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树洞（上）

　　苏洋回来的时候已经挺晚的了，然而进门却发现祁晓居然一直维持着与自己下午出门时候一模一样的姿势，陷在沙发里，对着黑着屏幕的手机入定。
　　他今天又没在尤思嘉那里讨到什么好处，心情也愉快不到哪里去。但是见到祁晓这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忽然有些不太厚道的发觉，自己还不是最惨的那个。然后又为自己这种莫名的欣慰感到羞愧。
　　“想人家就打电话过去呗。”苏洋放下背包走进厨房拿水喝，顺便给祁晓也拿了一瓶，走过去放到他面前的茶几上。
　　祁晓终于动了动，抬起眼皮看他：“这么早回来了？”
　　苏洋脸立马就垮下来了：“我也想多跟她待一会儿啊，结果她跟躲瘟疫似的，一个劲赶我走，我能怎么办，只好先回来了。”
　　祁晓扯了扯嘴角，也为这种变相的有难同当感到有些好笑，只是笑容勉强，有说不出的涩然。
　　“别说我了，你接下来到底什么打算，程总那里你是真的打定主意不去了？”苏洋在他身边坐下，正想好好劝劝他不要因为死要面子放弃这么难得的机会，忽然祁晓手里的手机屏幕亮了。
　　祁晓设置了静音，却不妨碍苏洋在这么近的距离上看清来电显示。
　　是沈若歆。
　　苏洋心道原来这家伙是在等人电话呢，便悻悻然闭上嘴。然而祁晓却像是没看到一样，怔怔地盯着手机屏幕，连手指头都没动一下。
　　屋子里安静的出奇，接听提示的绿色按钮跳啊跳啊，过了许久，屏幕才重新暗了下去。
　　“哥你没事吧？怎么不接啊？”苏洋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他。
　　祁晓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手里的手机，沉默了很久，才说出一句让苏洋感觉明天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的话。
　　“我不敢接。”
　　苏洋忍不住探手去摸他额头：“不对啊，没发烧啊……”
　　祁晓偏头躲开他的手，却很反常的一点都没有露出嫌弃的表情。苏洋纳闷道：“你怕什么呀？”然后他像是想到什么，恍然道，“不会是怕她跟你提分手吧？”随即又自言自语地否定，“不是我说，你们又没有真的好过，她要真跟那个顾教授跑了，压根不需要通知你……”
　　祁晓给他最后一句气得翻了个白眼：“一天不挨揍你皮痒是吧！”
　　苏洋指着他嘻嘻一笑：“对嘛，这样才是我认识的祁晓。”
　　祁晓被他一噎，闭上嘴，却又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苏洋勾住他肩膀摇了摇，安慰道：“行啦，别愁眉苦脸的了，你要是怕听到她亲口说出来刺激太大，那就微信上聊聊呗。再不济，你不是还有正午这层皮，披着去探探口风都行啊。”
　　祁晓幽幽道：“我用正午的身份跟她说过最近会比较忙没空上微博了。”
　　苏洋吃惊道：“不是吗？那微信呢？微信你也不理人家了？”
　　祁晓没有说话。
　　“就是说，你现在是执行电话不接，微信不回，微博也不上的三不政策？”
　　看到祁晓肉眼几乎不可见的点了点头，苏洋一把拍在自己脸上，哀嚎一声：“我的哥哥诶，你这是真要把你喜欢的人拱手送出去啊？”
　　祁晓微微皱了皱眉，否认：“我没有。”
　　“少骗人了，打我跟你认识到现在，我还从来没见过你这么怂的样子。”苏洋都快用捶胸顿足来表达自己的怒其不争了，“你就听那个顾教授一面之词，就真以为沈若歆和他在一起了？你怎么不自己当面问问清楚？说我的时候头头是道的，轮到你自己头上不还是照样歇菜！”
　　祁晓不高兴地瞪他一眼：“最后那句，原样奉还。”
　　苏洋一噎，气得鼓起腮帮子，当即就不想理这只到死还嘴硬的家伙了。但是看看祁晓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憋了半天还是没憋住，叹了口气重新劝道：“别说我不够兄弟啊，我可是帮你在嘉嘉那里旁敲侧击过了，要是她家学姐真的和教授在一起了，这样的世纪大新闻肯定不会逃过她的八卦广播站的，但是到目前为止，都还没什么风吹草动，所以我是觉得，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糟糕。”
　　这番话听进耳朵里，祁晓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松动，转头看向苏洋：“你确定沈若歆一定会把这种事情告诉尤思嘉？”
　　苏洋扇扇手，一脸“你不如我懂女人”的小得意：“女人在一起，除了吃吃吃买买买，就是‘今天你恋爱了没’，打听消息这种事，我比你有经验。”
　　祁晓一脸“信你才有鬼”地撇开头。
　　“别啊，做男人不能太耿直，你就死马当活马医，电话不打没关系，发个消息聊聊天刷刷存在感也好啊。免得你这边闷头练级搞装备的想PK掉对手，结果她那边先给你好感度清零了，你不都是白瞎！”苏洋一口气说完，喝了口水补充消耗掉的唾沫星子，看着祁晓越来越活络的眼神，觉得自己口才从未有如此之好过。
