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见面礼

　　程继才翻着设计图，没有说话。祁晓便耐心等他表态，双眼略一游移，不小心接触到了顾禹韬温和的目光。
　　那是种通常都会让很很舒服的赞赏有加的眼神，带着前辈对后辈的期许，却让祁晓产生出莫名的不喜。他告诉自己，不要对对面的人产生敌意，只有失败者才会迁怒于人，至少现在他还没有输。但越是这样想，就越难以控制自己视线里的冰冷。
　　顾禹韬被他瞪得愣了愣，继而宽和一笑。他认识祁晓的那天，这小子也是那么拽不拉几的，倒是个性得很。他半站起来，从老程手里抽了两张纸，又坐回去，看了眼，不由啧了一声，道：“很不错啊，连我这个外行看了都觉得这个设计很有想法，说这是米兰发布会上的作品我一定信。”
　　彭禾青也接口帮腔道：“这种不对称规则图案近两年很流行，但加入扭曲线条和利用宝石本身的色彩做视觉切割，还有巧妙充满艺术想象力的造型，我还真没在哪里见过，老程，我觉得有戏。”
　　程继才冲他们摆摆手：“去去，不说话没人当你们是哑巴。”他抬起头，认真看了祁晓一眼，语气没有了对晚辈的随和，而是真正平视的郑重，“平心而论，这样的设计，署上任何一位大牌设计的名，都有可能改变时尚圈的风向。”他摇了摇手里的纸张，发出一阵响声，颇为惋惜道，“然而，你的名字，不能赋予它们任何价值。”
　　祁晓似乎猜到他会这么说，无所谓地笑笑：“您可以不告诉别人，这是谁设计的。”
　　程继才一愣，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有时候，不说出来，反而比说出来更能创造价值。
　　祁晓察觉他似有所动，靠进沙发背里，手放到交叠的腿上，让气氛松弛下来：“能否改变时尚圈的风向，我不知道，但是CND的营收，我有把握帮您收复失地，甚至不止2%。”
　　程继才放下设计图，一手握拳放在另一手掌心搓了两下，犹豫片刻后却摇了摇头，伸手把设计图推回祁晓面前，缓缓道：“你说的确实很让人心动。但是我有什么理由，在拥有了这么棒的设计之后，再在两年后放任它成为我的竞争对手。而且这个竞争对手，几乎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
　　他说的，确实是这个方案的死结，稍微有点商业头脑的人，都不会答应一个自己潜在的对手靠吸取自己的养分壮大。和彭禾青一样，顾禹韬也沉默下来，微微蹙起眉尖，思考其中是否还有转圜的余地。
　　“程总，人心不足蛇吞象。”祁晓淡然道，“如果我不加入CND，您连这两年的时间都不会拥有。”
　　“年轻人，还有句老话叫养虎为患。我没有这两年，你同样没有这两年。”程继才和他打起太极。
　　“我？不一样。”祁晓哂然一笑，“您应该知道，我现在是有自己固定的消费群体的，并不算零起步。完全是因为，我觉得我们可以取得双赢，我才会坐在这里跟您提出这个方案。两年里，我隐姓埋名给您做设计，您爱怎么包装怎么包装，我不会得到一丝名气。而我从您那儿学到的东西并不是不可复制的，游戏规则，人脉渠道，您有的，别的品牌也有。”
　　言下之意，这条路在这里走不通，总有别的品牌会感兴趣。程继才被他隐隐透露的威胁意味撩起了一丝火气，忍不住贬斥道：“就你在网上小打小闹那两下子，能成得了什么气候？一个月能有多少零售额？做多久才能成规模？我还真不信了……”
　　“我说，老程，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顾禹韬见程继才有点失态了，慢悠悠地打断他，“现在互联网经济可是热点，不要小看粉丝效应，成本低，传播效率高，那可是理想的商业模式，你那些老观念啊确实该抛一抛了。”他指指祁晓，“这小子的某宝店你还没去看过吧，都有皇冠了，销售量挺吓人的。”
　　程继才和祁晓都是一愣，前者是没想到顾禹韬会帮着对方说话，后者却是心头一凛，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沈若歆面前藏得辛辛苦苦的秘密，也许很快就不再会是秘密。
