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chapter36掌控
“你们认识吗?”
天气大好,窗外依稀有鸟叫声,厨房里的水还在不动声色的流淌,锅里炖着高汤,肉被调味料和各种香辛所腌制,她洗干净手,穿着围裙,黑色的发半散开,语气轻描淡写,又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试探。
他斩钉打铁,“不认识。”
出色的五感让他到闻到空气里浮动的,些微的灼烧味道,赤井秀一明了,心下瞬间把前因后果猜了个七七八八。
是酒。
浮动的空气里游荡着微小的尘埃,逼问的态度让身边的女孩有些无所适从,于是下意识的向后靠,他当机立断从身后制止住她这种自讨苦吃的做法。
喝了酒,心情又显而易见的糟糕。宫野明美和琴酒的交涉必然是失败了,这个时候发发难也是正常,赤井秀一自认自己很能理解。不过话说回来,和琴酒讨价还价几乎是不可能,组织里唯二能够勉强说服他的人是贝尔摩德和波本——而自从上一次波本度假结束之后,他和琴酒的关系就变得有点微妙,互相讥讽,互相仇视,但是又心照不宣,有点像在共同维护着什么利益。
但事态的发展不算太糟糕,他这样判断。
望月玲央在稍作犹疑后,竟然瞬间领悟了他的意思,“是初次见面。”她答。
宫野明美没说信,也没说不信,神态又是若有所思,时间近乎短暂的停滞,天边的残云渐渐的被碧蓝如洗的天空所取代,从这里的视角还可以看见窗外榆树的枝横冲直撞的奔向天空。良久的沉默后,穿着宽松外套的少女踌躇了一下,还是向着他伸出手。
“……您好,”她说的刻板且官方,总是显得安静的眼睛垂下,另一只手依旧谨慎的扶着一边的墙壁,“我叫望月玲央。”
光线从她的腕穿过,是纤细而欲折的姿态,黑色的发丝安静的下垂,暮鸦栖息一般的纯粹。
像海鸟、像游鱼,脑子里突然蹦出来这样的句子。大量无端的联想堆积在脑、让赤井秀一突然想起,据说人类对于美的最初印象,就来源于想象、注视、以及距离感的延展。
同样伸出手,一种古怪的感觉在盘旋,倨傲的凌驾于他的思想之上,“诸星大。”他答。
接触不过数秒,两只手有默契的各自分开,宫野明美于是放弃突如其来的荒谬猜测,预备转身往回走去看汤,勺子和瓷制的餐具发出清脆碰撞的声音,沉默片刻后,她突然开始懊恼于自己无缘无故的笨拙,“中午一起吃饭之后、我就要回去了。”
少女觉得有点不安,下意识的追问,“为什么?”手指搅在一起,赤井秀一发现她很喜欢做这种小动作来缓解自己的焦虑,“是因为、我哪里……?”
“不、不是。”有点讶异于她为什么会这样想,“和你没有关系,是因为下午学校有个会议要开,广田教授去做讲座,所以……”停在这里,宫野明美停住了,上一次见面的记忆扑面而来,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敷衍般反复使用同一个借口。
“……”
[总是在沉默,酒厂成员的道德感都那么高的吗?]你有些烦躁,[这是什么道德标杆比赛投票现场吗?一个混黑的老大手下里面都是堂堂正正的好人?还是这几个威士忌都不是什么根正苗黑的黑恶势力成员?]
