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HX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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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妮茜感觉自己生病了。
她总是疑神疑鬼、惊慌失措,怀疑有人在跟踪她,暗中窥视她。
但这是不大可能的。
她只是一个低调的舞蹈演员,在一个沿海小城的剧院里上班。这里并非她出生的城市,没有朋友熟人生活于此,而她除了上台表演,也几乎不与人交流——事实上,不排练剧目时,她甚至都很少走出家门。
在舞台下,库妮茜还有点恐惧人群,总是莫名感到无地自容。因为这个,她去年年底还拒绝了一个很好的工作机会。当时新剧目《寻找娜塔》第一次公演,台下恰好坐了一个来这度假的舞剧导演,他特地送上花篮,堵在后台门口等她,盛赞库妮茜的美貌无与伦比、舞蹈表演动人心扉,并极力邀请她到巴托奇亚共和国的大城市工作,给出了很高的薪水。
因为他给的实在太多了,库妮茜忍不住在网上搜索了这个人,发现他竟然真的供职于一家著名大剧院,给出的名片也是真实的。但犹豫再三,她还是拒绝了,不只因为她怀疑这家伙只是想骗色,还因为在大剧院跳舞难免要接触更多人,有更多应酬。
导演再三劝说她,在小地方跳舞会埋没她的才华,让她明珠蒙尘,但库妮茜并不在乎。她不觉得自己多有才华,只想干份工作赚点薪水,当舞蹈演员也并非为了艺术追求,而是她只会跳舞。
总之,还是那句话,她没名气,没朋友,甚至也没什么追求者,生活极其规律而乏味,按理说是不会有人跟踪窥视她的。为了彻底安心,她还雇佣了私家侦探调查,一个礼拜后侦探也说一切正常,并没有什么跟踪狂尾随她,窥视她的住所。
侦探在电话里问:“合同约定的周期还有一个礼拜,要继续观察吗?不过总之钱是没法退的哦。”
库妮茜同意继续履行合同。她也只得承认,她可能确实病了,或许得开一些治疗神经紧张的镇静药物来吃。
这病其实也不是没来由的。
也是去年,去年年初,库妮茜谋杀了她的母亲。
当然,她不是亲自动手的,也没这个本事。
那天夜里,她突然接到母亲的电话,母亲问:“你在哪儿?”
库妮茜为了躲避她才搬到了这座陌生城市,也不知道她如何得到了自己的新号码,不论如何,她鼓起全部勇气,轻轻回应:“我不会说的。”
库妮茜的妈妈便在电话那头破口大骂。
库妮茜被她震慑住了,就像被蛇盯住的青蛙。明明她在母亲鞭长莫及的地方,只需要挂断电话即可解决麻烦,但她浑身僵硬,如同过去二十年一样惶恐不能自已地呆立在茶几面前,一动也不敢动地听完了这长达十五分钟的辱骂。
最后,妈妈冷冰冰地说:“你这自私自利的臭表子,骨子里和你爸爸一样下贱,做事只考虑自己,不管别人死活!他死在什么森林魔兽嘴里就是报应,不然我也一定拿刀给他剁成一块一块的!你也和他如出一辙,你忘了是谁培养你跳舞,是谁管教你长成一个体面人?我花了多少钱!到了你该报答我的时候,你如同一只阴沟老鼠一样逃跑了!肮脏的表子!乌克西姆会长有多喜欢你,就有多生气!我损失了多少戒尼,多少生意,你知不知道?你应该自己去承受他的怒火,祈求他原谅你!现在,立刻向我道歉!”
库妮茜已经满颊泪水,但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哭泣的。她满脑子浆糊,只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有它独立的意志:“对不起,妈妈。”
“告诉我,你要继续在外面浪荡,做一个别人眼里的脏表子,还是听从我的教诲,回来做一名体面淑女!”
“我会做一名淑女。”
“你的地址是多少?”
库妮茜告诉了她。
“明天我坐飞空艇去接你。你要再敢逃跑就死定了,我会拖着你的头发干脆勒死你,你这烂货!就当我白养你了!”
电话被挂断后,库妮茜梦游似的又呆呆站了一分钟,才双膝一软跪倒在茶几前,如溺水的人忽然得救一般,嗬嗬地剧烈喘息起来。
当天晚上,她又一次失眠了。
凌晨三点钟,在喝完一瓶白朗姆酒后,她决定要谋杀那个女人——否则她真的活不下去了。可是库妮茜不知道该如何做,也不认识什么可靠的杀手,这好像离她的生活太遥远了。想了很久,她凭印象在网上搜索“揍敌客”,没想到真的找到了官网,于是拨通了他们的总台号码。
话筒里先是响起一段枯枯戮山旅游宣传介绍,甜美女声伴随悠扬的古典音乐,略微安抚了她极度不安的情绪。不一会儿,电话接通了。
“这里是揍敌客。请问您需要什么服务?”
