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冒牌货

　　说话的人是这个兴趣小组的学生组长，比马奕超他们高一个年级，话不多，但总是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平时就被一帮富二代追捧着，跟马奕超的关系说不上好也算不得坏。他这时候站出来说这么一句，让所有人都愣了愣。
　　“你这话什么意思？”马奕超这边的人立即不乐意了，“没看见这做工，怎么可能是山寨的！”
　　“嘿，别看不起山寨，没有最像只有更像，干什么急赤白脸的，着急否认啊？”“就是就是，要不拿小票来证明啊。”
　　一锅人又吵吵开了。
　　学生组长抬手摆了摆示意自己要说话，年纪不大架子倒拿得挺足的：“说做工细节，确实是这个牌子的风格，所以我开始也拿不准这是不是正品。”
　　“那你凭什么说，我这个是盗版的？”一直没说话的马奕超脸色有点难看，终于忍不住开口追问。
　　学生组长呵呵一笑，把手里拿着的平板电脑翻了个面，让他们看清上面打开的正是这个车模品牌的官网。
　　“这个牌子一直做的都是欧洲车，布加迪，玛莎拉蒂，保时捷，奔驰，奥迪，法拉利……”他说着点开网站产品目录列表，慢慢往下拖动，“看到了吗，没有美系，没有野马。”
　　几乎所有人都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包括马奕超的几个朋友看向他的目光都渐渐变得犹疑。马奕超的呆呆地看着平板电脑上的画面，低头又看看手里的野马车模型，脸色忽青忽白。
　　“所以，不存在于这个产品列表的东西，到底是怎么来的，我想，不需要我再重复了吧？”学生组长对着马奕超微微一笑。
　　“不可能……那个快递是德国寄出来的……还有德语说明书……”超超喃喃自语。
　　“万能的网购，要什么没有？想要火星给你寄来的都行啊。”一帮纨绔子弟终于扬眉吐气，阴阳怪气地落井下石。
　　“玩不起就别玩啊，打肿脸充胖子有意思吗？”
　　“成绩好了不起啊，成绩好不是照样没钱。”“还没爹。”
　　一阵充满恶意的哄堂大笑。
　　马奕超只觉得脑门上一根神经嘎嘣一下被什么烧断了，呼地站起来，眼睛充血死盯着那个笑话他没父亲的小子。
　　“哎哎哎，怎么地想打架？”有人立即吆喝起来，一时捋袖子的捋袖子抄凳子的抄凳子，也有人在一旁打算拉架，但看戏的占了多数。
　　马奕超站得直挺挺地瞪着对面，一双手垂在身体两侧紧捏着拳头，因为用力过猛不住颤抖。他个子并不太高，在一群人虎视眈眈的半包围圈里显得格外弱小无助，他身边的朋友都在暗暗拉他，小声说算了算了，今天你也是理亏。
　　这种劝说更是让马奕超死死咬住了嘴唇，但最终他还是慢慢放开了拳头，把手里的模型装进书包里，拨开旁边的同学，书包甩在肩上默默走出教室。欢送他的是不怀好意的嘘声。
　　“怎么了？”
　　廖辉一边拨动方向盘，一边扫了眼放下手机的姜倩。从接起电话开始，她的脸色就变得有些凝重。
　　“学校老师，说超超今天早退了。”姜倩拨出儿子的号码，把手机重新举到耳边，机械的语音提示：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什么原因？”廖辉问她。
　　“跟同学起了口角，差点掐架，老师没具体说。”姜倩皱眉，给超超发了条微信，叫他看到回电。
　　廖辉看看她担心的神色，便道：“那先回去一趟。”
　　“不用。”姜倩摆摆手，“他能管好自己，说不定是手机没电了。”
　　廖辉点点头，抬腕看一眼表，想了想还是道：“他毕竟只有十四岁，如果两个小时后不回电话，还是回去。客户那边我来打招呼。”
　　姜倩表情平静地点头同意，眉宇间隐隐挂着的忧心被收进廖辉眼底。
　　再怎么豁达的母亲，孩子也总会是最难割舍的部分。而再怎么聪慧的孩子，心里也都会有一段过不去的坎。
　　比如马奕超。
　　他没有跟老师请假就直接离开了学校，回到家连鞋也没脱就倒在了沙发上，一动不动一直到天色擦黑，也没有想到要爬起来开灯。
　　从昨天晚上拿到礼物后的欣喜若狂，到今天的脸面尽失，他就像坐过山车一样经历了一场自己意料之外的大起大落。更不要说被那些从来入不了眼的学渣狠狠嘲笑了一通，还翻出了自己是单亲家庭的烂梗。他说不出“我有爸爸”这样反驳的话，因为事实是，他家的户口本上已经没有了户主配偶这一栏，而他的生父，他也发自内心的不希望母亲与他重组家庭。
　　至于那个男人，他明明说了不会和母亲结婚，却又来变着花样讨好他，马屁还拍得那么不上档次，害他出了那么大一个洋相……
　　马奕超觉得自己的满腹委屈都快爆炸了。
　　不知道在沙发上躺了多久，牛角尖没有钻出来，肚子先唱起了空城计，叽里咕噜一阵乱响，超超这才想着起来弄点吃的。
