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食有所选

　　“怎么到我这儿搞突然袭击了。”邹诚朝他歪歪脖子。
　　“来看看你有没有背着我偷人啊。”
　　廖辉笑着推开他，很是随意地走进门，然后晃荡进他的办公室，像是巡视着自己的领地似的。
　　“别闹。”邹诚也不管他，自顾自坐回电脑前，“我忙着呢。”
　　廖辉提起他桌上的紫光园的袋子，端详了一下放下，痞痞一笑：“哟，这谁送的呀？”
　　邹诚无奈道：“就是在你酒吧里见过的那姑娘。”
　　廖辉长长地“哦”了一声，望着邹诚没说话。
　　邹诚被他的眼神看得瘆的慌，没好气地问：“你不跟你女朋友干柴烈火的，跑我这到底干嘛来了。”
　　“你很久没去我那喝酒了，只好我上门来伺候着。”廖辉呵呵一笑，把手里拿着的酒盒往他桌上一放：“今天去了朋友的酒庄玩，顺道给你捎的，祖传配方滋阴补气，回去哄哄你媳妇。”
　　邹诚打开，包装上没有酒标，显然是人家私制的好东西。他忍不住疑惑地扫了廖辉一眼：“你最近这是怎么了，又是燕窝又是药酒的，专拍我老婆马屁？”
　　廖辉别有深意地笑笑：“你自己不关心，还不许别人关心？”
　　邹诚一愣，皱眉道：“什么意思？有话直说，我可没心情跟你玩什么脑筋急转弯。”
　　廖辉“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就是提醒你，不要老顾着自己快活，适当关心下家里，免得以后哭也来不及。”
　　邹诚眉头皱得更深了。怎么今天一个两个的，说话都这么意有所指？
　　“快活个鬼，没看我正生不如死嘛！”他当然不会和廖辉计较，只是把不快藏在心里。
　　“好好好，你忙你忙。”廖辉笑着冲他摆摆手，然后用他一贯随意散漫的步子往外走，“我滚了。”
　　“莫名其妙……”邹诚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忍不住笑着嗤了一声。
　　这个老朋友，总是那么像雾像雨又像风，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随性得一塌糊涂。邹诚也是习惯了，听到外面地锁合上的咔哒声，知道廖辉是真走了，便又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工作上。
　　这回，还没等他看几眼，又被打断了。
　　搁在一旁的手机在空旷无人的办公室里突兀地响起。
　　邹诚暴躁地抓抓头发，今天这班加得，简直了！
　　他抓过手机，却猛地一僵。
　　来电显示是“老婆”两个字。
　　邹晨忽然有点想不起来，自己上一次和宋梓妍说话，是在什么时候，都说了些什么。这好像也是他们冷战之后，第一次通电话。看来廖辉确实没有说错，他对这个家的逃避，原来已经到了别人都能看出端倪的地步了。
　　他接起来。
　　“喂？老公，还在忙吗？”妻子在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一如既往的温婉沉静，仿佛岁月始终静好，也是他一直希冀拥有的天荒地老。
　　邹诚淡淡地“嗯”了一声。
　　“今天大概几点到家？我帮你准备点宵夜。”宋梓妍柔声问。
　　邹诚顿时觉得，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难受。
　　他呆了许久，久到宋梓妍又在那头问了一声：“老公，你在听吗？”他才木然地出声回应：“……还要挺久。不用等我，你先睡吧。”
　　宋梓妍也没有多说什么，还是温温柔柔地答应了一声，便挂上了电话。
　　邹诚把手机往桌上一扔，整个人泄了气似地倒进椅背里。
　　抬起双手枕在脑后，他默默地看着电脑显示屏上密密麻麻的代码矩阵，原本清晰的思路被连番的打扰搅成了一团浆糊。
　　自己到底是在干什么？有家能不回，有老婆不去疼，在这里加班装单身码农！他忍不住自我唾弃，但最终，还是不得不挫败地承认，自己在处理家庭关系上，真是个实实在在的失败者。
　　宋梓妍挂了电话，脸上笑容微涩。
　　邹诚语气中的冷淡并没有出乎她的意料。不过她仍然安慰自己，至少他还不是直接拒听电话，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在得知邹诚并没有对婚姻有不忠的行为之后，宋梓妍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要努力挽回和邹诚的感情。之前因为亲眼目睹的误会而产生的种种消极情绪，让她一度对自己都失去了信心，遑论去计划怎么把邹诚从出走的轨道上拉回来。但现在，她觉得一切显得那么充满希望，绝处逢生的喜悦给了她无限的动力和信念。
　　于是，尽管邹诚表示会很晚回来。她还是解读成，他并没有拒绝她的宵夜。
　　宋梓妍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食材和现成的饺子皮，准备给邹诚现包点饺子。
　　“这么晚，不睡觉在弄什么呀？”婆婆的声音从厨房门口传来。
　　宋梓妍回头，看到婆婆穿着睡衣，两眼还有些惺忪，于是赶紧道：“我给邹诚准备点宵夜，没事，您继续去睡吧。”
