠背:“师傅,你知道景江高级中学吗?”

        “那地方可远了,开过去得两三百。”

        “没事,开吧。”冯诺一舒舒服服地歪在后座上,扭头看着夜幕中转瞬即逝的路灯。

        原来郑墨阳的母校长这样啊,冯诺一站在校门前,看着烫金的六个大字折射出的微弱亮光。十几年前,他就在这里的操场上挥洒汗水,曲线救国,考入梦想学府。

        说实话,这学校地理位置很偏僻,几乎算是郊外了,一望而知不怎么受重视。学校本身也没有名气,无论在省里还是市里都排不上号,以郑墨阳的高考成绩,估计当年校领导得在门口拉横幅庆祝三个月。

        学生们早就放了寒假,整个校园只亮着门卫那一盏灯。在一片黑寂中,那一点昏黄的光源显得很孤单。冯诺一正酝酿着一些可以抒发心境的字句,冷不丁听到了一声叹息。

        这情景实在像是那种他不敢看的恐怖片,他吓得一个激灵,往旁边躲了躲,心中默念了几句佛,才壮着胆子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

        柔和的光线中站着一位约莫五六十岁的女士,正和他一样眺望着根本看不清楚的校园。仿佛是察觉到了他的惊吓,扭过头冲他温和地笑了笑:“我是不是很可疑?”

        这年头坏人都喜欢自爆吗?冯诺一莫名想起了海岛上遇见的某位老板。他先确认了一下对方脚下有影子,长吁了一口气,然后客气地说:“鉴于我们都黑灯瞎火地站在这里,我也很可疑。”

        对方快乐地笑起来:“你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吗?”

        这句话轻松卸下了他的防线,他立刻喜形于色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我长得这么嫩?”

        女士怜爱地看着他:“我总觉得我教过你……可能是我条件反射,近几年老是碰到以前的学生,所以看谁都觉得面熟。不过要是有你这么可爱的学生,我肯定不会忘的。”

        冯诺一嘴角的笑意还没下去,带着模范学生的乖巧语气说:“谢谢老师。”

        两人的谈话迅速热烈起来,冯诺一问了几句关于学校的问题,女士都很耐心地解答了,险些就要当场成为忘年交。

        “我就知道你在这。”

        谈话瞬间中断了,冯诺一震惊地回过头,看到郑墨阳满脸无奈地走过来,与他擦肩而过,站在那位女士身边,然后朝他望过来。即使他对冯诺一的出现有任何情绪,也完全没有表现在脸上。

        结合老师这一身份,这位女士和郑墨阳的关系几乎是不言自明了。这时候自己该作何反应?是不是应该懂事一点,装作互不相识,然后打个招呼离开?

        “你们怎么认识的?”郑墨阳问自己的母亲。

        如果郑墨阳要装作不认识他,上来第一句话应该问“这是哪位”。而直接问双方认识的经过,隐含的意思就是他与冯诺一本来就相识。冯诺一略微有些惊讶,大老板是打算把自己介绍给母亲?这有什么必要?

        “哎呀,看到可爱的孩子就聊了两句,”他母亲说,“这脸蛋,一看就是老师最喜欢的那种好学生,你懂这种心情吗?”

        “人家早毕业了,你也没机会教了。”

        “哼,”女士显然很不满,把问题又踢了回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郑墨阳瞥了一眼对面的人,很官方地回答:“这是冯诺一,我的生活助理。”

        “是吗?”他母亲声音满溢着不信,“既然是同事,那就一起吃个饭吧,正好我今天做多了。”

        “不要说的好像人家是去解决剩饭的。”

        “只有心胸狭窄的人才会这么想哦。”

        郑墨阳放弃了与母亲交锋的企图,看向自己的情人:“想去吗?”

        都说人在父母面前会变得幼齿,但没听说人在父母面前会变得毒舌的——而且还是有来有回的那种。冯诺一深恨附近没有卖爆米花的地方,影响自己看戏的体验。管郑墨阳怎么想呢,反正他今天是豁出去了,这种前排吃瓜的机会怎么能放过:“当然去,谢谢阿姨!”

