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江姜目送小乞儿跑开，纤手叉腰，“官府真应该发我一个三好市民的牌子。”
“说真的，你们有这个牌子吗？”她笑着回头看向裴淮，似是忽然想到什么，她漂亮的眼眸一亮，“没有的话我给做一个，你们再发以官府的名义送给我也成。”
“如何？”
裴淮唇畔扬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转瞬又消失不见，“官府没有这个说法。”
“啊？那真是可惜了，我还挺想要的。”江姜遗憾道，面上却没什么惋惜的神情，显然方才的话不过是一时兴起的玩笑，并未当真。
“裴大人怎么过来了？”
裴大人……
裴淮眼眸微黯，“方才不让我在众人前拆穿他，是怕他被摊主刁难？”
江姜点头，抬步向巷外走去，瞧摊主那样子，若是知道是小乞儿偷拿了钱袋，估计不会轻易作罢，“他拿了钱袋本可以直接离开，但还是留下来，书生被还清白的时候，他明显松了口气，可见心底还算良善，还能教一教。”
“裴大人，为何会在这里？”江姜停步，转身直视裴淮，缓步跟在身后的裴淮不由得停下脚步，垂眸看向江姜。
眼前的人眼眶不似方才在云吞店中那般红了，但长卷的睫羽上还挂着细碎的泪珠，裴淮指尖微动，并未回答江姜的疑问，“江姑娘，我该去上职了，告辞。”
说罢便先一步离开向工部走去。
江姜左右看了看，辨别清楚方向，索性回了客栈，她抬袖随手擦掉眼泪，嘀咕道：“紫瞳以后还是少用，疼死了。”
裴淮甫一进工部，便见许言辞啃着包子从一旁走过来，他沉吟片刻，叫住许言辞，“听说昨日有人因贿赂户部，被带走了？”
许言辞一愣，包子都不啃了，震惊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十两银子的贿赂而被带走，这事情确实够奇异，京都本就藏不住秘密，消息传得快也不足为奇，但裴淮也知道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是多少银子？”大兴朝的律法根据贿赂银两的多少所定的刑罚有所不同。
许言辞神秘一笑，“原来你还不知道啊？”整件事儿最值得说道的就是银子的事儿了。
他伸出手指比了比，“十两，想不到吧。”
裴淮眉头微蹙，“只有十两？”
“你没听错，不过就算是十两，那也是贿赂朝廷官员。”暗地里，十两银子不算事儿，但一旦摆到明面上，就没得跑了，也不知道那人是得罪了谁，居然还特意捅到了官府，弄得刑部的人不管都下不来台，许言辞咬了口包子，将剩下的一个递给裴淮，“吃吗？”
“多谢，不必了。”裴淮摇头，“你可知刑部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许言辞咳嗽一声，“其实，是咱们的人说到刑部去的。”
裴淮疑惑地看向许言辞。
“张元，就司平司那个张元，他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听到了这个消息，你也知道他这人的毛病，就给捅到刑部去了。”
工部的人大多是工匠，不通官场，但工部诸事也并不需要每个人都善于混迹官场，大多数时候都在工部计算、制造。
再加上其余各部也都因为工部工匠居多而轻视工部，久而久之，工部便形成了长官负责与朝堂官员沟通，其余人则两耳不闻窗外事，只负责实事。
张元便是司平司的九品主事之一，视大兴朝律法为铁律，见不得半点违反律法的事情，做事直来直去。
裴淮想了想，抬步向外走去。
“哎，你去哪儿？图纸不算了啊？”许言辞问道。
“你算。”裴淮脚步未停，淡声开口，似是在说什么无所谓的小事。
许言辞却顿时震惊愣在原地，半晌僵硬回头看向身后一整排的房间，敞开的房门像是深渊巨口，让他莫名想跑。
杨风进门见许言辞站在原定不动，上前笑问：“许大人怎么不进去？”
许言辞看向杨风，欲哭无泪道：“裴淮说……让我算。”
算什么？杨风一时没明白，待看清许言辞面上的神情，恍然瞪圆了眼，他拍拍许言辞的肩膀，怜悯道：“许大人……你，保重。”
说罢，杨风一溜烟地跑了，像是身后有虎狼追赶。
速度极快，许言辞伸出去的手连半片衣角都没抓住。
虽说是佛楼的图纸，实际上是包含佛楼在内的寺院，所涉范围之广，园林布局、庭院规划都包含其中，尤其是九层高的佛楼，是以计算量颇大。
