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北斋
北居贤坊有间庙宇,名叫柏林寺。在京城东北方向,左边隔着集贤街,便是崇教坊的太庙和国子监,距离北城墙外已是不远。
柏林寺附近人烟相对稀少,方圆十里松柏成林,树木繁多,除了白皮松、古银杏,还有成片的竹林。
在柏林寺东边,一处积雪覆盖的竹林里,沈炼终于找到北斋的住所。
院子不大,周围用半人高的篱笆围了一圈,地面打扫得干干净净,不见一片残叶。
院中是一座三间并排相连的屋舍,檐下摆满了花盆,只不过多是光秃秃的,也不知都是些什么花。
倒有几分大隐隐于市的意境。
沈炼早已换了一身便服,马口衔枚,速度很慢,铁蹄没在深厚的积雪里,没有一丁点声响。
他下得马来,从怀里取出一面黑巾蒙在脸上,解下挂在马鞍上的雁翎刀,悄默声地绕过前院的篱笆,摸到侧面一扇棂窗前。
从腰间掏出来一把匕首插进底部的缝隙里,撬开一条口子,正要抬起棂窗,却冷不丁响起一阵清脆的铜铃声。
糟糕!窗户后面居然挂了铃铛!
里面的人明显听到了动静,屋里传来一阵脚步快速掠过地板的响声。沈炼再也顾不得许多,连忙掀起木窗翻了进去。
这是间书房,窗户对面摆放了一座偌大的书架。旁边的檀木案上,一张罗纹单宣被镇尺压着,墨迹还是湿的,看来那个北斋刚才正在这里。
沈炼凑近一看,纸上画的是一副蝶舞海棠图。只见其花或灼灼盛开,或含苞欲放,有一双蝴蝶在花间比翼双飞。
花之设色,白粉为底,罩以胭脂红,勾画晕染,工整细致,清丽端雅,娇柔可人,栩栩如生。右首留白处提了一句苏东坡的诗,曰:
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沈炼平日里也喜欢收藏些字画,不过眼下却没有心情去欣赏这些。他收起匕首,抽出雁翎刀,小心翼翼地挑开用来隔断的帷帐,一个曼妙的身姿陡然映入眼帘。
“谁?”
宅子里除了北斋居然还有个女子,也不知是他的夫人还是侍女。
两人对视一眼,四目交错的瞬间,就连沈炼这等平日里不近女色的人,也微微愣了一下,暗道这北斋还真是有艳福。
女子羞红着脸低下了头。只见她云鬓散乱,身上只穿了一件淡绿色的亵衣,领口如羊脂玉般的肌肤若隐若现,仿佛刚才正在做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沈炼很快回过神来,上前一步,把刀尖怼在她脸上。女子尖叫一声,直接瘫软在榻上,蜷缩成一团。
沈炼恶狠狠地问道:“你是北斋的什么人?”
女子愣了一下,然后弱弱地说道:“侍女~”
“北斋呢?”
女子没有说话,却情不自禁地朝里屋瞥了一眼。沈炼不再管她,一个箭步冲进去,却发现里间空无一人。
唯独屏风上挂着一件青布儒衫和一条紫色的丝绦。扫视一圈,发现后窗是敞开着的,想也没想就从窗口跳了出去。
甫一落地,便暗骂一声晦气。原来沿着墙边有条一尺多深的水沟,沈炼双脚陷进去,差点摔了个趔趄。
待站起身来,前面早已没了人影。只看到一条小道通向竹林深处,北斋应该是沿着这条小道逃走的。
沈炼追上去,官靴踩在雪地里发出“噗噗噗”地声音。一直沿着小道追出去数十步,依然没有发现北斋的去向,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不对劲!以正常人的脚力,这么一会儿功夫,不可能跑太远。
况且竹林稀疏,地势平坦,也没有障碍物,即使几十步外也依旧清晰可见,怎么可能一个人影没有?
