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五百年后，万妖谷。

        昨夜兽潮来袭，山头遍满未化形的妖兽。

        妖兽涌动，深林草木皆被踏平，低吟声也此起彼伏，响彻整个妖谷。

        清晨日光渐露。

        白发少女站在窗前，她的头发松松束在后颈，浅眸低垂，朱唇紧抿，雪色的睫羽轻颤，眉宇间尽是忧思。

        “阿宁大人，您在看什么？”

        “嗯？”姜宁收回视线，扭头对上身后侍女打扮的金鸾鸟，摇了摇头，“阿鸾，我就是在担心，昨晚兽潮涌动，波及周围的小村庄，普通百姓受到伤害。”

        金鸾鸟已是人形的模样。

        她穿着简单的裙衫，发尾、肩膀和袖口都插有金羽做装饰，走过来时，轻羽便随细风摇动。

        “既然阿宁大人担心，不如就直接过去看看。”她说着，伸手给姜宁披上一件毛皮披风，“自打五百年前，您受了重伤，体内余毒未清。早风冷冽，切莫染了风寒让主上担忧。”

        “知道了。”姜宁微微颔首，扯紧披风远离了窗户，暗自嘀咕道，“恐怕这世上没有比我更虚弱的妖了。”

        “阿宁大人又在说笑。”阿鸾不赞同地摇摇头，“您短短百年就已结丹，多少妖修羡慕不来。”

        “我能结丹，不都是倚仗哥哥常年累月给我塞的丹药。”姜宁耸耸肩，想到自己那位行踪诡异的妖王哥哥，忽地压低了声音，“哥哥是不是又出远门啦？”

        阿鸾愣怔片刻，点了点头。

        “哥哥不在……”姜宁狡黠地笑了笑，“我们去异界的村庄转转也无妨吧？”

        异界的村庄就在妖谷边境。

        昨晚兽潮汹涌，不少百姓的庄稼都受了影响。幸好他们早就习惯，家家户户门口立着厚实的铁板隔挡，避免了发狂的妖兽直接闯入家门。

        姜宁不敢暴露妖族的身份，头戴帷帽遮住白发，衣着也是尽量低调。而阿鸾早就变回原形，此时正站在她肩头，如同一只亲人的小山雀。

        不远处，几个农户正在重整地里的茅草房。烈日当头，他们徒手绑着草垛，大汗淋漓，衣襟都被打湿。

        这时，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姑娘抱着水瓢跑向农户。她头发梳做两颗滚圆的发髻，布衣粉衫，说话的声音又甜又软。

        “阿爹，喝水！”

        其中一位中年男人闻言停下动作，伸手接过小姑娘手里的水瓢，一饮而尽。余下几个农户看起来也似当爹的年纪，纷纷投来羡慕的眼神。

        “唉，真是后怕，昨晚小妹贪玩，天黑了还没回家。”男人伸手抹去嘴角的水滴，感慨道，“兽潮突然来袭，我和她娘担心受怕了一整晚，就要冒死出门寻人，结果她却被一个年轻男人送了回来。你们不知道啊，那个男人看着面生，全身素白，就好像书中记载的谪仙。若不是我拦着，她娘怕都是要当做仙人叩拜了。”

        “二牛，你又胡说八道了吧。”他身边的男人不信，嗤笑道，“村里哪有长得像仙人的年轻男人，更何况，兽潮汹涌。前村那个猎户还记得吧？身材健硕，偏不信邪，妄想趁着兽潮捕兽，结果呢，尸骨都不剩一根。”

        “唉，说了你们也不信。”中年男人摆摆手，把空瓢递给乖巧的小女儿，“我婆娘都说那是她见过最漂亮的男人，连话本里的仕女图都要逊色几分。”

        他越说越离奇，几个农户显然也没把他的话当真，见小姑娘跑远，又埋头干起了活。

        “仙人？”姜宁听觉敏锐，即使站在庄稼地边，隔了半块田也将几人的谈话一字不落地听清，“仙人比仕女图里的美人还漂亮吗？”

        不等她多想，递水的小姑娘经过她身旁。

        昨晚妖兽肆虐，小路被踏得泥泞不堪。

        小姑娘捧着水瓢，没留意脚下踩的湿泥一松，就整个人踉跄着朝前摔倒。

        “小心！”

        姜宁忙不迭伸手拉住她，不想动作太大，头上的帷帽被轻扯落地，一双毛茸茸的白耳也暴露在了日光之下。

        小姑娘抬起头，视线望向姜宁，不知是不是受到了惊吓，眼睛瞪得圆滚滚的，眨也不眨。

        好在这时农户都在地里忙活，没人注意到路面上的这一幕。姜宁环顾四周，迅速拾起帷帽，重新戴好，低下头时，小姑娘仍炯炯有神地盯着她瞧。

        “姐姐，你好漂亮。”

        小姑娘抿抿唇，清甜的嗓音听得人心口一软。

        “你……你不怕我吗？”

        姜宁愣了一瞬，她听闻异界的百姓容不下异族，外出时千万不能暴露妖族的身份，于是常年带着哥哥送的帷帽。没想到，今日碰到的小姑娘，不仅不惧怕她，更甚是夸赞她漂亮。

        “为什么要怕你？”小姑娘眼睛更亮了几分，天真地问道，“小猫咪很吓人吗？”

        小猫咪？

        姜宁晃神，不知为何，记忆中好像也曾有人唤过她如此亲昵的称呼。可到底是谁，她却始终想不起来。

        五百年前，她受的伤太严重。

        醒来时就没了从前的记忆，身体内的余毒难清，丹田里也满是浓绿的毒雾，这些年一直靠着丹药在续命。

        关于过去的记忆。

        她也曾问过她那高深莫测的哥哥，但哥哥只说是些小事，记不起也无妨，她最信任的便是哥哥，之后就没再纠结。

        这会儿听到小姑娘的问话。尘封的回忆再次打乱她的思绪。她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眉心，低声做着解释。

        “我不是小猫咪，我……”

        “你一定是仙人吧！”小姑娘打断了她的话，“我阿娘说，长得漂亮的就是仙人。昨晚救了我的哥哥是仙人，姐姐你也一定是。”

        “我不是……”姜宁话说到一半，又起了兴趣，“你昨晚真遇到了仙人？”

        小姑娘立刻眼睛放光，用力点了点头。

        “长得就像画中的谪仙？”

        姜宁半蹲下身，眼里满是好奇。她被宗祈瑞限制了活动范围，除了妖谷就只能在附近的村庄走动，这么多年来还没见过外人，更别说是话本里清风道骨的谪仙。

        “哥哥比画中人还漂亮。”小姑娘煞有介事地说道，“姐姐想和我一起去看看吗？”

        姜宁迟疑了一瞬，想到小姑娘的步程，多半离村庄不远，便答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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