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急转直下
在日本的生活就像一个甜蜜的梦境。沿着留学生宿舍走20分钟就能到涩谷购物街,没课的时候,冯诺一会按照点评网上的顺序每天换一家餐厅尝鲜。如果测评结果不错,他会把餐厅加入星选名单,等郑墨阳来时让它们排队等候临幸。秋叶原的电子商城已经被他踏破了,买到很多无用但是很有趣的小玩意儿。如果他能坚持吃临期食品的话,省下的钱说不定还能去一次北海道。
他实在过于快乐,以至于郑墨阳问他“有没有想我”的时候,他支吾了好半天,最后憋出一句很虚弱的“当然了”。实际情况是,他几乎没有因为异地恋伤感的瞬间,每一天都是“此间乐,不思蜀”。
只是他至今还没有弄清东京的地铁线路,以至于郑墨阳第一次来成田机场的时候,因为迟迟等不到他,自己先坐机场大巴去涩谷了。
“我坐过站了,”冯诺一把错误全归咎于可恶的铁路公司,“我坐的急行,想省点时间来着,但是没想到急行的车在那一站不停。”
第一次来东京、丝毫不会日语、但比他更早摸清从机场回来的路线的郑墨阳点点头,认定这全是地铁系统太复杂的错。
而后冯诺一就干脆不去接他了,因为交通费毕竟很贵,而且好像郑墨阳一个人上路更省时。
父母就像预料中一样对他的选择表示强烈反对,但毕竟天高皇帝远,他们不能按着他的手不让他买机票。冯诺一有点庆幸日本旧历年不放假,这样他就有借口不回家了,否则今年的年夜饭就会像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美|苏关系一样剑拔弩张,
不过无论是偶尔的忧思还是长时间的快乐,都在11月的一天戛然而止了。“乐极生悲”这件事可能是有某种超越科学解释的力量在支配着。
冯诺一刚刚从教学楼走出来,银杏果腐烂的味道终于消去了,所以林荫大道变得赏心悦目。他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打算给自己的男朋友发过去,然后看到很奇怪的来电显示。
他接通了电话:“师兄?跨国话费很贵的,有事情直接给我发消息就好了。”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带着浓重的怀疑问:“你还不知道?”
冯诺一被他的语气吓到了:“不知道什么?”
“郑墨阳没有告诉你吗?”
“他最近好像很忙,我们很少联系,”冯诺一把手机紧紧地贴在耳朵上,“怎么了?他出事了吗?”
“好吧,”对面叹了口气,“我来告诉你,前一段时间公司a轮融资失败了。”
冯诺一回忆了一下,但印象里郑墨阳似乎没跟他提起过这件事。准确来说,如果他不主动问起,郑墨阳不会提起公司的任何事。
“因为什么?”冯诺一问,“我记得app的用户数据还不错。”
“那是之前的事了,科信出了竞品之后,几乎把我们打的没有翻身之地,”周时宇说,“他们有原始用户积累,有平台影响力,也有资金支持优质创作者,和我们各方面都没有什么可比性。”
冯诺一坐在林荫道的长椅上,感觉到无比颓丧。并不只是因为这对自己的爱人是很大的打击,也因为对方竟然从来没想过跟自己倾诉遇到的困难。虽然他可能无法提供实际帮助,但至少他自认为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然后……还有另一件事,”周时宇的语气有些犹豫不决,“我已经离开公司了。”
冯诺一本能地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很快按捺住自己的情绪:“你是核心技术人员,这时候你走了公司会很麻烦的。”
“我知道,”对方说,并不理会他话语间的谴责意味,“抱歉,我也知道这么做很不仗义,但我也有自己的前途要考虑。我有个当明星的男朋友,每天都见到的都是大富大贵的人,你不能指望我在一个可能穷途末路的公司死磕到底。”
冯诺一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注意涵养,这是父母留给他最值得珍惜的东西了:“那学长现在是去哪里高就了?”
