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HX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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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妮茜一时间愣住了。
她缓缓消化着他的话，等真正意义上听懂了，却意外发现「宝林·戈克又死掉了」这件事，好像并没有给她造成任何打击，尽管复活的她似乎并没有什么可指摘的、令人不满意的地方。
这是为什么呢？
揍敌客先生第一次杀死母亲的时候，她虽然感到轻松，但这轻松也饱蘸着痛苦与悲伤。可这一次，母亲明明似乎变得更加合乎她的心意了，为什么她的死亡却令人毫无触动，仿佛一个无关的陌生人……
没错。
哪怕她和从前长得一模一样。
……哪怕她变得更好了。
库妮茜忽意识到，复活的宝林·戈克，在她心中就像一个陌生人一样。
她陷入了旁若无人的思索中，越来越感到隐约的动摇。
她对复活的宝林·戈克好像并没有感情，那么她的感情寄托在了谁的身上？
是原来那个母亲吗？
她竟对母亲那些可怕的特质存在着感情吗？
不，绝不可能！
她绝不会复活原来的那个宝林·戈克！
那么……那么她究竟想要什么？
她究竟在渴求什么？
忽然间，她听到揍敌客先生开口了。
“看起来你好像很在意我的行为。”
“这对你是太突然了一些。”
“嗯，是我的问题。”
他的声音仍然是平淡无波的，虽然在道歉，但似乎听不出什么歉意。
库妮茜不由又把思绪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没关系，揍敌客先生。”
她听到自己这么说。
可下一刻，她又意识到，她好像真的觉得没关系。这似乎也是很奇怪的事，揍敌客先生刚在她的厨房里杀了人，可她好像并不感到害怕！
这又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杀的人她不在意，因为没有见到尸体，因为从前就拜托他杀过一次了？
库妮茜缓缓回过神来，发觉自己不知何时正定定望着揍敌客先生。
她突然又紧张起来——
他刚杀了她的「母亲」，可她却不感到害怕，还答复「没有关系」，这是不是太奇怪了？
他会怎么看待自己？
但这紧张还没来得及发酵，伊路米·揍敌客便在她的目光中微微歪了下头。
“没关系吗。”
“这样的我没有让你觉得反感吗？”
库妮茜立刻摇了摇头。
她费劲地梳理了一下语言，轻声道：“我不会反感揍敌客先生。嗯……但是，这件事让我觉得十分困扰……我现在的心情很复杂。”
于是她又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她好像很甘愿在揍敌客先生面前诚实地表达自我。而且，这件事在面对他时，似乎也变得远不如平时那样困难。
伊路米·揍敌客深深地凝视着她，然后用「我明白了」的语气接过了她的话。
“原来如此。”
“感觉轻快了很多呢。那么我以后会尽量留意些，不会让这种事困扰到你。”
他似乎并没有完全理解库妮茜在困扰些什么。
但库妮茜自己也没有想清楚，她迟疑了一下。
“那么，现在是要复活她吗？”
“你不想要复活她了吗。”
库妮茜想了想，感觉还是想要那个宝林·戈克再出现。也许她只是因为出现的时间还太短，所以才看起来很陌生？
何况不管如何，她想要的答案似乎还要从这陌生的宝林·戈克身上寻找。
她发动了自己的「念」——
可奇怪的是，黑洞出现后，又一次很快消失了，什么也没留下。
库妮茜感到有些惊讶。
“揍敌客先生？”
伊路米·揍敌客思索着，向她寻求答复。
“你刚才有足够「渴求」吗？”
“嗯。其实如果我不认真渴求的话，就算发动「念」，那个黑洞好像也不会出现。”
他点了点头。
“有没有感到疲惫？”
库妮茜正要回答没有，却忽听到有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那声音自厨房那边的窗外传来，隐隐约约的，她不是很确定。
但这也不是很重要的事，于是她仍旧回到这话题上来。
“我还好。”
“那么休息一下，我们再试最后一次。”
十分钟后。
库妮茜依言又试了一次。
这一次，随着那黑洞出现，她终于感到了不适，如果依经验而谈，那有点类似失眠又喝醉了的感觉。
但幸好，这一次成功了。
黑洞里走出的宝林·戈克半点没察觉到奇怪之处，似乎还继承了之前的记忆，只是笑着说：“我刚才给水产商店打了订购电话，一会儿如果有人按电铃，那么估计是他们上门送货来了。”
她看起来依然很陌生。
但她刚被揍敌客先生杀掉过一次——
库妮茜感到这张与母亲如出一辙的面孔所引发的惧意似乎也因此被削弱了，换句话说，虽然仍长得一样，但这位宝林·戈克与母亲的不同愈发鲜明起来。同时，这也唤醒了库妮茜心中的一点歉意和同情。
于是她轻声答：“我知道了。”
