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章 杀人者医
半小时后，霍琛面无表情地坐在仁和医院院长办公室的办公桌前，仁和医院的老院长和一众科室主任都规规矩矩地站在办公桌的一侧。
霍琛面前摆着一沓厚厚的病历资料，病历的封皮上写着一长串病历号和乐小汐的名字等基本信息，显然时间有些久了，最下面的部分已经微微有点泛黄。
霍琛从前往后一点点的看，最前面记录的是时间在一年多前的复诊记录，然而却不是心脏的复诊记录，而是精神科的复诊记录，满篇都是主治医生潦草的字迹，大概是病情叙述之类的，最后面两行，看得出来是开了两种药物。
霍琛皱着眉，指着那两行药，问旁边的人道，“这两种是什么药？治疗什么病的？”
那老院长一伸脖子，仔细看了一眼，对霍琛解释道，“这两个药是氟西汀和艾司西酞普兰，是两种临床上最常用的抗抑郁症的药。”老院长刚说完，却见霍琛的脸色不知为何瞬间变得铁青，浑身散发出冰冷迫人的气息，一行人被他的脸色吓得都噤若寒蝉。
霍琛却对于自己无形中散发的杀伤力，造成众人的恐惧感毫无知觉，他的目光紧紧盯在手中的病历本上，一页页翻了下去。
他发现几乎每半个月，乐小汐都会去找医生开这两种药，有时候会在剂量上稍作调整，有时候会在药品种类上稍作调整，但无一例外都是抗抑郁症的药。中间偶尔会有几个月都不来开药。这种断断续续的治疗持续了两年。
霍琛默默地推算了一下时间，发现她开始就诊服药的时间，竟是从程绍阳去世的时候开始的。这么看来，程绍阳的去世对乐小汐的打击非常大。
霍琛不由自已的闭上眼，指尖摩挲在病历的字迹上，感受一个女孩痛失所爱后，心底最深的伤痛。
她咬牙将未婚夫去世的心痛一一咽下，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配合刑警队圆一个天大的谎，还要用纤瘦的肩头扛起一个家庭巨大的压力。
她当时怎么想？她该多害怕，多惊慌？
可是不能说不代表伤痛就不存在，不代表她不会痛苦！她藏在心里那些鲜血淋漓又无人可诉说的伤口，在那几年那么多个惶恐无措的夜里，是如何自己舔舐的？
霍琛一阵揪心的疼，疼痛之余竟然生出一丝嫉妒。
他嫉妒那个死去的程绍阳，他从一开始调查到乐小汐资料的时候就知道程绍阳的存在，那时候的他还不知道乐小汐就是宋卿卿，是他最深爱的女孩，所以对她已经死去的未婚夫最多只是好奇而已。
可如今他已经不止是好奇了，程绍阳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在乐小汐的生命中扮演过什么样的角色？在她的心底是什么样的位置？
他不得而知，却已经是十分介意了。
看完乐小汐精神科就诊的病历资料，霍琛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往后面看，再往后就是每三个月定期的心脏复诊了。她的心脏虽不是十分强壮，但也一直都平稳的待在她的身体里与她相安无事。
这是件太过奇怪的事，一般的心脏置换术后，患者都需要长期服用排异药，可在乐小汐的复诊资料里，却并没有看到她服用排异药的记录。
霍琛一页页往后翻，就诊时间已经越来越靠近五年前，他的手指微微开始颤抖。五年前，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霍琛的情绪起伏太过激烈，连他自己都有些控制不住。他察觉到这一点，从病历上抬起头，对那帮站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的老院长和科室主任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先出去。
那老院长微微一怔便领会了他的意思，于是带着他身后的一帮人呼啦啦走了出去。
房间里终归于平静了，病历也快翻到最底部，霍琛修长的手指在一页病历上停了下来。
他的目光落在那场手术开始之前的记录上，那是一个医生对自己最新的技术成果，欣喜若狂的描述。他不由看了下去，然而后面随之而来的并不是仁心仁术的救赎，而是一场天大的阴谋。
碳素墨水记录的文字，仿佛一只洪水猛兽，咆哮着向他席卷而来，将他撕扯着，带回了五年前的一个暴雨肆虐的深夜。
有太多真相被岁月掩盖，有太多深情被阴谋伤害。
那些力透纸背的字，写的不仅仅是一个女孩的抢救记录，更是她被命运无情辜负，被强权残忍戕害的血泪真相，那些刽子手嗜血的笑声透过文字穿越过时空，响在霍琛的耳边，他捂住耳朵想要将那些可怖的笑声挡在外面，可他绝望的发现，他也曾被裹挟着做了那些人中的一员。