　　“那要是……她跟我说……”
　　祁晓还有些瞻前顾后，苏洋在他肩上大力一拍，高声道：“她要真跟那劳什子教授跑了，你不就解脱了嘛！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早死早超生！”
　　祁晓愣了愣神。
　　苏洋有些于心不忍，但想了想还是说道：“我不早和你说过，我其实不太看好你和沈若歆……你自从发现自己喜欢上她开始，只要面对跟她有关的事情，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一点都不果断霸气，智商直接变成负值，长久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你的未来有那么多种可能性，为什么偏偏为了她要走那条最难走的路呢？听兄弟的一句话，要是她真的跟你没缘分，你就潇洒点，祝福她和顾教授长长久久，把念想断干净了也好。”
　　祁晓看着他，眼神逐渐从茫然到汇聚起焦距，慢慢点了点头：“难得你智商上线一回，挺不容易的。”
　　说完也不理苏洋一口水差点喷出三丈远，低头看向手机，滑开锁频。手指在微信和微博的图标上方游移了一会儿，最后落到微博上。
　　苏洋说得有道理，再不济还能让正午出面，了解清楚沈若歆对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微博上果然有好几条未读的私信。
　　祁晓突然想起自己曾经有一段时间想要让正午从沈若歆的世界消失，她便也是这样，把私信当成了树洞，什么芝麻绿豆的事情都时不时说上两句。
　　漫步银河的梅蒂尔：哇哈哈，抢到了食堂限量供应的BBQ大鸡腿，开心~
　　漫步银河的梅蒂尔：大神你最近一定忙翻了，一定要注意休息哦，晚安。
　　漫步银河的梅蒂尔：曾宇那个王八蛋又在例会上找我茬，总有一天要嫩死他，哼！
　　……
　　十有八九都是些日常琐事，剩下的就是表示对正午的思念和问候。祁晓的手指点着屏幕慢慢往上滑，脸上的线条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嘴角甚至微微勾起弧度。
　　苏洋早就一脸受不了地跑回房间去了。
　　最后一条，发送的时间就在几分钟前。
　　漫步银河的梅蒂尔：大神，我想和你说说话……
　　祁晓感觉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闷闷的发疼，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只不过是强撑着不去体味“想”之一字的感受，但那脆弱的防御因为她发过来的这句话，瞬间全线溃散。
　　正午：我在，你说。
　　沈若歆一下子从床上直挺挺地坐起来。
　　看着手机上刚刚跳出来的回复，她揉揉眼睛，确定不是自己眼花，顿时笑逐颜开。
　　漫步银河的梅蒂尔：大神！！！你总算出现了！！！！！
　　满屏幕的感叹号表达着她的惊喜。
　　正午：对不起，最近发生了很多事，一直没能上来看看你的留言。
　　漫步银河的梅蒂尔：没事没事，我也就是有事没事树个洞。
　　这句发送过去，对面便沉默了片刻。正当沈若歆锤着脑袋暗恨自己这个冷场怪聊天废的时候，对面终于跳出一句。
　　正午：你还好吗？
　　沈若歆嘴角的笑容微微涩了涩，慢慢戳出回复。
　　漫步银河的梅蒂尔：……不算坏，但是也没好到哪儿去。
　　正午：跟你要和我说的事情有关？
　　漫步银河的梅蒂尔：我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事要说，只是心里难受，睡不着，想找个人说说话……
　　正午：不会是因为想我想得睡不着吧？[坏笑]
　　漫步银河的梅蒂尔：略略略，美得你……
　　沈若歆停下手指，在脑子里组织了一下语言，逐字逐句开始慢慢叙述。
　　漫步银河的梅蒂尔：我之前有跟你提过，我的男神回来了是吧？他叫顾禹韬，其实是我的研究生导师。
　　祁晓回应了个“嗯”，表示他在看。
　　漫步银河的梅蒂尔：我读书的时候，特别喜欢他，现在想想，应该是叫仰慕。他是个总能让人如沐春风的人，学识渊博，温和雅致，像是书里走出来的谦谦君子，在学校里有无数迷妹，而我是其中少数能成为他学生的幸运儿。但是那时候他是有女朋友的，他们是同学，感情很好，已经谈婚论嫁了，所以我一直只能自以为是的暗恋他——好吧，这个词有点不恰当，你体会意思就好。可是后来，在我快要毕业的时候，他女朋友得了绝症，他就像突然消失了一样，以至于我的硕士论文，最后都不是由他指导的。我现在甚至想不起来那时候我和他的最后一面是在什么地方见的，说了些什么，因为太突然了，我根本来不及做好准备。在我毕业后没多久，就听说他女朋友去世了，他也出了国。
　　祁晓用了很大的力气捏紧手机，强迫自己把这段话看完，然后僵硬地挪动手指。
　　正午：后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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