“您好。我想请问,你们可以帮我杀一个人吗?”
“当然可以。您永远可以相信揍敌客。请提供目标人物的具体情报。恕我提醒,您的情报应尽量详尽,否则本单业务将视情况加收额外的调查费用。”
“她叫宝林·戈克,四十多岁,又高又瘦,黑发蓝眼睛,看上去很冷酷……她还在奥克泰尼郡经营一家戈克商行。”
“请问您是否能访问揍敌客官网?如果可以,请将目标的照片发送至商务邮箱。若您所在地区限制访问,我也可以提供邮箱地址。请您知悉,如果没有照片,本单或视情况加收额外的调查费用。”
“好的。”
库妮茜从床下拖出一只落灰箱子,翻找出一本旧福音书。书页里夹着一张合照,她站立着,穿着一身白丝绸长裙,头戴珍珠发卡,神情迷茫的像一只鸽子。而母亲坐在她身前的沙发里,双手叠放在黑天鹅绒裙面上,她指间的蓝宝石戒指闪烁着冷厉的光,就如同她瘦削脸孔上的蓝瞳,只看一眼就让库妮茜痛苦不已。她颤抖了片刻,用手机拍下照片,发送了过去。
“感谢您的配合。目标是坐在沙发上的女人?”
“是她。”
“根据您的情报,我们已确定目标人物确为奥克泰尼郡的宝林·戈克男爵。请问您是否有附加要求?”
“附加要求?”
“您是否对目标的死亡时间、地点,或死亡方式等有特别的想法?”
库妮茜想了很久,低声说:“请让她没有痛苦的死去。”
“好的。鉴于目标人物是比利蒙特及南格兰联合王国的小贵族,并常年雇佣保镖,本次服务总价暂定为600万戒尼。若执行任务过程中,该目标人物被发现为念能力者,或受念能力者保护,则视情况加收1000-2000万戒尼。以上价款含消费税,请问您是否同意此次报价?”
“我同意。”
“请您先给付订金300万戒尼。任务失败,揍敌客将全额退还。”
库妮茜松了口气,这钱她还能付得起。
于是她按对方报来的银行卡号打了款。
一分钟后,对面在电话中回复:“订金到账,本单业务已派发,最多一周后我们将再次联系您。感谢您的支持与信任,揍敌客将竭诚为您服务。”
这通电话让库妮茜深觉荒诞。她怀疑自己在向百货商店电话订购,而不是雇佣杀手之类的。但她回过神来,忙补充道:“她明天会乘坐飞空艇去波福市,你们不要扑了空。”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
“哦,暂时没有查询到目标的航程订单。如果您确定的话……我可以为您改派订单。我们有人就在波福市附近,那么可以给您算便宜点,本单费用暂计为550万戒尼。请问你需要改派吗?”
库妮茜愣了愣:“好的,谢谢。没想到您这么诚实。”
“这是当然的。揍敌客服务以诚信为本,让客户的每一圆戒尼都花得物超所值。请问您需要收款凭证吗?”
“不……不用了。“
“那么感谢您的来电。祝您生活愉快。”
就这样,库妮茜订购了杀人服务。
挂掉电话的第三天,她妈妈赶到了波福市,死在了赶来她公寓楼下的出租车上。
车停在楼门口,宝林·戈克坐在后座,像睡着一样死去了。库妮茜脸色苍白地等在车窗外,她没有醒过来,司机叫了她好几声,也不见她有任何动作。
突然间,在司机逐渐惊恐的目光中,库妮茜姗姗意识到,揍敌客的杀手已经了结了她的生命。
她不会再醒过来了。
库妮茜长久地站在医院的停尸床前,凝视着母亲的脸孔。她的肌肤不如生前敷粉时那样苍白,透着淡淡的铁灰色,但她的神态异常安详,好像每一丝皱纹都舒展开了,永远紧抿下垂的嘴角甚至微微翘起,仿佛带着淡淡的微笑。
库妮茜紧紧注视着她,不知过了多久,等她终于确信母亲再也不会突然睁眼放出憎恶的目光,像看脏东西一样看她后,她惊恐的心情才慢慢地舒缓下来,也不再感到手脚僵硬,微微窒息了。
当天晚上,库妮茜如约向揍敌客给付了尾款。这件谋杀犯罪仿佛就此告一段落了,但很快她发现不是,母亲永远消失在了她的生活里,她虽然感到轻松,可又觉得心里像漏了一个大洞。
如果说母亲原本是她心上生出的恶性肿瘤,那么将它切除之后,被侵占的心灵组织也即永久缺损了。单凭幻想,她也不清楚这个大洞上,原本应该长出些什么东西。
她试图窥视这漆黑又深不见底的大洞,但没有什么收获。直到某一天夜里,这心里的洞忽然出现在了她的房间中。
它大约直径三米,正如想象中一样,一个漆黑而深不见底的漩涡。大约过了十几分钟,没等库妮茜真正接受它的存在,它便缓缓涡旋着,湮灭在了空气里,只将一具尸体留在了卧室的地板上。
那是一具新鲜的女尸。它体型高瘦,黑发盘起,脸颊泛着死灰色,嘴角挂着淡淡的安详的微笑。
宝林·戈克被焚化后的第三个月,她再次回到了库妮茜身边——以尸体的形式,被一个黑洞吐了出来。
库妮茜惊恐万状,远远注视着它直到天光大亮,但它仍旧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甚至逐渐开始散发出一丝不太美妙的气味。她不知道该拿这尸体怎么办,也不敢去出门上班,心底困惑万分,还担心过阵子它会完全臭掉。
几小时后,她又一次拨通了揍敌客总机号码。
“这里是揍敌客。请问您需要什么服务?”