那一场手术救了她，也杀了她。
她没有死，却会比死更加痛苦。
韩峰在院长办公室门外等的几乎不耐烦了，看着老院长和那帮科室主任噤若寒蝉的守在办公室门口，一点也不敢走远。他在心里嘀咕，一份病历而已，再厚也早该看完了。
就在这时，院长办公室的门打开了，霍琛从里面走了出来，韩峰连忙迎了上去，看见他却是不由得心里一沉。
霍琛的面色比上次在游轮上放血那次之后还要惨白，他手里紧紧捏着那沓病历，对老院长说，“这份病历，我要拿走，可以吗？”
他的语气是问句，可表情却沉重的让人不敢拒绝，那老院长迟疑了半晌，才道，“这个……这个……好像……”
霍琛不等老院长说完，就面无表情的越过老院长等人，径直走了。韩峰看着情形不对，连忙跟了上去。
直到回到医院给他们专门准备的一间休息室，韩峰才发问，“到底怎么回事？那份病历上写了什么？”
霍琛脸色惨白，一言不发，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紧紧握成拳，看向窗外的目光闪过一抹狠辣，沉默半响，才道，“阿峰，我要杀一个人。”
韩峰被他的话震得心惊肉跳，连忙问道，“谁？”
霍琛闭了闭眼，仿佛在抑制着体内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韩峰甚至能听到他拳头被握紧发出的咯咯的声音，他担忧的看着霍琛，终于听到他开口，“陈谦和，当年给卿卿做手术的那个医生。”
“你是说那个天才医生Doctor陈？可是，当年你不正是被他……”韩峰诧异极了。
Doctor陈是多年前海外留学归来的外科医生，以做擅长心脏手术著称，曾经成功做过几例轰动全国的心脏置换手术，名噪一时，当年霍琛曾因宋卿卿之死太过痛苦而自杀过，九死一生，正是被这位人称天才医生的Doctor陈从鬼门关给救回来的。
如果当年是Doctor陈给宋卿卿做的心脏置换手术，以她现在还好好的活着这点来推断，当年的心脏置换手术是非常成功的。按照逻辑推理，换言之，应该正是那位Doctor陈救了宋卿卿——也就是乐小汐，是她的救命恩人才对。那为什么霍琛却如此仇恨他，并且迫切的想要杀了他？
“为什么？如果是他帮乐小汐做的手术，至少应该是感激他才对吧？”韩峰忍不住把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
“你不需要知道为什么！”霍琛额头青筋暴起，目光狰狞，一掌重重拍在墙上，韩峰险些有种房间在震动的感觉，连忙伸手安抚他的情绪，“好好好，我不问，但是至少告诉我，你想要怎么做吧？不然我该怎么帮你？”
“你马上帮我查一下，陈谦和这些年都去了哪里，做过什么事情，以及，我要找到他最近的行踪。”霍琛强迫自己控制情绪，冷静地指出韩峰需要尽快做的事情。
“好，我这就去！”韩峰伸手拿起挂在衣帽架上的外套，快速套在身上扣好，伸手在霍琛肩上拍了拍，嘱咐他，“你照顾好她，我先走了。”
霍琛看着他点了点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接触，默契地同时伸手紧紧对握了一下，韩峰便毫不迟疑地转身出门走了。
片刻后，霍琛也出了休息室的门，此时已是深夜，然而他心中如火烤般煎熬，无论如何也无法平静，他一直走到了乐小汐的重症监护室门口，隔着玻璃墙，看着她穿着宽大的病号服，躺在洁白的病床上，身上接满各种仪器的线路，戴着呼吸面罩。
她的眼睛轻轻地闭着，卷翘的睫毛想两只栖息的蝴蝶，她的脸只有巴掌大小，下巴尖的让人心疼。
她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那么脆弱，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
霍琛的手指隔着玻璃，放在乐小汐脸的位置，一点点隔空“抚摸”她的脸庞，想象她只是睡着了，想象她下一秒就会睁开眼，对他笑。
明明昨天晚上她还在他怀里睡着，他还能感受她的体温，闻到她淡淡清甜的体香，感受她的羞涩和紧张，整整一个晚上，他们是那么的甜蜜。
他祈祷余生能够都像昨夜那样幸福，都能这样拥她在怀。
可是老天无眼，还不到短短的一天，她便再次从死神手里过了一遭。
霍琛无比痛恨自己，痛恨他没能保护好她，他心里如万蚁啃噬一般，他暗暗发誓，那些亏欠过她的人他会一一找到，所有的残害过她的人，他一个都不放过。
他会为她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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