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堪流年乱浮生—05
夏煜急吼吼在取款机上取完钱,又怕耽误时间,一狠心就招手打车。前脚刚踏进车门,后脚就想起池城排行第三的吸血鬼就是出租车,肠子都差点悔青了,她死死地盯着计费表的跳动,每转换一个数字,心就抽痛一下。
司机大叔长得很狼狈,行为更是可耻,载着她跑了大半个城,才到夏风指定的派出所。红赫赫的计费表显示138元,递钱的时候她差点哭了,这可是半个月的生活费啊。
幸好警察同志长相纯朴也很友善,她一报夏安的名字,就拿出保释单让她交费,然后领着她七七八八地转弯子,最后在走廊尽头看见长胳膊长腿的夏风蹲在地上,一身白衣皱巴巴的。她很没出息地鼻子一酸,最是见不得他一点落魄的样子。
夏风见到她倒是很高兴,一个箭步冲上来死命拍她的肩膀:“丫头,你终于来了,哥哥饿死了。”夏风手劲大得可怕,这一掌下去差点要了她的小命。
善良的警察叔叔看她泪眼婆娑的样子,几分同情几分不忍地看着夏风摇头:“对妹妹好点,这样好的妹妹现在上那去找,你还欺负她。”
夏风很没气质地点头哈腰:“记住了记住了,警察同志教育得是,回头见。”
夏煜见他又胡言乱语,一时恼火,揪住他的领口就往外拖:“你不是饿么,赶紧去吃东西,我下午还有课呢。”
出了派出所的门,夏风恶鬼投胎一般冲进附近一家肯德基,风风火火叫了一桌子吃的,就开始狼吞虎咽。
夏煜嚼着一根薯条,突然又生不起气来,心里只是心疼他又忘记了吃饭,心疼他越来越清瘦的身体,心疼……这种心疼一直持续到他独自一人吃完整桌食物,夏煜敛着头去付账。
吃得太多,夏煜强行拉着他沿着公路走回学校。不一会夏风就哀嚎:“你不是还要上课,我们打车吧。”
夏煜一脑门子火瞬间被点燃:“没钱。”
是真的没钱了。
“怎么不多带点钱,坐车回去多快,兴许你还能赶上点名呢。”夏风细长的眉眼微微皱起,像一个撒娇的孩子。
夏煜唇角动了动,无声地低下头。她专心踢脚下的石子,帆布鞋子磨搓一声,石子就滚出一寸远,她瞄准了,走上去接着踢,鞋子边沿都刮出了毛。
夏风也不再说话,双手插在口袋里,偶尔哼着歌,不经意眼神会泄露一丝空远落寞。
第一抹夜色降临,池城已经华灯初放,霓虹柔魅似璃。夏煜精疲力竭地虚脱在学校门口,趴在镂空铁门上再也不想动,夏风伸脚踹她的小腿:“赶紧回寝室去,我也得回学校了。”
夏煜没有理会,而是两眼愣愣发直,幻想这时谁要给她两个肉包子,献身都能商量。发怔间,突然脚底一虚,整个人都腾空了,她还未来得及尖叫,夏风吸着气直嚷:“丫头,你该减肥了。”
校道上人来人往,虽然不乏小情侣拉着小手你侬我侬,但夏风惊世骇俗的举动,她还是被噎得面红耳赤,捂着脸尖叫:“赶紧放我下来,快啊……”
夏风不耐烦,低吼:“别啰嗦,重死了。”
她扭捏了半天,就不叫了,被人抱着走多舒服,她的脚底估计都烂掉了。再说,这都夏风欠她的。
保释他出来就花了五百块,这个月的生活费又去了一大半,她以后每天都得花心思吃什么去节省。
其实,她已经很瘦了,瘦得自己都心疼。可是夏风是个大笨蛋,还说她重。
两个经过的女生奇怪地看了他们几眼,眼神干净什么都没有表示。夏煜突然很泄气:“你说,为什么别人都认为我是你妹妹?”
