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方解不相信。
那只鸟说过他的修为很高，要渡劫了。自己见过渡劫，什妄海能够渡劫的灵兽他都打不过，厉害得很。
余之萤这么厉害，怎么会……
抬眼发现已经没了身影，方解赶紧追出去。
落英谷门口周宜兰正在和女儿进行着艰难的拉锯战。周游薇咬着树枝死活不愿意走，眼泪圆滚滚。
看到余之萤过来，她立马腾空！
“美人谷主——”
“呜呜呜呜呜！”
敦实的小炮弹砸了个人措手不及，余之萤只感觉胸膛一震。
原以为方解够小了，不过比起这只圆圆鸟却是大多了。她身上那点柔软风一吹就散了个干净，方解抱着倒不会如此。
把小鸟掏出来，他又看向了周宜兰：“这是哪家的小丫头？”
周宜兰头疼地接过来，满含歉意：“小女顽劣，还望谷主见谅。”
好不容易等到了人，周游薇自然是要赶紧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结果一抬头就卡壳了。
原来这就是美人谷主啊……
竟然比话本上好看一千一万倍……
望着小丫头的样子余之萤觉得好笑，同时有些感慨。当年才到自己膝盖的宜兰和天霜如今都有孩子了。
他问道：“所以这是怎么回事？”
周宜兰：“薇薇自小顽劣惯了，天霜与我恐怕她道心不稳，便想着这孩子在剑道上还算有点天赋，送去六出打磨一番甚好。只是这孩子从小仰慕您，好不容易打消了当阵法师的念头，这会儿又想让您来劝我们改主意。”
“真是只机智的小小鸟。”余之萤笑盈盈地夸赞，继而话锋一转，“又要到六出的仙缘大会了么？”
周宜兰点头：“十日后便是了。”
太阳转到了最中间，拂面的春风确实热了起来。余之萤望向远处，叹息道：“真快啊……”
转头看向周宜兰，他问：“仙缘大会的择选难么？”
周宜兰一愣：“我等宗门要求总是更严格一些的，只收三灵根以上。”
余之萤了然：“那倒不算什么。”
周宜兰好像有点品出意思来了：“谷主是有想推荐的人选？”
余之萤笑了笑：“变异冰灵根，想来小宫姑娘会很满意的。”
周宜兰一惊。因万族之劫带来的种种困难，浮元已经多年不曾出过天赋绝佳的后辈了，更不提与剑尊相同的变异冰灵根。
正想问问是谁，他的脑海中忽然就出现了一个身影：“是那只小狼？”
余之萤有些讶然，不过很快点了点头。
果然如此，周宜兰叹道：“那日在胡雪林匆匆一见时就觉得他天赋极高，但没想到如此出众。”
说这话时他又展开了眉眼。这些年从未见谁能与谷主真正亲近过，如今他竟如此为小家伙的前程着想，自己心中真是高兴。
就是不知道这个年轻后辈是如何做到的？
他一边想一边指向不远处：“我带了些醉梦牡丹与玉梨花过来，就种在了那边。过段时间花开了，您闲来无事可以去花下喝喝茶。”
余之萤摆摆手：“往后这些东西都不必再送了。”
“谷主……”
“宜兰，你往里面看看。”
周宜兰顺着他的手看过去。
落英谷中繁花似锦，蝶舞蜂飞，正是一派春意盎然时。而那曲折蜿蜒的路上种满了玉梨花，似雪成云，尽头是一片醉梦牡丹花海。
周宜兰满眼震惊：“这？”
余之萤：“某个小家伙辛苦四个月，若是去你的花下喝茶岂不是辜负人家一番美意了。”
“……皆是他一人所为？”
“不可思议吧。”
周宜兰无法置信地缓缓点头，许久又生出无限感慨。
这些年他们心疼谷主，人人都想尽自己所能关怀，然而他们又清楚地知道靠太近的话是一种困扰。只有这个后辈不同，他像是一柄利剑，竟这般不顾章法地破开了谷主内心的孤岛。