[不太想继续忍耐下去了……我都快成忍者了。]
于是身体凑近,手转而扶住她的腰。不安的呼吸,等待几秒,耳边的声音混混沌沌的侵入,在胃部翻江倒海,纤长的手指隔着衣服勾勒出身体的轮廓,从喉咙间溢出喘息。宫野明美反应迅速,一只手摁住开关,一只手轻而易举的调节距离,让两个人的凑的更近些。
目光紧紧的盯着你的脸庞,温吞如水却又毫不客气的打量,吐息出烈火和酒精的气味。短暂的停滞后,宫野明美看到你的嘴唇一张一合,吐出短短的几个破碎的单音节。
『もろ、……ぼし』
——诸星大就在她们身后。
她意识到她想要說什么。
“她要去帮忙,顺便去大学找人解决一下我的事情。”赤井秀一没有发觉,目光略过她们,快速的接上宫野明美的话。阳光百转千回的漏在木质地板上,他弯腰把自己的鞋摆放好,随后四平八稳的走进了客厅。
终于不用站在玄关被迫和她们一起忍受这种奇怪的氛围,赤井秀一随着小女孩的动作坐在对面的沙发上,默不作声的观察。沉默寡言的角色他扮演的次数足够多,更何况、他笃信没有无缘由而起的事端,也信奉没有无可破的境地,他的阅历、经验、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都让他不假思索的做出自己可以应付现下的事态发展的判断。
“茶?还是你带来的啤酒?”宫野明美放下手,若无其事的问。
“茶,”他决定,“谢谢。”
……
…………
杯子被置于桌上,惊起敲冰戛玉般的铃铛作响。
和她面对面坐定,宫野明美和他们又聊了几句,不知道是察觉了些什么、又或许是因为因为自己反复暗示接下来的谈话和组织的事情有关,所以随意找了个沏茶的理由就出了客厅。直到气氛因为缺少调节而变得重新安静的时候,赤井秀一这才收敛了自己发散的思绪,重新将目光放在她身上。
声音流淌在她手指的起伏中,擦过眼角的模糊痕迹。
张了张嘴,她试图组织语言,“那个……诸星先生、我……”
赤井秀一打断她,“不需要道歉。”他看穿她的心思,“不需要费尽心思向我证明什么,我只要一个问题的答案。”
缓缓呼出一口气,“好的,您问。”
敬语是最能显得人百般拉开距离。他遏制住皱眉的冲动,只是道,“你找我,是受到谁的指示吗?”
瓷杯上方出现袅袅烟雾,像是熊熊燃烧着的白火。
这话问有点刻薄,所以,“不是、当然不是。”她话语难得带了几分质问的意味,但是咬字仍旧绵软,怒不再是怒气,是一字一句凌乱、破碎、七零八落的吐息,“您为什么会那么以为?”
“不是想要你回答什么,”他不可置否,所以只是顺水推舟的回答,“只是做我们这种职业的,多少要小心些。”
果不其然,听到这句话之后,望月玲央不再追问。眯起眼睛,他的手指不轻不重的在左手边的茶几上敲打,水滴的声音和沉闷的笃笃声编织成令人略感厌烦的噪音,她明显露出忍耐的神色。
缺乏锻炼的身体素质、不会面不改色的扯谎、稍微试探一下就被吓到到现在都惊魂未定瑟瑟发抖、明面上天衣无缝的社会经历和身份,看起来的确不像是里世界那群秃鹫一样抛却人的思想,禁锢于弱肉强食之法则、进食人之血肉的人。那些被黑暗浸润久了的所谓大人物,比起人来说,更像是兽,往往只需靠近半步,就能觉察到令人颤栗的捕食与被捕食的感觉。
赤井秀一的手指触碰到微微发烫的瓷杯,思绪不断延展。
她这样、到像是琴酒特意交代了什么,不过、究竟是全然不知道、还是向宫野明美那样涉及了边缘地带,目前也不可知,但或许,这将会是一个绝妙、完美的突破口。
“那个,诸星先生。”被女孩的声音扯回思绪,抬起眼,看到她又在欲言又止,不安的揪扯着衣角、雪白的肌肤被压迫出红的痕迹,模棱两可的问,“您觉得、明美她……”
“像是喝了点酒?”赤井秀一平淡的说出她想要问的事情,“是的、来的时候见了她妹妹一面,过程和结果都不太好,所以别太在意。”
“……抱歉。”少女突然这样说,赤井秀一有点摸不清她的意思。
“抱歉,我不知道这些。”她接二连三的道歉,“我以为只不过是一次很普通的会面,所以刚刚说的话有失妥当——”
赤井秀一向来很敏锐,“没有不妥当。”
“……您的意思是?”