　　他心里一乱，便没有了再继续坐下去跟人拉大锯的心思了，冷冷瞥了顾禹韬一眼，又转向程继才，勉强扯扯嘴角，保持风度道：“程总您不必现在就拍板，只要不动我的原则，我们还有的是时间商量细节。您需要我做什么，合理范围内我都会答应。”他把设计图再次往程继才那边一推，修长的手指在上面点了点，“这套设计是一个系列，就当是我给程总的见面礼吧，马上就是明年春夏系列的发布季，您可以按照您的设想试试水，灵不灵，我们以后再说。”
　　说完，他站起来，朝三人依次点头：“彭教授，那我先走了。程总，顾老师，再会。”
　　“这小子……”
　　目送祁晓走出会所，程继才有些哭笑不得地锤了老彭一拳：“你教出来的好学生。”
　　顾禹韬摸了摸鼻子，他刚刚被祁晓莫名其妙瞪了好几眼，心里也有几分好笑。
　　“这个黑锅我可不背，我才教了他一年专业课。”彭禾青赶紧撇清，又向顾禹韬抱歉道，“老顾你别往心里去啊，这孩子是典型的面冷心热，也不是故意给你摆脸色。”
　　顾禹韬摆摆手，浅笑道：“年轻人，才华和傲气总是成正比的。你刚毕业那会儿，也没比他好多少。”
　　“得了，都是我的不是。”老彭只好认账，三人相视而笑。
　　“不过老程，说句我个人的看法，我觉得他这个办法可行。”顾禹韬笑罢，认真看向程继才，“他创业已经有两年多，让他放下自己的品牌来帮你，图什么？也不就是你的资源吗？你呢，缺的也就是个人来帮你打破这两年的瓶颈。至于两年后怎么样，到时候还能再谈嘛，凭我对他的认识，他应该不会是过河拆桥的人。”
　　“嘿，人帮你修个轱辘你就这么胳膊肘往外拐啊？”程继才忍不住嘀咕。彭禾青拍拍他肩膀哈哈一笑：“行了行了，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就考虑考虑呗，大不了再多压榨他点剩余价值嘛。”
　　“你才是万恶的资本家……”程继才无奈点点头，“行吧，我再想想。”
　　尤思嘉跟着苏洋钻出出租车，有些不确定地问：“你说的就是这儿？”她手指的方向，是一间不怎么起眼的门面，挂着“城市俱乐部”这样土的掉渣的招牌，而他们现在站着的地方却是这座城市里高级写字楼林立的CBD区域，怎么看，这都不像苏洋说的高中同学聚会该来的地方。
　　本来尤思嘉周末晚上计划要努力画画争取加更，谁知苏洋突然急吼吼地冲到她家，一副火烧了屁股的样子，拜托她一定要陪他来参加这个劳什子聚会。压根也没给她什么打扮的时间，就让她胡乱扯了条裙子换上出了门。
　　这会儿华灯初上，周围各色景观灯光照亮了夜空，不时会有几辆豪车从二人身后驶过，苏洋穿着连帽衫牛仔裤蹬着双回力款帆布鞋，尤思嘉则是洛丽塔风的绉纱衬衣蓬蓬裙，两人往那一杵怎么看怎么违和，与CBD的精英范格格不入。
　　“你懂什么，这叫低调。”苏洋有点尴尬地清清嗓子，然后屈起右臂，朝她努努嘴。
　　“干啥呀？”尤思嘉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太乐意地把手放进他臂弯，“你到底叫我干嘛来了，高中同学聚会跟我有什么关系，还搞那么紧张？”
　　“反正你只要知道，今天你来是救我一命。”苏洋领着她走上台阶，推开那扇黑不溜秋的木质大门。
　　眼前骤然一宽。
　　尤思嘉揉揉眼睛，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自动在背后合上的大门，不知不觉压低嗓门问苏洋：“你带我来的到底是什么地方？”
　　“跟你说也说不清楚。”苏洋也悄声回答。
　　眼前是一片宽阔的大厅，足足有三层楼高的挑高穹顶上垂下层层叠叠的水晶吊灯，光线不昏不亮，恰好是让眼睛最舒服的程度，脚下是不知道什么石头铺的地砖，剖得很光滑反射的光线却极其朦胧，一看就知道要比大理石高级。前台后面站着两个模特体型的正装美女，妆容精致端庄，见到苏洋先是一愣，然后很快就挂上了职业微笑。
　　“苏少。”
　　连打招呼都是异口同声，一副训练有素的样子。看起来还跟苏洋很熟？尤思嘉狐疑地打量着两位漂亮小姐姐，奈何人家目不斜视，压根就不搭理她。
　　“嗯，我找贾方圆他们。”苏洋淡淡应一声，架子端得十足。
　　“三号贵宾厅。贾少吩咐过，您来了请您直接过去。”其中一位美女伶俐地回答。
　　“知道了，谢谢。”苏洋微微一颔首，拖着尤思嘉熟门熟路地转身往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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