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贰

房间空荡荡的，被窝里还有男人温暖的余温。他呆坐在床上，一会儿套上睡袍，颤巍巍扶着床沿下床，发现周肆已经离开了。

        祈安皱起眉头，打开手机准备打他电话，手机没电，已经关机很久了。

        冬夜浓的像黏稠的黑色胶水，粘合住了房间中的每一个角落，祈安莫名一阵阵的心慌。

        他飞速穿上衣服，临走前看见门边周肆留给他的围巾，取来套在脖子上，又检查了一遍房间，拿上门卡跑进电梯。

        酒店里虽然提供暖气，寒意依旧顺着裤脚蔓延而上，他把半截脸埋进围巾里。

        等手机开机后，他拨通周肆的电话。手机先是嘟了几声，突然卡了一声，紧接着冰冷的女声在祈安耳边响起“您拨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祈安皱眉，挂了电话，检查后又打了一次，依旧是空号提示。

        手机没话费了？他满心疑惑，之后又不死心地试了几次，结果依旧。这时手机响了，他手一抖，急忙接起来。

        “祈安，你在哪里这么晚都没回来妈妈担心死了，打你手机又关机，你快点回来。”

        祈安身体有些不适，强打精神：“妈，周老师不是跟你打过电话了吗？你别瞎操心了。”

        “什么周老师？”妈妈的声音犹豫了些“没有人跟我打过电话啊儿子。”

        祈安揉揉自己的耳朵，心脏略微紧缩起来，“妈，我现在回来。”

        公路上空旷得冷清，只有路灯发散着空泛泛的光线。祈安伫立在路灯下，神色恍然，总觉得一切都不对劲起来。周肆不会扔他一个人在酒店玩消失，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妈妈也很奇怪，他和周肆往常总在外面留宿，周肆也经常到他家去，美名为多见见岳母，两人感情很好。

        他越想，心越绷紧，只想赶紧找到周肆，不会生他的气，只是想待在他的怀里听心跳。

        就算联络不上他，周肆总归是要工作的，祈安咬着手指，神色安稳了些。

        上了小区楼，祈妈妈站在门口，面色有些焦虑，一看见祈安便几步向前抱住他，“安安，妈妈担心死了。”

        祈安看她就穿了一件薄衫，穿着家居拖鞋就跑出来，便直接把她抱起来，迅速进屋。“妈，你病还没好。”

        祈妈妈温柔了神色，虽说脸色苍白，但看上去精神了不少。“我知道，儿子，下次你不许连通都不通知一下我就夜不归宿，幸好你爸出差了，要是他在这，非得揍你不可。”

        祈安胡乱点头，把母亲拉到沙发上。

        “妈…”

        他刚想问关于周肆的事情，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怎么了？”祈妈妈看着他，祈安组织了语言，抬头去看妈妈的眼睛“妈，你不记得周老师了吗？”

        祈妈妈愣了愣，恍然道：“我刚才还想问你周老师是谁的。”

        祈安呼吸紧促了些，“你不记得他了吗？全名叫周肆，是我专业课的教授。”祈妈妈看着他焦急的神色，疑惑道：“教授不是姓杨吗，是个很年轻的女教授，这个学期才任教，她没有任教了吗？妈妈最近养病，不是很了解这些变动。”

        祈安说不出话来，脑海里一片糨糊。祈妈妈见祈安惨白的一张脸，嘴唇几乎要被自己咬出血来，急忙唤他的名字。

        祈安回过神来，他起身，如果仔细听，声音都在颤抖“妈，我很累，先去睡了。”

        没等祈妈妈回应，他躲进了房间。

        为什么妈妈不记得周肆了，为什么…祈安背倚着墙边蹲下，眼眶被火烧似的灼痛。周肆的号码不存在可能是通信公司出了故障，可记忆是不会无缘无故消失的。他强作镇定，拨通肖旭的电话。

        “肖旭，咱们专业课。”电话通了，他刚说一半的话又咽回去，不知道该怎么问。他到现在还觉得荒谬，好好的一个活人，怎么会突然就不见了。

        “周老师今天给你看论文了吗？”

        祈安问道。

        肖旭那边只剩下浅浅的呼吸声，祈安握着手机的那只手心涔出汗来，刚想说什么，喉咙竟自顾自堵塞住了，他只能发出简单的催促音。

        肖旭这才回应：“什么周老师？我今天没弄论文，跟齐教授做实验去了。”

        祈安只觉眼前一片漆黑，仿佛事实已经摆到面前了，他却不敢去看，手机响起来，他这才发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挂掉了电话。

        “祈安，你怎么了？”肖旭拨回来，“周老师是谁？”