“您好。请问您还记得我吗?”
“当然。您是回头客了。尊敬的戈克小姐,您有新的目标了吗?”
“不……这次不是。我不需要杀掉谁了。”
“很抱歉小姐。揍敌客的其他类别业务,通常不对普通客户开放。您的消费额度太低了,如果不是杀人的话,请恕我们无法为您服务。”
“您还记得我上一次的任务吗?”
“是的,我们还保有记录。”
“我想您很难相信……但这件事太离奇了,我也只能同您说,请您帮助我了。”库妮茜艰难措辞着,“她死后,尸体已经焚化了,我亲眼所见。但昨天晚上,它又出现了。”
“我恐怕没能理解您的意思。”
“我的房间里,现在又有一具她的尸体。宝林·戈克的尸体。”
话筒里的人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凝重了一些。
“好吧。既然有关于上一次的订单,那么请您先将它的照片发送至商务邮箱。”
库妮茜照做了。
不多时,话筒里的人又开口了。
“通过一定的技术手段,我们相信您的话是真实的。但也请您理解,这一具尸体显然还新鲜,绝不可能是三个月前的那具,事实上它与揍敌客的订单履行情况并不相干,我们对它不负应尽的责任。”
“我明白。我只是想请您帮我处理。”
“波福市当地有几家公司提供垃圾上门回收服务,就是您苦恼的这种特殊垃圾。我可以给您提供他们的电话或邮箱。”
“可是我只信任你们。”
话筒那头的人正色道:“感谢您对揍敌客的信任。不过我还是建议您将这件事报给当地的猎人协会分会处理,因为正常来说,同一个人的尸体不可能有两具,除非出现了特殊情况。不将这特殊情况解决,只处理尸体或许于事无补。”
“您说得对。确实有奇怪的事发生,这奇怪的事和我自己有关。”库妮茜缓缓思考着,“猎人协会能解决我身上的问题吗?我好像能让一个黑洞出现,洞里掉出了这具尸体……不,不是我让它出现的,它是自己突然出现的,但是我想象中的样子……”
她对猎人协会一无所知,但保有一丝微弱的好感,因为她的父亲应当是一名猎人。
她没有见过他,只听母亲说他被魔兽吃掉了,但三个月前的遗产继承程序里,她在银行保险柜中发现母亲留存着他的猎人证。据律师说那东西值很多钱,也是父亲唯一留下的痕迹。
库妮茜想:“这具尸体出现的很特异,也与谋杀无关,找猎人协会来处理也未尝不可。”
话筒那边的人也没料到情况如此。
他迟疑了一下,开口说:“如果这件事不是有人暗中操纵的话,那情况就不那么复杂了。请您稍等一下。”
话筒那边安静了几分钟。
“这里是揍敌客。请问您还在吗?”
“我在。”
“我询问了您上次订单的执行人,他出于个人意愿,有兴趣承接本次委托,也有能力解决发生在您身上的问题。”
对这位拯救了她人生的不知名杀手,库妮茜显然抱有更多一丝的好感。
于是她说:“那太好了。我要付多少戒尼?”
“这不属于总台派单,您可以和他单独商议。您的地址方便告知吗?他会顺便上门替您将尸体处理掉。”
库妮茜告诉了他。
“好的。那么三天后,他将登门拜访您。”
“请问我该怎么称呼他?”
“伊路米·揍敌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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