从小到大,身边的人都道他们是兄妹。上高中时,他们俩的班相邻,两人经常在一块斗嘴掐架,可是就是传不出绯闻。有一次老师把他揪到走廊上罚站,问为什么不做作业,还顺带把她也叫出来,训斥:“怎么不管管自己的哥哥。”
是因为同一个姓吧。夏风当真蹙着眉认真想了许久,觉得这个解释最好。
“绝对不是因为长得像,你这么丑。”要死不活地偏要加上后面一句。
夏煜在他怀里扭来扭去,挣扎了半天,终于找准地方,狠狠掐下去,引得他一阵狼哭鬼嚎,路边的行人频频注目。
掐完揉揉手指,夏煜心里也没有舒服一点,仰着脸看他还在龇牙咧嘴,不得不承认,他确实长得很漂亮,剑眉薄唇,皮肤白,又不长痘,纤长的眼睫毛像是假的一般精致,眼角一笑就带三分桃花意,怎么看都觉得养眼。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你除了一张皮相,就是脑残白痴加混蛋。”她大声嚷,一时岔了气,被自己的口水噎到。
夏风摇摇头,鄙视她的失态。“除了皮相,我还有力气,你没见我抱着你走了十几分钟也照样风度翩翩么。”
夏煜气得扭开头,不看他欠抽的脸。
他这样的人,能活得肆意妄为,无法无天,就是靠一张厚脸皮。有时候,她真想用刀去戳戳,莫不是坚硬如铁吧。
她一路胡思乱想,回神过来就到了寝室门口。一轮月色正好,将寝室楼的影子倾轧在地,她站在亮处,他站在浓影处,她看不到他的表情,而他看她一览无余。
夏风打着哈欠说累了,要回去睡觉。夏煜一想,他的学校离这还要走半个小时,一时心软,把手上最后剩余的一百递给他,打车回去吧。
夏风十分开心地接过钱,对着她的肩膀又是一掌:“丫头,哥哥就知道你够义气。”一张白玉脸笑得像朵花一样。
他乐颠颠地走了,她一转身,就疼得泪流满面。她一边擦泪,一边自言自语:“肩膀估计都肿了。”
“煜煜。”有人叫她。
夏煜睁着残红未消的眼看着常宇,还是忍不住开口提醒他:“不要叫我小名,连名带姓地叫,听着怪矫情。”
常宇只是一笑,露出亮白的牙,明晃晃的。
“给你的宵夜。”常宇递过来一个塑料袋,还冒着热气,她一看,果然是肉包子,莫名其妙就心虚,在心里念:“神!我刚才心里想的事全当放废弃,当不得真。”
“哎呀!快熄灯了,你回去吧。”她心虚地跑开几步,朝常宇罢手。
“你小心点,别摔跤了。”万年不变的温温调子。
刚回到寝室,暖暖就跑过来抱住夏煜,摇着她的胳膊说:“我今天替你答到了,用什么谢我啊。”
夏煜看看手上的包子,咽了咽口水,心一横:“给你的。”
暖暖欢天喜地跑开,夏煜拿了衣服去洗澡,经过叶子旁边,叶子还是一脸悲壮地敲键盘,她瞅过去看,叶子很火大,几乎是咆哮:“不要惹我,今晚稿子赶不出来,你们谁也别想好过。”
暖暖咬着包子,惊恐地过来拉她:“好姐姐你去洗澡吧,千万别恼怒这尊佛爷。”夏煜知道叶子的厉害,赶紧溜到浴室洗澡。
夏煜在浴室呆了很久,久到不会一发呆就掉眼泪时,才昏呼呼地出来,被水汽蒸得太久,白惨惨地一张脸,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都觉得很恐怖,连嘴唇都是惨白的。
夏煜和暖暖很乖地爬到床上睡觉,不弄出一丝声响。寝室里除了敲键盘的声音,只听得见阳台外面偶尔风路过的声响。
夏煜一闭眼就睡着了,半夜醒过来,叶子刚好关电脑,眼底的疲倦让她有点动容,叶子就是这样执着的一个人。
夏煜小声地叫:“叶子,过来说说话。”叶子搭耸着眼皮,诧异:“你怎么没睡,是被我吵醒的,还是自己醒的?”