沈炼低头一看,蓦然发现一个问题——前面路上居然没有脚印!
这么厚的积雪,就算体重再轻,也不至于连个痕迹都没有。四周只有这么一条路,如果刚才有人跑过去,怎么会不留下脚印。
他又连忙朝后头的道路看去,果然来时的路也只有他一人的脚步。
一个荒诞的念头从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难道说,那个侍女——就是北斋!
就在这时,屋舍那边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然后逐渐远去。
他急忙原路返回,像猎豹一样窜出竹林,飞身从篱笆上越过,只看到那女子已经骑着自己的马往柏林寺方向驰去。
沈炼这才恍然大悟!
草!
被这娘们儿给耍了!
什么发髻散乱,云雨初歇,统统都是这娘们儿故意营造的假象。刚才屋里那番旖旎场景,不过是为了降低自己的警惕性。
沈炼不禁感慨,这女子真是好深的城府。从他惊动铜铃到进入屋子,也不过十个呼吸的工夫,便有了这样一番缜密的谋划。
故意打开后窗,让他误以为北斋已经从后窗逃走了,等他被误导引开后,再穿好衣服,夺马逃走。
这份机敏,着实令人叹服。
正感慨间,女子已经策马跑到了那片柏树林的边缘,眼看就要消失在视线中,情急之下,沈炼赶忙解下挂在腰间的竹哨,猛地吹了两下。
那马是他当年从辽东带回来的军马,听见远处响起熟悉的竹哨声,双耳顿时向后竖起,速度为之一滞。
前蹄高高扬起,后蹄在雪地里划出两道深痕,连雪下的泥土都翻了起来。
女子险些摔下来,连忙弓身贴在马背上,双腿夹紧马肚,死死攥住手里的缰绳。
又是一声悠扬的长哨,那马听到来自远处的命令,四个蹄子在原地打了个转,突然启动,又朝着来路奔去。
女子又急又气,暗骂一句这该死的畜生。想要弃马,可马速太快,颠簸不停,一时间平衡还未恢复,不敢轻易动作。
趁着这个机会,沈炼迈开大步,迎着马跑了过去,眨眼间就到了跟前,一把扯住缰绳,马速大为减缓,然后趁女子来不及反应,将她一把拉下马来。
两人在雪地里滚了三四圈才停下,女子二话不说,拔下头顶发髻上插着的银簪,就朝着沈炼的面门刺去。
沈炼暗骂一声疯婆娘,反应奇快,扭头避过,反手一拳砸在她的手腕上。
女子吃痛,“啊”的大叫一声,簪子从手中滑落。与此同时,另外一只手不知何时摸到腰间,又拔出一把匕首,对准沈炼咽喉狠狠刺过去。
沈炼见势不妙,急忙伸过手腕挡在咽喉前,只听“叮”的一声,那匕首竟被挡了下来,袖口被划开一道口子,露出一副铁质的护腕。
女子见一击不中,毫不犹豫抬起手又是一击。沈炼可不会再给机会,伸手抓住她的腕部,将她从自己的身上扯下来,然后翻身压上去,死死压住四肢,让她动弹不得。
女子虽然动作机敏,但并非练家子,被沈炼压在身下,四肢根本发不上力,再无反抗余地。
两人在雪地里保持着一种极为暧昧又尴尬的姿态,可沈炼根本没有心思去想这些,一张凶巴巴的脸几乎是贴着女子的鼻尖问道:“你是北斋?”
女子一番挣扎后,发现都是徒劳的,渐渐放弃了抵抗,一双杏眼恶狠狠地盯着沈炼:“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不如何,只是有人要你的命。”
女子丝毫不慌张,冷笑道:“早就知道你们靠不住,过河拆桥的本事可真是厉害。”
“你们?”
沈炼目光露出一丝疑惑,很快被女子捕捉到捕捉到,还没等沈炼开口询问,就抢先脱口而出:“你,不是他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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