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举家投秦（一）

枋头一战，桓温三十万大军被慕容垂八千骑兵杀得掉盔弃甲，狼狈逃归，慕容垂的赫赫声威让各国闻风丧胆、望而生畏。

秦国朝野一时之间都议论纷纷，认为燕国实力强大，慕容垂英勇无敌，关中三辅地区将要面临燕国强大的军事入侵，坊间甚至有言慕容垂已在整兵伐秦，一时间各种传言使朝野上下人心惶惶。

苻坚召王猛、李靖、苻融、权翼到御书房议事。

苻坚道：“当初，燕国太宰慕容恪病逝，新主初立，太后预政，慕容评无能，我们曾计划进攻燕国，只是因为忌惮慕容垂的威名没有发动。果然，慕容垂大败桓温，威望如日冲天，我们要想灭燕恐怕再也不能够了。”

苻融也略显无奈地道：“燕国只要有慕容垂在，我们就别想东出中原了。”

众人一时无语，只有王猛面露哂笑，似乎毫不在乎。

苻融见状急问：“丞相何故而笑？难道我们说错了吗？快请丞相明告。”

王猛扬一扬嘴角，冷笑道：“慕容垂此番立下大功，想是必死无疑了。”

“为何？”苻坚一面惊愕。

“功高盖主，国无所赏，必死！王弱臣强，遭主猜忌，必死！建立大功，邀功争赏，必死！慕容垂三条皆全，何能不死！”

苻坚颔首道：“自古君臣相者知少之又少，千年之下，也就齐小白与管仲；赢渠梁与公孙鞅；刘备与诸葛亮如此而已。为人主者，必须时刻警惕，朕希望能与众卿共勉，方可不忘始终。”

苻融不由叹息道：“果如丞相所言，慕容垂就可惜了。”

李靖道：“慕容垂若走头无路，很可能会举家投秦。”这位上将军的见解常出人意表，却又屡试不爽，实在让人不得不信。

权翼疑惑地问道：“慕容垂乃燕国皇族，为燕国建立盖世功勋，朝中势力强大，爪牙众多，以慕容垂在燕国的军心民望，如果他不肯引颈就戮，而是发动政  变，完全可以取慕容暐而代之。就算退一步，引兵据守，割地为王都不失为上策，为何会投奔敌国，走此下策？”

苻坚听权翼所言，神色略微一变，李靖与王猛两人相视一眼，这对老搭档心中了然。在这个封建礼制等级极为森严的制度下，正统、正朔的观念对封建君王统冶是否合法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篡位即是谋反，在上位者最猜忌的就是谋反，这是最不能触及的，苻坚正是通过发动政  变登上皇位的，权翼在不经意间触了苻坚的禁忌，自知失言，表情尴尬，低头不言。

王猛连忙向苻坚道：“此事也并非不可能，若慕容垂不被燕国所容，穷途末路之时极有可能投秦。”

苻坚为一代圣主，有一统天下，荡平六合之志，心胸气量绝非常人可比。他十分欣喜道：“慕容垂若真来投秦，则是天助大秦。上将军一向有神机之算，此事交由上将军全权负责，一要注意边境燕军的动态，防止燕兵有侵秦的行动；另外多派使节、探作留意燕国的朝局变化。”

众人遵命，各自退出。

一如李靖所料，慕容垂果然强渡黄河向西投秦而来，后面紧追着燕国一队人马，领头的正是燕将吴归。

李靖早已在此等候，他让过慕容垂、慕容婉等人，策马上前拦住了燕将吴归，仅一个回合，将吴归挑于马下，燕军就算有再不要命的，也不敢上前了。

李靖与慕容垂一行通过谷口，向陕城方向撤去。

慕容婉当日与李靖在陕城一别，不期今日在陕城再遇，境况已是天渊之别，能再次相遇，少女家由衷的情怀自有说不完的依依之意，道不尽的绵绵心事。

苻坚得到慕容垂举家来投的消息，真是大喜过望，令李靖马上护送慕容垂及其家眷到长安，自己亲率文武百官到长安郊外三十里迎接。

慕容垂燕颔虎须，仪表威武，不愧是天下第一战神。苻坚亲握慕容垂的手道：“上天将大王送到秦国，这是上天对苻坚的眷顾恩赐，天下的英雄豪杰，一定会聚会在一起，朕冀望与大王一同平定天下。到时候，朕去泰山封禅，禀告天地，把大王送回故乡，世代封邑于幽蓟，苍天为鉴，绝不食言。”

慕容垂大为感动，连忙下拜答谢道：“流亡之人，能免一死已是万幸，万不敢有此奢望。”世子慕容令、侄儿慕容楷连同世子慕容宝诸子，以及夫人段氏、女儿慕容婉等一众皇子、公主，大燕帝国的亲王贵胄，也跟随着慕容垂之后伏地叩拜。

苻坚哈哈大笑，欣喜非常，逐一扶起、婉言宽慰，当目光落在小段氏夫人和慕容婉身上时眼放异彩，简直惊为天人，目光久久不愿移开。苻坚心思的微小变化，已经被三个人同时敏锐地察觉到。慕容垂，能为常胜之将，对事物的观察力自非常人可及，更何妨现在是举家来投，人在屋檐之下，生死荣辱皆在别人一念之间，颤颤惊惊，如履薄冰，一切谨小慎微，如何不能察觉君王心思的变化；王猛，身为秦国丞相，苻坚第一重臣，心计智谋无人能及。慕容垂名重天下，今日以大燕亲王之尊举家来投，苻坚亲出京城三十里迎接，这是皇上爱将之心，慕容垂这等人物也值得君王以礼相待，但是王猛却从此中感觉到一点异常，内心处隐隐有一种莫名的不安，对周围环境任何一点的改变，自然心如发丝；另一人自是李靖，特种侦察兵出身和与生俱来的敏锐观察能力，更兼经历了无数的沉浮磨砺，对其中一切微妙的变化自然亦了然于心。

自慕容垂举家来投，苻坚特别厚重相待，每次朝会都忍不住对慕容垂父子、叔侄凝神注望，关中士子和百姓平日都听说慕容垂的威名，更兼苻坚对他们倾心推崇，各方人士自然都纷纷以能结交他们为荣。苻坚更是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特别加赐慕容垂为冠军将军，封宾徒侯；长子慕容令为积弩将军。封赏给他们族人的财富数万万之多，赏赐给慕容垂的府第是长安城中最富丽的住宅，以处处彰显对慕容垂的尊荣和宠爱。

自慕容垂投秦后，王猛内心的不安似乎越来越强烈，是什么令他感到不安呢？慕容垂来投不是一直都是秦国上下所希望的吗？秦国得到慕容垂胜过千军万马，灭燕可谓指日可待，建立伟大功勋的时刻即将到来，那是什么令到自己越来越不安？是因为苻坚亲到城郊三十里迎接慕容垂吗？是因为苻坚停留在段氏元妃和慕容婉身上的目光吗？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呢？王猛的内心一时没有答案，或者他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自认为让所有人都会认同的，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劝说苻坚，他的感觉是对的。

“丞相大人到。”李靖忙出府门迎接，王猛已下马入府，面色低沉，似乎心情不佳。

李靖见状心中已明了七、八分，笑着道：“不知丞相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还望丞相恕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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