夏煜憋着嗓子:“是被你吵醒的。”只有这样说,叶子才会愧疚得什么都听她的。
“你等会,我洗完澡再陪你说话。”
浴室里有很轻的水声,夏煜闭上眼,夏风笑得明亮耀眼的模样就蹦出来,像中毒了一样,关掉,再蹦出来,一直持续。她有些头疼,很是闹心。只要见夏风一次,她就不得安宁。
叶子浑身冰凉地钻到她的被子里,她被冰得惨叫,叶子及时捂住她的嘴巴,呜呜地嗯了两声才适应过来。
叶子闭着眼平躺,呼吸声极浅,夏煜几乎以为她是睡着了,还是闭气了。
“睡着啦?”她轻轻问,想着自己也睡好了。
“没呢,起码要酝酿一个小时才能睡着,这是熬夜的后遗症,累到了极致,反而睡不着。”
夏煜有些心疼:“这样辛苦,你干嘛还要不依不饶。”
叶子良久才叹了一声气:“没办法停下来,就折腾呗。”完了,又说:“你叫我过来要说什么,赶紧说。”
夏煜忍了忍,用食指和拇指磨搓着枕巾上的流苏,良久才说:“没啥想说的,就是无聊。”
叶子气得伸手去掐她的腰,掐得不疼,但还是事先捂住她的嘴。
“我去见夏风了。”夏煜抓住叶子胡乱掐她的手,声若蝇吟,她不知道叶子听到没有,反正叶子松开她,转身背过去,再没说一句话。
第二天夏煜的脚肿得比包子还大,让暖暖代替请了假,坐在电脑前欲言又止,夏风的qq头像永远都是暗的,他上网不聊q,也从不发短信,有事从来都打电话。
他就是这样一个怪人,当初高考完,他说不要念书,不自由。她特地跑到他家去,拉着他瞎聊了一个下午,最后才说,不喜欢上课就不去,到学校挂个名也是好的。
其实,她是怕他没有学校给圈着,就会消失不见,那样,她也许就不能再看到他了。
他着实无聊透了,常常出没派出所,但他说他不打架,不过是劝架,最后却把打架的双方都打爬下了。她总拿钱去赎他,其实挺愧疚的,感觉是在助纣为虐。
夏煜叹了口气,扑倒在被子上翻来覆去,隔壁的小寻来敲门,她忙装出病怏怏的模样,小寻跟她是一个辅导员,可不能露馅。
小寻晃着一个便当,指着楼下说:“常宇叫我送来的。”
夏煜摸着还热着的便当,隐匿着脑袋往楼底看,常宇还站在那里,衣线笔挺,眉眼安好。
夏煜忙缩回头跑回寝室吃便当,吃着吃着,突然难受得想哭。其实她很久没吃肉了,钱全花在夏风身上,她把自己搞得很狼狈,躲着叶子躲着暖暖,更不见常宇,一个人挨饿或是啃馒头。
太不值得了。
她常这样想。常宇是十足的模范好男友,而夏风呢,只会在有事时,才记起她。打小他们三个就玩在一起,三个人的名字两两都同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只对夏风好,常宇只对她好,而夏风却是一阵谁都无法把握的风,一飘就不见了。
夏煜吃完便当,打开私密博客,半天写下一句话:“如果,夏风明天来见我,我就认了。如果,他不来,我就回到常宇身边。”
写完她有点后悔,想删掉,但也想赌一把,总不能一直这么耗着,太累人。她不是叶子,对一件事一个人,执着到发狂。
电脑另一端,夏风看着她一个字一个字打出来,有点晃神。他其实很卑鄙,无良地控制了她的电脑,每天她的一举一动,博客密码,日记文档,他都能看得到。
他靠在椅子上,第一次很矛盾,去还是不去呢。他总是想赶走她,所以每每那么折磨她,现在她终于累了,要放手,他心里竟然是舍不得。
果然,所谓的爱情,都是这么折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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