“这本就不是你的过错,”男人点到为止,“不管是对她妹妹,还是对她。习惯性的把所有过错归结于自身,会让你活的很累。”
她很快明白他的意思,“不、要是我自己来描述自己的心情的话……大概是心有歉疚——有的时候,我总朦朦胧胧的有一种、她们所受到的伤害是间接由我施加的错觉。”
……不,某种程度上来讲,这倒未必是错觉。
“更何况,”她语速变得快了几分,“如果要是因为我、导致、她们,或者说你们之间的……”
“如果觉得为难,就不要说出来,”他觉得他们想要表达的根本就是两码事,“遮遮掩掩不是我的作风,不想说就不说,你对我没必要那么坦诚。”
沉默片刻,她还是艰难的吐字,“那天,在便利店、我真的不是有什么……想法。”
男人的关节僵硬了一下,原本应该落在桌子上的音节被纳入此时气氛的一部分,几秒钟而已,赤井秀一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字节炸开模糊的分界线,摸消掉不清晰的认知和观感,劈开足以将他淹没的浪,他迟迟的意识到她误会了他的话——而与此同时,破天荒的头一次,他是如此庆幸自己找准了对面人的语意,“我没有质问你的意思,刚刚的话也不是在指责你的行为,只是出于职业习惯。”他解释,“所以,如果你是想要问你半个月前做的事情对我有没有影响,那么我可以很清楚的告诉你、并没有。”
“可是、我感到一种……我不知道,诸星先生,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它,”语无伦次的剖析,“说是愧疚感太浅薄,说是负罪感太深重,我只是不明白,并且为自己的所思所想感到耻辱。”
“……”
呼出一口气,罕见的不知道如何作答。赤井秀一总是难以应对太过坦诚、太过擅长剖析自我的人,尤其是在旁人面前袒露自己的心声,他知道这很难做到,人都是有窥私欲的,于此同时,也恐惧自我的私密会被别人挖掘、大肆评论。
他从很早就明白自己是一个不太习惯对他人坦言相待的人,话里话外总是要藏着三分不为人所察的心思。所以他追求这种坦然、追求这种无所顾忌。宫野明美是一个和他有着诸多相似之处的孩子,和她在一起,赤井秀一只会沉默寡言。他们彼此对彼此的秘密心照不宣又处处规避,可无言的默契却只会让他更感警惕、会让他醒觉,他们的感情只是他人生路上的一只扁舟,一片浮叶,要清醒,要加以利用,要时时刻刻领航,所以不能沉溺,所以心怀愧疚。
可坦言不同,将自己的全部心神交由另一方去全然的掌控,太危险、太诡谲、太避无可避,这种人往往会让他感受到一种被需要的责任感,他也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接纳的如此理所当然。
“我没有立场去教导你、同时去指责你的立场,”赤井秀一平静的說,“别太依赖她,也别太依赖琴酒,更不能依赖我,你应该明白、”他不想把话题引诱的太过深入,所以略过上面的话题,用词尽量模糊而无可指代,“就我个人来说的话,我也不建议你以后对一个陌生人施加太多的猜测和善意,其他的陈词滥调我也不想说下去了,只有一点,我希望你记住:任何人都没有教化你的权利。”
终于咽下一口茶,苦涩的味道从舌尖弥散、理智缓缓归位,思绪展开辩驳,他注视着她的眼睛,语气带着几分不知真假的笑意,滚烫的灼热感席卷全身,他突然不合时宜的想起朱蒂的脸,想起在门外站着的宫野明美,想起弟弟,过往的生活失控的在身体里横冲直撞,把他的该有的、不该有的心思都砸的七零八碎、砸的沉入海底,再不复现。
琴酒……他无声自语。挑战权威,挖掘真相,探寻秘密,他做的得心应手乃至摧毁了他另一种人生的事情,所以、在确立了她大概的心理状态之后,他要怎么做?他该怎么做?他能怎么做?
“教化性权利的选择权始终只能在你自己手里。(注1)”
不管出于什么心思、什么目的、站在什么样的立场上,他都由衷的希望她逃脱琴酒——或者黑衣组织的掌控;可如果逃脱不了,那这步最好的棋,理所应当交由他来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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