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亦步亦趋

　　人在伤心的时通常都能化悲愤为食欲，这句话似乎并不适用在沈若歆身上。
　　忙了一天，下班回到家，她甚至连吃饭的胃口都没有，随便扒拉了几口就放下筷子，借口说先去洗个澡，就躲进房间不出来了。
　　祁晓说，我又不是你什么人。
　　她清晰记得他说这句话时候的表情，冷淡得就像面对一个陌生人。从前相处时的种种，温言软语也好嬉笑斗嘴也罢，都好像成了瞬间被戳破的肥皂泡，什么都不存在了。甚至连一丝情分都没剩下。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沈若歆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她原以为，就算自己再不确定，可是他为她做的那些事，说过的话，就算她是个傻子，也都能感受到他的特别对待。即便这不是喜欢，好歹也能算友谊吧？为何说没就没了。
　　她就像魔怔了一样，钻在这个问题里脱不出来。哪怕是五年前顾禹韬招呼都不打的出国，都没让她那么想不通过。沈若歆恍惚间意识到，自己原来还是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经把祁晓放在了心上，还自以为是的觉得把自己保护得很好，不到万分确定绝不扑空——这些不过都是她为自己的胆怯软弱找的借口而已。
　　活了近三十年，她当然明白，也体味过身不由己的滋味。只是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令人沮丧到斗志全无，甚至再也兴不起想要挽留的念头，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祁晓用一种陌生人的姿态转身走掉。
　　她以为自己不会轻易爱上，却身不由己地爱了；她始终以为活得坚强独立不受伤害，却身不由己地伤心难过；甚至她不愿意再想起祁晓，却身不由己地一遍一遍回忆他在她眼里最后留下的背影。
　　他还在她心里最软的那块肉上，所以只要动一动，就疼得让人想要蜷起身体。
　　沈妈妈敲了敲女儿的房门，端着削好的水果走进来，看见沈若歆抱着被子缩在床头，带着耳机一脸放空的样子，不由心疼地摇了摇头，故意提高嗓门开口：“怎么了这是，茶不思饭不想的，生病了？”
　　沈若歆拉下一只耳塞，无力地抬头应道：“老妈，你别说话，让我一个人静静。”
　　沈妈妈放下水果盘，又看她一眼，还是没忍住问她：“我猜猜，是不是跟你那个小男朋友有关系？”
　　“老妈！！！”沈若歆“啪”一下拍了记被子，力道着实不小，恨声道，“要我说多少次，能不能别烦我！！！”
　　从小到大，沈妈妈还是第一次见沈若歆发这么大脾气，估摸着自己的猜测多半是对了，又看了看女儿一眼，似是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是叹口气摇了摇头，轻轻走了出去。
　　沈若歆拎起被子闷住头，蜷成一团倒在枕头上。
　　什么小男朋友，真是莫大的讽刺。这时候听到这种风凉话，哪怕是最亲的人说出来的，都让沈若歆觉得难以接受。
　　正难受的时候，耳机里的音乐停顿了一下，手机振动起来。有电话进来了。
　　看，就连她想要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待着，居然也没法做到。
　　沈若歆心灰意懒地看了眼手机，结果却是一愣。
　　是顾禹韬。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手指已经点在了接听键上。
　　顾禹韬低沉醇厚的嗓音像一泓温泉，从耳机里流淌出来。
　　“若歆，是我。”
　　心里似是有根弦被拨动了似的，沈若歆浑身一松，歪在枕头上，轻轻“嗯”了一声。
　　“这两天还好么？”顾禹韬问她，语气让人觉得温暖。
　　沈若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好，太违心，说不好，又不知该跟他从何说起。
　　顾禹韬听她没吭声，似乎也不觉得意外，继续道：“介不介意下楼来走走。”
　　“嗯？什么……？”沈若歆一下没反应过来。
　　“我是说，我现在就在你家楼下，你愿不愿意下来散散步？”顾禹韬像是笑了笑，又温和地重复了一遍。
　　“哎？你到了怎么不上来坐坐……”沈若歆一下坐了起来，惊讶道。
　　顾禹韬浅笑：“不了，都没有和老师知会过，太唐突了。”
　　沈若歆也顾不上难受了，入夜以后外头得有多冷，总不见得让顾禹韬傻等着吹风，只好道：“那你等我两分钟，我换件衣服马上下来。”
　　她动作麻利地把睡衣换了，胡乱理了理在床上滚乱了的头发，抓起手机就往外跑。客厅里老爸老妈正在看电视，看她突然莽莽撞撞冲出来，便问她干什么去。
