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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庸人的胜利


皮肤上的血已经逐渐开始凝结,冯诺一坐在椅子上,四肢好像已经脱离了身体,没有任何知觉。他和绑匪面面相觑,对方是他熟悉而又陌生的人。

        “他是个一点道德感都没有的人,”周时宇说,“你觉得他想不到松竹会死吗?他本来就是算好的,从牵线的时候就是。”

        “这也太离谱了,”冯诺一说,“他那时候怎么知道你会跳槽?”

        “以备不时之需吧,”周时宇说,“或者是单纯想做个实验,他这种变|态的心理谁能说得准呢。”

        “你好像没资格说别人吧。”

        周时宇猛然捏住了他受伤的手,力道大的像是要碾碎他的骨头,冯诺一的脸因为痛楚而微微变形,然后开始埋怨自己不该激怒一个处于癫狂状态的绑匪。

        “你以为平日里他那副温柔可亲的样子是真的吗?”周时宇嗤笑了一声,“他装给你看的而已。”

        冯诺一心想,你不也是装出来的吗?迎新会那副关爱学弟的模样,也真情实感得可笑。

        是他太天真了,还是这世界上所有人都有几副面孔,随时就会对亲近的人倒戈相向?哪怕是形影不离大半年的爱人,对方的真实性格他也从未了解。

        周时宇没有再进行下一步动作,仁慈地放开了他,退后几步打开了电脑,然后冷笑了一声:“果然还是报警了。”

        冯诺一震惊地看着对方,然后周时宇把电脑屏幕转过来,上面同时有九个摄像头的实时录像,其中三个像是在某个路口,有几个身着便衣但步态明显和路人不同的警察正下车赶来。

        周时宇重新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对方很快就接了起来:“我马上就到了。”

        “郑墨阳,你不会以为我蠢到看不出来你报警了吧?”周时宇冷笑了两声,“让他们立刻停下,否则我马上撕票。”

        对面顿了一下,说:“你不要激动。”

        “我在房子周围的路口放了两位数的摄像头,看到任何可疑行动我都会马上杀掉人质,你听明白了吗?”周时宇提高了音量,然后又颇有调侃意味地说,“不过我都已经警告过你不要报警了,看来你也没有那么在乎他嘛。还是你真的怕死,所以不敢一个人过来?”

        冯诺一的理智告诉他,报警其实是明智之举,把事情交给更有经验也更能妥善应对的专业人员是最佳选择。但脑中总有声音在窃窃私语:你真的了解你所谓的男朋友吗?你真的能相信他会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你吗?

        周时宇说话时一直用某种满意的眼神盯着他,令人毛骨悚然,但他已经情绪耗竭,没有精力再参与这场闹剧了。

        “我会一个人上来的。”郑墨阳说。

        “好,”周时宇看了眼时间,“我等着。”

        他挂掉了电话,随手扔在地上,屏幕发出清脆的碎裂声。然后他把桌上的水果刀拿起来,面无表情地一步步朝冯诺一走来。

        “你要干什么?”冯诺一瞳孔里的人影越来越大,“你别冲动,警察都已经来了,你今天绝对不可能逃得出去的。收手吧,真杀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什么好处?”周时宇似乎是惊异于这个问题的天真,“他会痛苦,这就是好处。我说了不要报警,是他违约在先,是他害死你的。他怀着救你的心情打开门,然后看到你的尸体,这一刻他会是什么表情,我简直太期待了。”

        周时宇不是在开玩笑。

        冯诺一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开始拼命地挣扎起来。尼龙绳陷进了肉里,红痕上冒出了血珠,但他混乱的大脑感受不到痛觉了,他只想马上从这里逃出去。逃离这场混乱的报仇,逃离这个人人带着假面的世界。

        然后,冰冷的金属慢慢贴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睁着眼睛,感受到皮肉破开带来的痛楚。瞳孔里对方狰狞的面孔放得很大,还有眼前喷洒出的漫天血雾。而那锋利的刀刃还在一点一点陷进他的颈动脉,涌出的血液灌进了他的呼吸道,让他强烈地呛咳起来,手指无力地蜷曲又收紧。

        他真的很怕疼。

        从痛苦开始到眼前黑暗的时间是那么漫长,足够让他回望过去一年的每一分每一秒。他想起了在临海的崖边看到的那个转身,觉得心如刀绞。

        我后悔了,我后悔遇见你了。

        就像是电影里的闪回一样,在失去意识的下一秒,刺眼的灯光从头顶明晃晃地照射下来。他坐在宿舍的转椅上,大口喘着气,额头布满冷汗,眼神没有焦距。

        这时,突然有人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他惊吓地跳了起来,对上一个满脸疑惑的面孔。

        “你没事吧?刚喊了你好几声你都不回我,”林霄把手里薯片的袋子又撕开了一点,递给他,“吃吗?”

        冯诺一盯着他看了十几秒,突然伸出手臂连人带薯片紧紧抱住,包装袋里传来令人心碎的咔拉咔拉的声响。

        林霄带着痛苦面具拍了拍他:“怎么了兄弟?复习难受成这样吗?”

        毁掉他夜宵的人靠在他肩上,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我要取消行程。”

        “什么?”