        郑墨阳倒没有对这种顺着杆子往上爬的举动有什么异议,单纯做了个标准的介绍手势:“这是我母亲,楚苑。”

        郑墨阳的童年居所离高中不远,走路半小时,开车十分钟。饶是冯诺一懒癌再严重,也不好意思在这时候说什么打车,何况以这个小镇的偏远程度看,根本也没有出租车。

        房子在一个老小区里,基本全是六层的联排公寓,而且没有电梯。小区中央的池子早就干透了,健身器材上也有明显的锈迹。从傍晚亮着灯的窗户数量来看,大概三分之二的住户已经搬走了。

        冯诺一咬着牙爬上六楼,心里赞叹阿姨体质可真是不错,这个年纪每天这样上上下下,可见骨密度相当优秀。

        “没做什么好东西,就随便吃点吧。”楚苑在掏钥匙开门的时候说,带着明显是客套话的谦虚语气。

        “是啊,肉炖到一半人就跑了,还是我看的火。”郑墨阳在旁边拆台。

        冯诺一就着无形的爆米花快乐地吹捧:“闻味道就知道肯定好吃。”

        门一开,整个房子的格局映入眼帘。挺普通的两室两厅,看上去也就一百平左右。墙角靠窗的位置放着一盆天堂鸟,因为入冬所以只剩下残枝败叶。郑墨阳在他观察枯萎花卉的时候俯身在他耳边说:“它的花有你眼睛的颜色。”

        桌子上几个盘子都用碗盖了起来,防止冬天饭菜的快速冷却。不过以他们走回来的时间来看,应该早就凉透了吧。

        “我放微波炉里转一转。”楚苑端起一盘蟹粉狮子头,光是轻轻一瞥,冯诺一已经感觉到唾液的疯狂分泌——他好久没吃过脂肪含量这么高的肉类了。

        郑墨阳打开了餐桌旁立着的一个油汀,叹了口气:“空调都坏成这样了,也不知道换个新的。待会儿热完了放两分钟又冷了。”

        “没来得及换,谁让你今年回来得这么早啊。”话语里有责怪他是个不速之客的意思。

        “空调是给我买的吗?我一年才在这住几天?”郑墨阳说着突然把矛头对准在一旁嗑瓜子的冯诺一,“一直笑到现在,什么事这么高兴?”

        “我面部神经冻坏了,”冯诺一说着又笑出声来,“你看,它不受我控制。”

        茶几上胡乱堆着几本书,沙发上也是,一望而知郑墨阳不常住这里。大老板的书籍总是整整齐齐的,从高到低的排列顺序彰显着独属于强迫症和洁癖的规范。他拿起其中一本,又看看另一本。

        楚苑从厨房里拿了筷子出来,看了看沙发上扫视藏书的客人,叫他们过来吃饭。

        冯诺一道了声谢之后,就被催促着每样菜尝了一遍。能把菜烧得清淡却美味是相当困难的,由此看来郑墨阳的童年非常幸福。

        “我在这里多吃几顿,能长寿好几年。”冯诺一艰难地在几样荤菜中挑选着。

        楚苑欣然收下了称赞,盛了一碗汤给他,提起刚才他拿起的书籍:“你也喜欢小林泰三?”

        “嗯,”冯诺一猛地点头,“喜欢到我去日本交换的时候买了原版书。”

        “世界观很有意思吧。”

        “是啊,”冯诺一忘了桌上的美食,“对话也是,很无厘头但是又很有趣。”

        “还有一种平静的残忍。”

        冯诺一干脆把筷子放下了,美食的诱惑似乎比不上同好交流心得的快乐。

        这顿饭后来变成了书友交流大会,郑墨阳成了桌子上唯一一个没有辜负美食的人。他看着莫名和谐的一老一少,感觉自己像个被隔绝在外的第三者。

        “诶呀,忘了买水果。”吃了一顿书籍含量丰富的晚餐后,楚苑突然有些抱歉地说。

        冯诺一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很饱了。”

        “还是吃一点吧,要不然整个请客流程就少了一环,感觉好像没有结尾伴奏的歌,听起来不完整啊。”

        “其实我对水果……”

        楚苑突然打断了他的客套话,扭头看向郑墨阳:“去买点车厘子吧。”

        “很晚了,外面天都黑了。”郑墨阳像是要证明什么一样看向窗外。

        “小区门口的水果店开到九点呢。”

        “晚上的水果都是剩下的,都不新鲜了。”郑墨阳固守阵地,甚至在沙发上坐下来,表明自己绝不出门的决心。

        “诶呀,你说的好像我故意请人家吃坏掉的水果一样,”楚苑露出受伤的表情,“而且我也想吃车厘子啊。”

        郑墨阳和母亲对峙了许久,最终还是弃疗似的叹了口气,拿起大衣走出了门。冯诺一看着他恋恋不舍的背影,大致能猜出郑墨阳如此抗拒的原因,以及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

        关门声一响,楚苑迅速转过身来,对着冯诺一说:“时间不多了,快点,我们来开个批判大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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