　　沈若歆边换鞋边随口应付道出去散散心，便出了门。
　　“这孩子，今天降温了，怎么也不多穿点。”沈妈妈不满地咕哝。
　　“哎呀，随便她去，说你多少次了……”沈爸爸不耐烦地换了个坐姿。
　　沈若歆急匆匆下了楼，便看见顾禹韬一身黑色薄呢大衣立在门廊外的花坛边，身形修长眉眼疏朗，只是静静看过来，就让人觉得周身空气都为之一清，似乎连烦恼都能变得无关紧要。
　　沈若歆走到他跟前，对他笑了笑，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了。无论如何，她感激他能在这时候出现，至少可以让她暂时不去想不开心的事情。
　　顾禹韬用目光迎着她走近，也没有开口，只是眼神比以往更柔和了些，看到沈若歆苍白的脸上露出的那抹勉强笑容，眼底几不可察地闪过一丝复杂。
　　“走吧。”
　　他抬手帮她把鬓边一撮不听话的发丝捋顺，然后开口。沈若歆微微点头，跟他并肩沿着步道慢慢往小区外走。
　　天色已经全黑了，从街边小店里透出来的光落在行色匆匆的路人们脸上，照出几许烟火气。马路上的汽车灯把地上的人影子拉得老长，随着车经过影子便在脚边转过一圈轮回。行道树的落叶被卷在风里，和水泥地面摩擦出沙沙的声响，翻滚到脚底，踩下便是清脆的破碎声。
　　顾禹韬说是散步，便果真是散步。两人一路都没有说话，慢慢悠悠地沿着街边漫无目的地走着。一连过了两条街，都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直到沈若歆打了个喷嚏。
　　顾禹韬顿住脚步看她一眼，随手抓起她的手，便摸到一手冰凉。
　　“穿少了。”他索性把她的两只手都捉过来合在掌心焐了焐，然后又脱下自己的大衣给她披在肩上，帮她拢好。
　　沈若歆措手不及地，便被顾禹韬的气息整个包围了起来，想把衣服褪下来还给他，手一动，就又给拉过去焐上了。疲惫的身心冷不防被他人体温笼罩的感觉，忽然让她有点要落泪的冲动。
　　“……我没事，你快自己穿起来，别着凉了。”沈若歆咬了咬嘴唇，嗫嚅道。
　　顾禹韬柔和地笑笑，自我调侃道：“年纪大了，就怕自己冻死，所以今天穿多了。这会儿走着都快出汗了。”
　　沈若歆抬头看他，正撞上他温和的目光，她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今天找我，是有事？”
　　顾禹韬样子认真地点头：“是。来陪陪你。”
　　沈若歆讶然：“为什么这么说？”
　　“老师告诉我说，你这两天有心事，状态不好，她很担心。”顾禹韬坦然道，“所以我一下课就直接过来了。”
　　“我……”沈若歆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
　　顾禹韬捏捏她的手：“不想说就不要说，我也就是陪着你，让你少些胡思乱想罢了。”
　　“你……”沈若歆吸了口气，抑制住鼻根的酸意，讷讷道，“你这学期不会又拿了别人挑剩下的最后两节课时吧……那不是连晚饭都还没吃？”
　　顾禹韬不由莞尔：“你还记得。”
　　沈若歆一阵哑然。
　　“我知道你都记得。”顾禹韬深深看着她，轻声道，“因为我也都还记得。”
　　“……要不要先去找家店吃点东西？”沈若歆被他看得莫名心慌，避开他的视线左右张望。
　　顾禹韬笑着摇摇头，径自道：“知道老师为什么要把你的事告诉我么？因为她信任我，放心把自己最疼爱的女儿交给我。而我，当然不会辜负她的信任。”
　　他这番话，已经超出了双关的语义，几乎已近明示。沈若歆愣愣地看向他，这突如其来的剖白，把她砸得有点晕头转向。
　　“你是我所有教过的学生里最特别的一个。不管是你本身，还是对我而言。”顾禹韬语速不疾不徐，语调也很是平静，只是娓娓道出，亦带着三分郑重，“只是当时，时间不对，人也不对，我很遗憾，曾经对你，只能辜负。”
　　随着他的话语，时光仿佛就此回溯。那时候她尖角初露清新秀美，他俊雅斐然芝兰玉树，若是当时，他便能这样看着她，同她说着如此这般的话，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奈何，人生若只如初见。
　　“好在，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亏欠你的，我可以用下半辈子来偿还，只要你愿意再给我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沈若歆低下头。命运到底玩弄了谁，是她，还是顾禹韬？她仰慕他的时候，他不能接受她；他回头来找她，她却已经把别人放进了心里。
　　“沈若歆，”他的声音自她头顶上方坚定的传来，“你要是还喜欢着顾禹韬，那就跟他在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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