　　“睡什么呀，他不回来我哪睡得着。”婆婆忍不住埋怨，“这臭小子也真是，也不知道老婆和妈都会担心他。”她探头看了看宋梓妍拿出来的食材，于是嘴上说着，“香菇白菜馅儿啊？倒是他爱吃的，你是得为他多考虑考虑，这才是好媳妇应该做的事嘛。”一边走进厨房，打开冰箱翻了翻，“再加点肉，上次我买了点儿肉糜，应该还有。”一副准备帮忙的架势。
　　宋梓妍也不好硬是再劝她去休息，婆媳两便难得在这厨房里和平共处了一回。
　　婆婆边做事边絮絮叨叨：“你是不知道，先是他成天成夜不着家，接着你也隔三差五的晚回来，我这闹心哟，还以为你们俩真的要闹出什么事来，到时候让街坊领居的看笑话，让我老脸往哪儿搁呀……”
　　宋梓妍一边剁着陷，一边安慰婆婆：“都是工作上的事，真的，以前他不也有连着加一个月班的时候嘛，您别担心。”
　　婆婆看了她一眼，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管是作为一个母亲还是过来人，直觉告诉她，小夫妻俩之前确实有点问题。但是现在儿子不愿意理她，媳妇儿又这么绵不着力的，让她也只能旁敲侧击地这么问问。
　　以前儿子儿媳感情好的时候，她看不顺眼，现在出问题了，她才知道急，想来也是有点讽刺的味道。
　　宋梓妍接过她解了冻的肉糜拌到菜馅里，又添了佐料慢慢搅拌，婆婆把饺子皮一张张掀开备用，两人配合得倒是相得益彰。
　　“我和他爸都老了，也就指望着你们俩能好好过日子，再生个大胖小子。那就算我们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也好放得下心。”婆婆继续叨叨着，忽然想起什么，又看宋梓妍一眼，一脸警惕道，“我就这么一说啊，你别再瞎胡闹去打那个什么针的，到时候臭小子又说我逼你。”
　　宋梓妍低头笑笑：“妈，你别这么说，之前是我考虑欠周，邹诚他也就是撒撒气，不是真怪你。”
　　婆婆叹口气：“也不知道他这别扭要闹到什么时候，哪有跟家里人这么记仇的呀。”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边聊天边包饺子，气氛还挺融洽，不知不觉就快把一碗饺子馅给包完了。
　　这时候，大门口传来响动。
　　宋梓妍赶紧在围裙上抹了抹手，走出厨房，一看果然是邹诚回来了。
　　“今天回来得还挺早啊？”婆婆也是一脸惊喜地走出来。
　　刚进门的邹诚却是愣了愣，很久没有受到这样夹道迎接的待遇了，他一时间都有些恍惚了。
　　他看了自己母亲一眼，没有说话。宋梓妍已经走上前，帮他拿过公文包，轻声说：“你先去洗个澡，我下完饺子正好趁热吃。”
　　婆婆看着自己儿子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忍住了想要嘘寒问暖的冲动，假意看了眼墙上的挂钟，道：“哎呀，都十点了，我得去睡了，人老了，不像你们那么能熬了。”
　　邹诚一言不发地换鞋进屋。宋梓妍对婆婆道：“您快去睡吧，有我呢。”
　　婆婆走到自己房间门口，还是忍不住回头叮嘱一句：“儿子，记得一定要吃宵夜啊。”
　　邹诚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等到他洗好澡出来，桌上已经放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宋梓妍坐在餐桌边，正在等他。见他走出来，便安安静静露出一个笑容。
　　闻着满屋子饺子的香气，邹诚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紫光园的再好吃，他都食不知味，而光闻着饺子的味道，他才真正感觉到饥肠辘辘。
　　他走到桌边坐下，拿起筷子挑起只饺子。宋梓妍赶紧道：“小心烫。”然后鼓起腮帮子，小心翼翼地凑近帮他吹了吹。
　　邹诚有点不明白这样的变化因何而起。然而，比起每次自己凌晨回来看到妻子挂着泪痕的睡颜，显然眼前她的样子要更为生动具有感染力，让邹诚下意识开始自问，为什么自己要闹上这么久的别扭。
　　他张嘴像是发泄似地用力咬下，韧滑的饺子皮里包裹着的汤汁和着馅料的鲜味瞬间弥漫了口腔。这味道，他已经暌违了许久，只消第一口下肚，他便再也硬不起脾气，一只接一只地狼吞虎咽起来。
　　“别急慢慢吃，要是不够还有。”宋梓妍看他吃得香，也散去了眉梢些微的愁绪，笑得明朗起来。然后她跑进厨房，又盛了一碗端出来：“看你吃得我也饿了。”说着，坐到他身边，和他一起吃。
　　邹诚诧异的望了她一眼，低头继续默默吃着，偶尔又抬起头看看她，宋梓妍便也报以一笑。恍惚中，邹诚又像是回到了刚结婚时候，每回深夜加班回来，两个人都会并肩坐在一起，那时她只是一味看着他吃饺子，然后他会从碗里夹一只与她共享。
　　“喏，再给你两个。”宋梓妍见他眼神灼灼，便又从自己碗里拨了两个饺子给他。
　　横梗在两人之间的冰河之下，似有暖流渐渐融化了冷硬。
　　但邹诚同时也隐约觉得，妻子和从前那个她，似乎有了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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