他想了想，道：“或许您可以亲自教养他？”
余之萤轻笑一声：“我一个阵法师如何教导剑修？要是耽误了他的天赋那多遗憾。”
“是我思虑不周了。”周宜兰说着忽又停了下来，望向另一个方向，“不过我猜那只小狼可能不是这样想的？”
巨石后走出来一团白色，头上顶着个茶盏。
余之萤疑惑地望过去：“你怎么这副模样？”
方解把茶递给他，低头看自己的影子。今天风有点狂热，把毛吹成了张牙舞爪的样子。
过了很久他才沉沉出声：“余之萤，我不怕被耽误，也不在乎能不能成为剑修。”
见对方并没有反应，方解又垂下尾巴继续道：“我知道你是真的不想要我了，以后不要那样讲自己，不好。”
说着他把茶和落英谷的印章递了出去，然后径直离去。那巨大蓬松的长长一条无精打采拖过了落花，一堆又一堆。
偶然吹落的长发遮住了眼睛，余之萤收回眼神，只是沉默地晃了晃手里的茶盏。
玛瑙红得晶莹剔透，阳光下还能看到一丝金线隐藏其中。那些隐秘的金汇聚到杯底，浑然成了一朵牡丹花样。
隔水看花，余韵袅袅。
周游薇脑袋伸得老长，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憋着不敢叫好累啊。一阵香香的味道传了过来，趁着周宜兰一个没注意她飞过去啄茶。
啾啾，好好喝！
“薇薇——”
周宜兰要过来抓鸟，余之萤笑着说无碍的。见美人谷主没有阻止，于是周游薇又陶醉地喝了起来。
“可尝出来是什么水泡的？”
“甜甜的，喝起来像是新落的雪。”
“……是吗？”
周游薇疯狂抖动脑袋。
余之萤褪去了眼中的笑意。
当年冰洲还不曾离开时，谷中落下的雪是甜的。他最喜欢冬日里依然盛放的醉梦牡丹，到了四季之末，它们将会凝结整年的芬芳。
一场雪落下，沾上了花蜜，取下泡成茶，那滋味叫人百转千回。
年少时多的是眨眼上头，眨眼下头，然而细数自己这一生能从单纯喜欢逐渐变成习惯的其实很少。
只是万族之劫后落英谷再也开不出醉梦牡丹，而又不知从哪一日起，那些雪褪去了甜意，慢慢只剩下苦涩。
就这样一点，一点，他从被迫接受到坦然接受，直至最终忘记自己曾那样爱过、习惯过。
那贴在杯壁摩挲的指腹修长而又温柔，却过分地白，甚至有些透明。
所以《浮元大事记》还写自己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么？还是说那个小傻子看了别的奇趣轶闻？
从前余之萤就想知道为何只有落英谷的雪会变甜，只可惜没机会问。如今大概也是得不到答案的，他放弃了思考，将茶端起来闭上眼睛仔细地回味起来。
良久，一声叹息。
真是可惜啊，余之萤这个人剩下的时间真是太短暂了，而那个重情重义的小家伙又是那样年轻。如果这两人成为了师徒，来日该如何面对离别……
他的这颗心已经不会再跳动了，又怎会忍心让另一颗心为自己跳动。
伸出手指擦掉了周游薇小嘴边上的水珠，余之萤轻声道：“你说有些话我该如何告诉哥哥呢？”
周游薇扭头看父父：“美人谷主在说什么？”
周宜兰本还想劝上两句，其实以谷主的修为指导后辈，无论走哪条道也都有话可说。然而他看到那个身影站在了明丽日光下，好像摇摇欲坠，一时停住了所有语言。
起风了，一抹从远方辗转而回的白色落到余之萤手里。他举起对着日光看了很久。
“宜兰，帮我个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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