        “考完之后的行程。”冯诺一说完就放开了他,自顾自地靠在椅背上,开始发呆。林霄抱着只能倒在手里吃的零嘴,茫然地望着他,不知道为什么跨年之后自己的舍友突然性情大变。

        “好吧,虽然这不关我的事。”他一步三回头地溜回了自己的书桌旁,还有考试周的炼狱在等着他。

        冯诺一看着眼前的情景,有一种观棋烂柯的恍惚感,人世虽只过了一秒,但心中像是已经沧海桑田了。

        他最终还是没有去那个南方的岛屿。

        生活在平淡的日常中一点一点向前,他逐渐恢复了从前乐观开朗的样子。只不过偶尔能在导师那里看到周时宇,对方热情地跟他打招呼,就好像他们仍然是相互扶持的前后辈,但他只觉得毛骨悚然。虽然在这条时间线上,一切都没有发生,但他无法摆脱在那把椅子上经历的血色记忆。

        如果这段记忆只有他一个人记得,那就不算是事实。但于他而言又实在过于难忘,这让他为此感到痛苦。他第一次觉得神明可能是想惩罚他,才把他拽进了这场孤独的游戏。

        第一年,理工大和r大对战的日子,他在宿舍里呆坐了一天,最终还是没有去。十年之后,他知道那是时间线变动的开始,因为在以微弱差距输掉比赛之后,郑墨阳在球场边缘遇到了姚梦琳,而不是跑过去给他递水的自己。

        第三年,保研失败后,他在宿舍浏览未航的官网,林霄吮着冰棍凑过来,有些难以置信地问:“你不会要去这种小厂吧?”

        “初创企业可能拿到股权啊,”冯诺一关掉了网页,“我不会去的,但跟它是小厂没有关系。”

        “不会去你看它干嘛?”

        “看看故人过得怎么样。”他回答。

        “你有朋友在这家公司吗?”林霄问,“他干得怎么样?”

        冯诺一露出了一个微乎其微的笑容,可能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成功了。”

        爱情就像是愈合的伤口,外表光洁如新,但仅仅一条融资成功的新闻就足以让它再度撕裂,就像天气骤变时曾经断裂的骨头又会隐隐作痛。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再去看的,但他忍不住。

        时间就在这样反复的撕扯和愈合中缓缓流逝。

        第五年,t大校庆,恰逢公司久违地给了一个完整假期,于是他跟随校友们回到繁花盛开的校园。这里承载着他的青春,虽然有快乐也有痛苦。

        他仰头望着已经落尽的樱花,不知道自己在丛丛绿叶的缝隙中看到了什么,这时身后有一个声音问他:“同学,你知道新建的食堂在哪里吗?”

        他回过头去,看到一个西装革履却满头大汗、样子有些狼狈的人,满怀希望地看着他。

        “谢谢你,”虽然已经遇到过很多次,但他依然为这种把自己错认为学生的事感到开心,“但我不是这里的学生,我也是回校的,不知道还有新建的食堂。”然后顿了顿,他突然很感兴趣地问:“这个食堂很好吃吗?”

        “据说很不错,有很多西北的面食,还有荷叶饭,”对方拿出手机,点开学校公众号上的一条推送,“你看。”

        他只看到第三张,就毅然决然地跟着这个人踏上了寻找美食之路。他们在食堂里哄劝几个在校生把卡借给了他们,然后点了一桌的碳水。

        “我都忘记世界上有这么物美价廉的东西了。”他嗦着担担面感叹道。

        然后他知道对方是高他四届的学长,现在经营着一家游戏公司,发行了几款知名度不高但在业内颇有口碑的手游。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然后一起吐槽系里教授的怪癖。

        “高教授现在上完课还念诗吗?”对方还记得教授自撰的几幅春联,念给冯诺一听。冯诺一惊喜地发现这是教授的旧作,自己这一届没有听过。

        “还念,”冯诺一擦着嘴边的油说,“至少到我们那届还在念。”

        “文学梦想不死啊。”对方调侃道。

        他这时才惊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动笔写过文章了,也难怪,工作太忙了,他没有时间去雕琢文字,仅剩下的假期也希望能好好放松。当初很多想写下的灵感,现在早已淡忘了。

        这顿饭过后,他们时不时会在线上聊天。一个月后,对方邀请他参加新游戏的发布会,然后向他告白。他很不礼貌地凝视虚空,沉默良久,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如果你不喜欢的话可以直接拒绝,”对方友善地提醒他,“没事的,我希望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没有,我很喜欢你,”他说,“可能这借口很俗套,但我上段感情结束得并不好,所以在很长时间里,我都有点怕和别人建立亲密关系。”

        “还有谁会忍心伤害你吗?”对方用很平铺直叙的语气说着恭维的话,这种能无意识地打动人心的能力是他最喜欢的一点,“我不理解。”

        “我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觉得他完美地有点虚假,”冯诺一说,“那种感觉就像第一次买彩票就中了头奖一样,我不敢相信我有这么好的运气。所以我真的、真的竭尽全力去守护这段感情了,可惜,最后结果并不好。”

        “分手很惨烈吗?”

        “哦,”冯诺一笑着摇摇头,“我敢保证,没有比那更惨的结局了。”

        对方想了想,说:“我不敢说自己能帮你走出过去的阴影什么的,但我也真的会竭尽全力来守护这段感情,你能相信我吗?”

        冯诺一看着他良久,点了点头:“我能。”

        第六年,他在一个深夜倒在工位上,被120直接送进了急救室。在icu里醒来后,他向公司递交了辞呈,然后从首都的房子搬出来,回到太爷爷家所在的京口。临行前,他向自己的男朋友提出了分手。

        他并不是不相信异地恋,只是在生死关头察觉到了一件事情:我能相信他,但我并不爱他。

        第十年,他许久找不到新作的灵感,打算去南方旅游散心。也许是冥冥之中注定,他在买机票时鬼使神差地选择了十年前相同的目的地。

        在相同的岬角,相同的时间,相同的落日,他遇到了相同的人。

        命运之轮最终如莫比乌斯环一样首尾咬合,开始了新一轮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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