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怅然若失
在这个世界上,总是有不同的人选择着自己不同的生活方式,而那大部分都是没什么意义的,活着,做一些事确定自己活着,其实就是如此而已。这话不是澜说的,他对人生的真谛没研究,是司马懿对他说的。
耳旁是海浪哗哗的声响,一声接着一声,拍打在身上,澜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了,他冷得发抖,求生的本能让他拼命抱着手中漂浮的模板,随着海面上下起伏。嘴唇微张发出断断续续的喘息、胸口大幅度地起伏着,他……还想不死。
就在这时,耳旁传来了一声耸入天际的货轮鸣笛声,紧接着便是吵吵嚷嚷的一阵嘈杂。他隐隐听到船上有人在说话,紧接着,失重感骤然充盈于身躯,澜凭着本能伸手想要伸手抓住什么,却在碰到一个冰冷的金属物后,着力的手腕发出“咔嚓”一声响,立马传来钻心的疼痛。
骨节清脆的响声让人牙根直发酸,随之而来的是让人眼前发花的痛感,五根指头立马就像被抽去骨头一样失去了力道,充血的眼睛费劲的想要睁开,却也只看到了一抹不属于大海的蔷薇红,那样明艳鲜红的颜色,含苞待放的生命力……真好看。
澜做噩梦了,半梦半醒之间,身体的每一处伤口成了最痛苦的摧残,糜烂的伤口组织刺激着肿痛的加剧煎熬着他已经伤痕累累的身心,他在那段魔障般的往事的梦魇中艰难的挣扎着,沉重的身体最终连呼吸的力气几乎都失去了。直到最后,他都没能保护好那个小鬼;直到最后,他已经不确定自己是否活着了。
“他伤的很重,不知道能不能撑得过今晚。”是个女子的声音,澜并不熟悉,刺客的本能让他觉得,她是没有恶意的。身旁还有个男子的气息,他意识微弱,只觉得周围模糊一片。
“船医说只要度过今晚,他就会好起来了。”只听那男子叹息一声,对女子说话的语气十分温柔:“萤,这人身上伤口都是刀伤,明显不是善茬,你执意要救他,万一惹上了什么人……”
被叫做“萤”的女子微微摇头:“不管出什么事,马可会保护我啊。”
那男子笑了笑,道:“明天我们就到海都了,那是我的故乡,你随我回去吧。”
他们后面又说了些什么,断断续续的,澜听不真切,被疼痛所麻痹的胸口此刻烧灼起来,他觉得自己又掉入了不见天日的黑暗中,每次要被吞噬时,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拽着自己、试图将自己拉出深渊。
然而一旦回头看了,也只是无尽的黑暗。
那若有若无的、拼命想要拉回自己的力量。
那是无形中生死的较量,意识陷入混沌,他记得他是澜,是魏都刺客,是别人口中的“不祥之刃”,是在禽狝计划里踩着累累白骨唯一生还的刽子手,冥冥中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控制他的身体,从而是控制他的思想,然后是他整个人,他又怎么能逃得掉呢?他跑得好累,那是一望无际的黑暗,他被追赶着一直跑一直跑。
——小鬼,躲在我身后!
——你竟敢背叛孟德大人。
——你以为你是谁?你谁都救不了!
梦和现实交错,回忆抽丝剥茧之后,徒留一片血淋淋的现实,最后的画面,是曹操手中的剑贯穿他的整个身体,他眼睁睁看着小鬼被人带走。好痛!他所有的力量都被这刺骨的痛榨了出来,只剩下唯一的脆弱,那些伤口是不可能愈合的了,再多刺一刀,只要一刀,就会要他的命。
直到,他看到了那片光亮……
那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力量,温暖舒爽的感觉笼罩了全身,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同为杀手的貂蝉曾对他说过的,在岸的那一端,漫天绯红艳染的一种花,彼岸……花开到荼靡。
他听到有女人轻微的啜泣声,隔得很远,他听到她说:“谢谢你愿意接纳我,谢谢你给我的这些光,还有,谢谢你愿意爱我。海都是个好地方,可我不能陪你去了……”
后面的话,澜听不清了,他只觉得那样暖白的光让他周身舒爽,那仿佛被岩浆灼烧的伤口似有清泉漫过,身体放松了以后倦倦困意便袭了上来,此时此刻,他只觉得,海风甘甜,夜色着迷。
没有人知道,漆黑一片的大海上,一条蔷薇红的裙子被人从船上扔了下来,随后消失在一望无际的大海里……
次日清晨,澜一觉醒来,外面天色已经大亮,阳光自温和的船窗中透出,外头甲板上依旧乱哄哄的,有小孩的哭闹声,大人的吆喝声,吵闹得很,他下意识的摸到腰间的双刀,刀柄冰凉的触感反倒让他十分安心,看着身上包扎好的伤口,澜知道,他被救了。
环顾四周,大大小小的船只零件,缰绳,帆布,木箱,看样子像个杂货间。房间的门被推开,发出“吱呀”一声,一个人走了进来,男人金发碧眼,皮肤白皙,本是阴柔的长相,眼神却格外桀骜,组合在一起野性十足。他头上顶着一定大大的冒险帽,裁剪良好的贴身夹克包裹着身体,浅浅的勾勒着坚实有力的线条,然而澜的目光,却停留在那人腰间别着的两把□□上。
澜警戒心不减,琥珀色的眸锐利如有实质,两人的视线一霎那胶着了。
只是一瞬,马可波罗觉得自己被捕食者盯上了,心道自己救上来的果真不是个普通人,他本无意多管闲事,可是……可是因为什么来着,自己当时怎么想的把他救上来了?
他挠了挠帽子下乱糟糟的金发:“看你没什么危险我也就放心了,马上就到海都了,我该下船了。”
澜一怔:“是你救的我?”
马可波罗脱口而出:“不是我想救你,是……”
是……是什么?好像有什么东西,到了嘴边,但是想不起来了,马可波罗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好像遗忘了什么东西,这样的心情让他觉得十分不耐烦,也不想继续说什么了:“是我救得你,不过也不需要你回报什么,小爷我偶尔大发善心而已。”
澜偏过头,只觉得这人奇怪,一会说“是”,一会又“不是”,他觉得眼前这个人的声音耳熟,昨天重伤昏迷的时候好像听过,但是他记不清楚了,一觉睡醒,很多事情他只觉得熟悉,却什么都想不起来,那些朦朦胧胧的破碎记忆,他也只当自己是在做梦。
马可波罗看过他的伤势,也没说什么,船到了海都停靠之后,便直接上岸了离开了,澜这才知道,这是一艘在长安和海都来往贸易的货船,因为两地人口众多,货物不多的时候,船长也会顺便做做船运的生意。
货船的船长是个性格豪爽、大大咧咧的人,看到澜身受重伤,也没有刁难什么,只是吩咐水手把杂货间腾出来,让他好好养伤。
澜觉得,这世界上的好人有很多,前两天把他救上来的旅行家算一个,如今的船长也算一个。人类是那么残酷,却又那么温暖。只是沉浸在眼前的平静中,才能在一瞬间把鞭笞着心灵的记忆剥离,苟延残喘一阵。澜从不信任人的感情,却喜欢由那感情所带来的温暖。
所以,在某天清晨,他站在甲板上看着冉冉升起的朝阳时,他听到了这样一个声音:
“今天天气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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