　　打开冰箱，依旧是空空荡荡的，显然姜倩还没有添置储备，小孩儿看着厨房垃圾桶里自己昨天扔下的快餐盒，忽然觉得鼻根发酸。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自己原来还大度的鼓励妈咪去开始新的婚姻，自己一点都不会介意被冷落……但其实这些根本就是自己不能掌控的事情，深深的无力感险些把他弄崩溃。
　　他只能拿出手机准备点外卖，然后发现手机因为没电关机了。
　　插上充电器，开机，姜倩的留言便跳了出来：
　　——看到回我电话。
　　——怎么回事？还关机？
　　——臭小子，再不开机我要报警了。
　　马奕超一哆嗦，赶紧给自家母上拨过去。
　　“妈咪对不起，我没发现手机没电了……”电话一接通，小孩低声认错。
　　电话那头有些嘈杂，有悠扬的弦乐和很多人说话的声音，姜倩明显是松了一口气，问他：“在家了吗？”
　　超超垂头丧气地“嗯”了一声。
　　“那没事了。”姜倩淡淡道，“你写完作业早点睡，我们今晚可能赶不回去，明天你上学路上自己买早饭吃。”
　　马奕超一愣，他猜到自己早退的事情一定会被老师告状，也做好了被姜倩削一顿的心理准备，却万万没想到换来的就是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
　　明明姜倩没有任何批评指责，马奕超却宁愿被批评，也不想她像现在这样，一点都没有把他的错误当成一回事。
　　“知道了。”他也淡然回复，然后切断了通话，把手机扔到一边。
　　都怪他！
　　是他把妈咪对他的感情当成游戏玩弄，是他骗走了妈咪对这个家所有的注意力，是他，买来那个引人讥笑的玩意！桩桩件件，皆是因廖辉而起，之前对其产生的种种不满郁结在心里，此刻渐渐膨胀，堵得马奕超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原来人生起气来，是真的能感觉到饱的。马奕超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直接跑回房间，往床上一躺，拿被子蒙住头。
　　第二天，姜倩和廖辉紧赶慢赶从邻市回到家，进门便看见超超的书包和外套被胡乱地仍在沙发上，沙发前浅色的长毛地毯上到处是灰扑扑的球鞋印，厨房里冰箱门大开，垃圾桶还翻倒了，咋一看还以为家里进了贼。
　　廖辉看了看时间，都快中午了，忍不住一笑：“哟，这都几点了。”
　　姜倩无语地摇摇头，过去拿起儿子的外套拍打两下挂好，拎起书包走向超超房间，边吩咐廖辉：“你先收拾收拾，我去看看他怎么回事。”
　　房间里，小孩儿的两只鞋被蹬得分开老远，一只正面一只反面的。床上被子卷成一团，超超窝在里头，听见姜倩开门的响动，便翻了个身，面朝着床里边的墙，脑袋缩进被子里。
　　“今天怎么不去学校？”姜倩把手里的书包往写字台上一放，走到床边，抱着手臂看他露出小半的后脑勺。那小脑袋上东一撮西一撮支棱起来的短发显然昭告着小孩儿在枕头上不知道翻来覆去了多少回。
　　“我请过假了。”闷闷的声音透过被子传出来。
　　“病了？”姜倩俯身想去摸他额头，超超却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姜倩撇撇嘴，一手扯开被子，一手探上他脑门。
　　“不烫嘛。”姜倩疑惑地又摸了下自己的对比。超超嘀咕了两声，再次把被子卷巴卷吧好：“就是不舒服……”
　　“到底哪儿不舒服了？”姜倩渐渐皱起眉，意识到儿子可能只是单纯想旷课，语气便硬了硬，“不舒服就上医院，看看医生怎么说。”
　　“不去。”超超瓮声瓮气道，“反正你都不管我死活了，让我自生自灭得了。”
　　为了争取一个大客户，姜倩这些天本就忙得有些顾头不顾尾的焦虑了，看到儿子这么作，顿时就有点烦躁，冷下脸道：“马奕超，你能不能懂点事？要走读的是你，你要为你自己的决定负责。我有我的工作，不可能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你身上。下个月你还是给我住宿去！”
　　超超一听，也不乐意了，刷地一下坐起来，指着自己鼻子：“我走读？要不是你引狼入室，我干嘛要走读！是，我完全可以理解你为了工作顾不上我，那么多年下来了，我一个人也没少过过日子，我有过一句怨言吗？但是！你那是工作吗？整天跟他出去嗨皮，当然最好是我滚得越远越好了对吧？我偏不住宿，我就要在这个家里碍你们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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