宝林·戈克温柔地看了她一眼，重新向厨房去了。
库妮茜望着她……
不对！
厨房里还有尸体呀！
库妮茜当即不知所措起来。
“揍敌客先生！”
“怎么了？”
他的反应令她困惑万分。
“她去厨房了呀！”
伊路米·揍敌客似乎这才明白她在担心什么。
“没关系。之前那个被我处理了一下，已经不在了。”
“……？”
他关注着她，见状思索了一下。
“你很好奇吗？”
“我对她的处理比较复杂，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这可能是会令你困扰的事。”
库妮茜还是很迷惑，但她其实也不是非知道不可，听到他这样的口吻，便不打算再问了。
“好吧，揍敌客先生。”
“很高兴你能接受我的好意。”
伊路米·揍敌客点了点头，转而说起了正事。
“通过刚才的事，你身上「念」的规则进一步得到了证实。你的「念」如果想要制造出「人」，那这特定的「人」必须是世界上唯一的那一个。”
库妮茜认真听着。
伊路米·揍敌客又提醒了她一句。
“刚才你说过，她不懂厨艺？”
“是的，她从前几乎连倒杯水都要仆人来做。”
“那么你的「念」不止能修正她的记忆、情感、个性与意志，还可以赋予她本不具备的能力。”
他的目光中似乎含着淡淡的赞许。
“很不错。”
“以后当你更加掌握自己的「念」……或许，你还能赋予她更多。”
电铃忽然响了——
“茜茜，开一下门好吗？”
宝林·戈克在厨房温柔地喊了一声。
送货员到了。
大概又是陌生的男人。
库妮茜抵触地想着，却忽地愣住了。
伊路米·揍敌客看了她一眼，替她从沙发上起身，到门口拿起了话筒。不知话筒那头说了什么，他应了一声，按下开门钮，在门厅平静地等了片刻后，打开了公寓的门锁。
送货员正好站在门口。
那陌生的男人很客气地笑了：“真巧啊，刚准备敲您家的房门呢。”
伊路米·揍敌客没有回应，只伸手接过了冰盒。
“承惠84300戒尼。您是刷卡还是付现呢？”
他又递出了一张卡。
库妮茜顿时惊醒了。
她立时从沙发椅上站起来，急切又难为情地走过去叫住送货员。
“等一等！请让我来付款！”
送货员迟疑了一下，抬头去看面前来开门的男人。
伊路米·揍敌客终于对他说了话。
“刷吧。我来付也一样。”
库妮茜还没来得及把钱包拿出来，送货员却已经认可地点了点头。
“您说的是，都一样的。”
“请输一下密码。”
“没有密码。”
伊路米·揍敌客付了钱，关上了房门，又把对方递来的宣传单放在了手旁的矮柜上，顺便扫了一眼。
“是新开的店。离得很近，难怪送得这么快。”
库妮茜的脸红透了。
她从来没想过招待揍敌客先生吃饭，最后竟然要他付款买东西！
“真不好意思，龙虾的钱稍后我会一起打给您的。”
伊路米·揍敌客看了她一眼。
“不需要。那是两码事。”
他解释了一下。
“中午的饭我也要吃，我来付也可以。”
“你很介意我来付吗？”
库妮茜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说好了要招待您的呀，怎么可以让客人来付款……”
伊路米·揍敌客淡淡地回应了一句。
“没关系。不用放在心上。”
她还想说点什么，但宝林·戈克从门厅另一头走了出来，笑着接过了盛龙虾的冰盒，又有点奇怪地问：“怎么都站在这里？去客厅聊会儿天吧，如果需要帮忙我会叫你们的。”
库妮茜看到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刚才发呆的原因。
她回身走进客厅里，对伊路米·揍敌客招了招手。
“揍敌客先生，请过来一下。”
他没有说话，但确实走了过来。
库妮茜微微踮脚，歪头越过他的肩膀，向门厅那边悄悄张望。
“不用看了。她已经回到厨房了。”
“所以怎么了吗？”
她立时相信了他的话，松了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发现。
“我根本不知道任何水产商店的送货电话。”
伊路米·揍敌客没有立刻开口，似乎有点意外。
“你不知道？”
“是的，我甚至压根不知道附近新开了这样的店。可她竟然知道我不知道的事情！”
伊路米·揍敌客沉默了一会儿。
“看来，你的「念」还能够补全她。”
“因为经历被变更为「与你一起生活在这里」，所以自然会对这座城市有一些属于自己的记忆吗？真实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东西，只要符合你身上「念」的规则，就可能会成为她的一部分——”
“……你可以创造你所不知道的、没有概念的东西吗。”
库妮茜也听得怔住了。
“……我可以吗？”
伊路米·揍敌客低头俯视着她，用一种她看不懂的、平静而执着的表情。
“看来得尝试一次。”
“……”
“真是不可思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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