称呼已经变了,但周时宇假装忽视了这一点:“科信。”
冯诺一猛然意识到了什么,难以置信地说:“别跟我说你是那边那个竞品的负责人。”
对面的沉默回答了一切。大概等足了五分钟,对面确认他没有破口大骂的企图也没有直接挂断的意思,只得开口说:“抱歉。”
冯诺一用空余的手捂着眼睛,从缝隙间透过来的阳光不断闪烁着,让他感觉天旋地转。定了定神,确认自己可以理智思考之后,他开口问:“你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吗?”
周时宇似乎是愣了一下:“什么?”
“一开始,你说对创业很感兴趣,想加入一起做点新东西,其实就是用未航做跳板,想拿到更高的职位和薪水吧?”冯诺一说,“哦,还有剽窃别人app的创意。”
“别对我这么有敌意,”周时宇的声音表明他有些委屈,“我也不想伤害你们,但人总要为自己的前途做打算。”
“是我不好,”冯诺一垂下脑袋,“我不该把你推荐给他的。”
“这件事是我的错,但我希望能不要影响到我们两个人的关系……”
“天哪,”冯诺一生硬地笑了笑,“你不会以为我们今后还可以做朋友吧。”
对面沉寂了一会儿,然后说:“我知道你现在在气头上,等你回国之后我们再聊聊,好吗?”
“再说吧。”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在长椅上坐了一会儿,他把纷乱的情绪团了团,扔到一边,打开手机买了最近的回国机票。无论郑墨阳不告诉他这件事是因为什么,对方现在需要一点安慰。或者说他自己需要确认对方还好。
他简单地收拾了两件衣服,坐当晚的飞机飞回了国内,这次没有在地铁站迷路。郑墨阳毕业后在离创业园很近的老小区里租了一间很小的一居室,等他过了海关,坐地铁再换公交来到小区门口,正好是将明未明的破晓。今年京城的零度来得格外早,他裹紧风衣,哆哆嗦嗦地敲门,后悔没有带一包感冒冲剂过来。要是郑墨阳还没有起的话,他可能要沦落为被照顾的病患。
谢天谢地,门后很快响起了脚步声。在顿了一下——应该是从猫眼里确认来人——之后,门猛地被拉开,露出一张惊诧的脸:“你怎么来了?”
冯诺一带着点颤音说:“融资的事,怎么不告诉我。”
他本意是带着点质疑的,但因为声线的抖动最后变得有点可怜。郑墨阳一把把他拉进来,但还没到开暖气的时间,门内依然冻人。郑墨阳把沙发上自己的大衣拿过来披在对方身上,然后去厨房里烧了热水。
“你今天不是有课吗?”郑墨阳在水壶嗡嗡作响的背景音中问他。
“课可以再上,”这是真的,重置了之后再上,“你比较重要。”
郑墨阳又露出那种他觉得英俊得发光的笑容,看上去完全没有被融资的事打击到,语气也和往常一样温柔:“不是有意瞒着你的,但你在那边过得那么开心,我不想让这些事打扰你的心情。”
“所以你告诉我的事都得过滤一下了?”冯诺一裹着大衣的姿势,像围着棉被的仓鼠,“只告诉我让我高兴的事,其他的跟我没关系?”
就在这时水壶发出了开关跳动的声音,冯诺一深切怀疑郑墨阳是不是有用意念操控物体的能力,否则时机怎么会这么凑巧。于是郑墨阳就起身就给他去倒水了,等回来的时候,冯诺一的念头已经从“我的男朋友报喜不报忧”变成了“他现在遭受了打击我应该安慰他”,捧着杯子非常慈爱地问:“你现在还好吗?”
郑墨阳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又开始笑,气的冯诺一放下水杯去打他。
“我没事,”郑墨阳捉住朝他腹部进攻的手,“创业本来就会碰到很多坎,调整好心态就看开了。而且这次至少说明我的创意不错,值得大厂花大价钱去打压我。”
然而冯诺一满脸担忧地看着他,让他怀疑自己的措辞是不是出了问题。
“你心态好的让我有点害怕了,”冯诺一蹭过去,把头靠在他怀里,“我连夜从日本飞回来的,你在我肩膀上哭一会儿也没事。”
“为什么非得我哭出来才行?”