整个工部能抽出来的人手都在计算，但计算量依旧颇大，并且需要反复校核。
裴淮一个人算一次，其余人算一次，分阶段校核数据，但即使如此，裴淮计算的进度依旧能和其他人一起算的不相上下。
如此大的计算量，他甚至还能在其他人熬夜奋战时按时上下职，是以听到裴淮让他算，许言辞恨不得今日没来工部。
手中的包子已经凉了，许言辞深深吸了几口气，挺起胸膛，视死如归地走进了书房。
……
大理寺。
温子和看完一本卷宗，斜斜依靠在圈椅上，半撑着下颌看向不远处慢条斯理喝着茶的人，无奈道：“言之，我不都答应你放人了嘛，你怎么还在这里？”
往日里规律自省的人居然在上职期间不在工部，反而到他这儿来喝茶？温子和半眯眼，有猫腻。
裴淮放下茶盏，指尖摩挲瓷盏外沿，瓷白与玉白相得益彰。
他开口道：“我想要一个牌匾。”
“牌匾？做什么？为何找我要？”果然有猫腻，温子和直起身，好奇问道。
“明日我把牌匾送过来，你帮我盖个大理寺的印。”犯罪之人归大理寺管，好人应当也归大理寺管吧，裴淮眉头微锁，有些不确定。
温子和慵懒地靠回了圈椅，唇角半掀，不告诉他，他偏要知道，别忘了他是做什么的。
“好啊，到时我亲自给你送过去。”
“多谢。”裴淮不疑有他。
“要谢谢晚上就到我家吃饭，我娘都念叨你好几次了。”
“好。”裴淮轻声笑道，似是春风吹动江南万千山水，霎时间姹紫嫣红。
温子和也笑起，又道：“你再不回去，工部恐怕就要疯了。”
裴淮颔首，起身回了工部。
工部的书房中，一大群人忙得热火朝天，裴淮的计算量一拿过来，几个房间的人都炸开了锅，调侃了许言辞几句，便接过稿纸计算起来。
房间里四处都堆满了一摞摞的纸，还有些落在了地上，上方写了满满的计算过程和结果，算盘滑动的声音此起彼伏，裴淮捡起其中一张，扫了一眼，他将稿纸放在旁边正在奋笔疾书的官员身边，骨节分明的手指着其中一处，淡声道：“这里算错了。”
那人从成堆的稿纸中抬起头，见是裴淮，忙道：“下官立刻重新算。”
他接过稿纸，便计算起来，丝毫不怀疑裴淮的话。
见裴淮回来，许言辞简直喜极而泣，忙把方才计算的稿纸递给裴淮。
裴淮接过，长睫微垂，一目十行地看着上方的计算，待核算过一遍后，便提笔接着算接下去的内容。
偌大的书房中，只听见纸张的摩挲声和笔墨浸润的声音。
……
江姜回到客栈并未见到小六等人，恍然想起今日让他带人去城外的窑炉看着去了，顾叔虽然被带走了，但未找到办法前，比选会也不能落下。
她想了想，去了大理寺狱外。
她在街上买了一些吃食用品，想着能否让狱卒送进去给顾叔，人还未到大理寺，便远远瞧见顾叔从大理寺狱出来了，她赶忙跑过去。
顾承的案子很简单，原本这个数额就很小，正值比选，大多数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举报的人是工部的官员，大理寺的人一看，牵涉的人身份不贵重，不过是一个上江来的商户和户部两个没有品级的小吏，也就接受了这个案子。
结果拿到人一了解，好嘛，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说多绝对算不上多，说少，十两银子倒也能在京城一般的酒楼吃上两三顿。
这个金额的贿赂并没有具体的量刑，大理寺的人想了想，索性就这么关进了牢里，准备过小半个月就让家人给赎回去，是以，顾承在牢房里还算平安，也没受什么苦。
顾承见江姜提着各种吃食用品，便知道她是来看自己的，笑道：“姑娘，你买的东西现在可没用了。”
“谁说没用，我自己吃。”江姜见顾承虽然面色疲倦，但并未受过什么苦，便也松了一口气。
她转眼间瞧见一抹绯色的熟悉身影从大理寺走出来，目光微微一愣，他不是说不认识大理寺的人吗？
“姑娘认识那位大人？”顾承见江姜看向远处。
“嗯，认识。”刚刚才见过。
顾承细细看过去，认出是工部的大人，“是工部的裴大人，姑娘怎么认识？”
江姜笑笑，“说来就话长了，顾叔咱赶紧回去吧，小六可担心你了。”
顾承看了一眼走远的裴淮，回头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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