        祈安都要崩溃了，“他叫周肆，周肆你怎么会不知道，周肆是谁！”他大吼，紧接着眼泪流出来，“靠，你告诉我，你认不认识周肆…”

        黑暗的房间里，肖旭双眸含笑，但声音听上去带了焦急又疑惑的语调：“祈安，你冷静一点，我真的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对方又挂了电话，肖旭听着话筒里嘟嘟的忙音，笑容在黑夜里绽开。

        大床旁的书柜上，摆满了祈安与他小时候的合照。肖旭掀开被子探身，从书架后面的暗格里拿出一张照片。照片被镀了一层透明玻璃，看得出主人对它的珍重。

        他看着祈安无忧无虑的笑脸，及身边那个男人，被水性笔画烂的脸，嘴角越发上扬，夸张地咧到耳边。

        一夜未眠。

        祈安对着镜子照看自己的身体，周肆留下的痕迹仍然绽放着深红，布满了全身，尤其是大腿内侧，异常的鲜艳。

        眼下的黑眼圈很重，他手指摩挲着那块皮肤，感受着刺痛。今天上课，也许那个男人依旧会安然无恙地走上讲台上课，趁人不注意时对他眨眼睛。祈安叹了口气，忍住了哽咽。

        到学校的时候天还没亮，校园里黑黑的，没有人影。冷空气通过鼻腔进入气管，祈安的胸口很凉，他开灯，进入教室，抬头看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祈安趴在桌子上，到了早课的时间，同学陆陆续续的进入教室，看见他一声不响，有些担心。

        “祈安没事吧？”

        彭嘉转过身，拍拍他的脑袋。

        “马上就上课了，你赶紧起来，教授待会儿给你记个缺勤就完了。”彭嘉嘉想想都害怕，开始摇晃祈安。

        “哎哎，胖子，你别打扰祈安休息了，他应该身体不舒服，你让他睡会。”坐在旁边的赵南粒嫌弃的拿笔提醒彭嘉。彭嘉答应了一声，又不放心地叮嘱一句后转回身体。

        周肆很温柔，无论是对谁，他总是温文尔雅，有时候大家也说他冷淡，只有在他面前，周肆才会露出小孩子似的情绪。

        祈安闭着眼睛，等待上课铃。

        十分钟后，上课了。

        女性的高跟鞋哒哒地踏入教室，伴随着女声的响起，祈安头疼欲裂，一切都变得混沌起来，身体两边像是有无数的颜色画面掠过，带起锋利的风刃，席卷呼啸。

        再次醒过来时，已经是傍晚了。

        窗外的景色很好看，天边难得泛起了晚霞的颜色，一片绿林间时不时鸟叫雀起。只是空气里的寒意更重了。

        祈安睁着双眼，天花板白茫茫一片。周肆真的消失了，这世界上，就只有自己记得他。那到底是不是他疯掉了。

        想着想着，眼泪不由不由自主地。这时门被推开，母亲一脸憔悴的端着脸盆走进来，见他躺在床上流泪，上前几步抱住他。

        “祈安…你怎么了，能不能跟妈妈说？”

        祈安侧头不给她看他的脸，哑着嗓子道：“妈，你让我一个人待会好吗？”

        病房里重归寂静，只隐隐约约能听到他的呼吸。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便是春天。

        祈安依旧照常生活，出院后留下了头疼的后遗症，每天都有在吃药，朋友三三两两没多没少，学习虽然有过波动，但也算平稳，只不过是身边少了一个叫做周肆的人。

        可是人不是缺少了一部分就没有办法继续生存的生物，哪怕爱到深处，突然发现你爱的人只活在自己的脑海中，甚至从未在这世间存在过，活着似乎也是能坚持下去的事情。

        不知道对于祈安来说是不是这样。

        可是周肆为什么会突然消失呢，他是否真的有存在过，这一切难道只是一场梦。祈安每天都在想，或许是因为自己病了吧。

        喜欢祈安的女孩很多，他独处的时候自然有大把的机会，肖旭却力争上游，强硬将祈安绑在自己身边。他很少说话，只不过会在没人的角落摸祈安的脸，祈安反抗，但过了很久后也几乎习惯。

        祈安现在瘦的不像话，以前的t恤都穿不了了，空荡荡地挂在身上，显得特别可怜。他有时会在夜深的时候想周肆，他也有些坚持不下去了。就算他是幻象，是自己得病的产物，他也是真的爱他。

        终于，最后一个夜晚，肖旭叫他去小时候与他常去的公园，不知道说了什么。第二天，祈安被发现死在公园里，闭着眼睛，消瘦的脸颊上虽然有血，却依旧很俊秀，肖旭也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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