“偶尔也想当安慰人的那一个,”冯诺一对着他的衣服说,“就让我安慰你一下吧。”
郑墨阳伸出手把他搂紧了一点,侧着脸贴在他翘起的头发上:“你在这本身就是一种安慰了。”
隔着毛衣,冯诺一能听到紧实的胸膛里传来的稳定心跳。他闭起眼睛,让这规律的跳动声充盈耳畔,并因此感到安心。
“公司的情况还好吗?”他问,“跟我说实话。”
“不太好,”郑墨阳说,“如果融资再失败的话,我们必须要裁员,但说实话,光是维持现在的运营,人手已经很紧张了。”
“有什么我可以帮到的地方吗?”冯诺一问,“我可以做免费劳动力。”
“你还是先专注你的学业吧,”郑墨阳说,“不过,你真的不介意吗?”
“介意什么?”
“我现在的情况,可能不是短期的,可能到二十五岁,三十岁,事业也不会有起色,”郑墨阳说,“我可能穷得租不起房子,甚至还负债,到那时候,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冯诺一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发梢随着他的动作一颤一颤的:“没关系,我可以养你。”
“你养我?”
“我去大厂工作的话,年薪养一个你是没什么问题的,”他在心里迅速盘算了一下,然后点点头,确实没问题,“只要你欠的债别堆得太高,我也还得起。慢慢还嘛,总是有办法的。”
似乎是没预料到这个答案,对方许久没有回答,最后开口的时候,声音有些嘶哑:“你不是还想当作家吗?”
“我是很喜欢写作,”他说,“但我爱你。”
郑墨阳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他。
好像觉得这样会给对方太大压力,他决定畅想一下未来,以减轻对话的沉重感:“等到十年之后,说不定你就赚到足够的钱了,到那时候我就退休,然后你来养我。”
他没有看到郑墨阳的表情,只感觉自己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吻,然后身旁的人说:“谢谢。”
他枕着对方的胸肌打了个哈欠。确定自己的男朋友心态平稳精神健康之后,脑子里紧绷的弦松弛得可以跳大绳。然后连夜赶路的困倦就追了上来,让他的眼皮像百叶窗似的强行关闭。就在他马上要幸福地睡去时,男朋友的声音又把他突然惊醒:“对了,融资的事是谁告诉你的?”
“嗯?”他觉得自己仿佛沉在水底,外界的声音听起来混沌而模糊,“周时宇告诉我的。”
“他联系你了?”
“嗯,跟我道歉来着。”他的脑袋往下一磕一磕的。
郑墨阳替他托住下巴,若有所思地说:“以后别再见他了,好吗?”
“好,”他迷迷瞪瞪地答应着,“就算不小心见到了,我也会竭尽全力保持冷漠的。”
对方又亲了他一下,顺势把他抱到床上,他本能地拉住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又把枕头揉的一团糟。
“睡吧,”郑墨阳替他把被子掖好,又把黏在他脸上的头发撩开,“中午我来接你吃饭。”
他没听到谓语部分就睡着了,非常沉稳香甜的一觉,醒来一看手机,已经快到11点了。他查了下社交软件,没有新消息,于是打算再躺尸半小时。然而很不凑巧地,这时响起了连续的门铃声,就如同一盆冰水扑面而下,猛地把他激醒了。
会是谁呢。他咕哝着走到门边,往猫眼里一看,扒在门上叹了口气。真是不凑巧,他才刚发过誓呢。
“回去吧,学长,”冯诺一靠在门边说,“他不在这。”
对面沉默了一阵,然后开口说:“你在也可以,我还是想解释一下科信的事。”
“我觉得没什么必要,”冯诺一说,“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追究过程还有意义吗?胜者用不着寻求败者的谅解。”
“我们好歹曾经是朋友,”周时宇说,“就当看在以前的情分上,好吗?”
冯诺一本来已经返身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但门外的人很明显没有走,时不时地敲门询问他现在是否愿意听他道歉。冯诺一能听到对面邻居的门开了又关,显然是看热闹看得很尽兴,说不定还把他当成甩了男朋友的女生,和周时宇在这里演狗血追妻火葬场。
算了,听听就听听吧,听完了赶紧让他走。冯诺一无奈地打开门,撑着门框保持冷漠:“说吧,五分钟。”
对面没有给他五分钟。就在下一秒,一阵电光闪过,他感到腹部一阵剧痛,然后眼前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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