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告白
天还没完全亮，树上的蝉已经开始鸣叫了。
给寂静的天地一方带来了喧嚣，也给伫立在树下的人挑起不少躁动。
“呼。”
空荡的短袖下，一双修长白皙的手臂凭空抬起来。将低头时垂下来的散发反梳了上去。空气似乎才真正得到畅通，在树叶间隙中站立的明艳女孩长呼一口气。
气还没吐完，手里的手机就不合时宜“嗡嗡嗡”响了起来，打破了这套行云流水的装x动作。
司胭一手扶腰，不爽地拿起来，只见亮起的屏幕上突兀跳出好几条聊天信息。
【养老院麻将四缺一】
【人来了没？你可要准备好啊，我可是为了你提前一晚准备花呢／斜眼笑／】——头像宋大哈。
边上一个红色圆点瞩目，数字一变二，又变五……
信息还不少。司胭开锁点进群聊。
严璟：【随便弄弄就好了，别太认真。小心来的是个老实人，把你游戏输了的话当真那就不好了。】
意料之外的还有一个人。
宋大哈又发来一条短信：【你知道么，听说你玩游戏输了要去校门口跟第一个人告白，一直暗恋你的学弟说要早起耶！叫啥来着……哦，刘齐德！】
第二条：【就是名字不咋地】
第三条：【平时社团活动也没见多积极，当然有你在除外。这次这么积极，看来是真的很喜欢你哦~吃瓜吃瓜jpg】
【喜欢胭胭的人多了，还都是一见钟情。吃瓜都吃腻了。我先去图书馆学习了，宋大哈你上完第一节课记得带试卷过来，我帮你看看错题。】是严璟。
【……璟我错了。／可怜巴巴／】
【别这么恶心地叫我。】
司胭美目转圜，信息一目十行看完。觉得没什么意思，她也懒得回应宋萁这些废话，就要摁熄屏幕。
一条消息却准时踩着点传了过来。
【学姐放心，我很快就到了。】
附有一张照片，照片里他拿着手机挡在自己挡不完的大脸，上半身粉红色印红花，下半身卡其色裤子，手上夹着几朵玫瑰花。
在比耶。
“……”
是宋大哈转发的学弟原话。
听她说，这个人貌似对自己有点心思。入社也是为了她，几次三番找她说话，可惜都被其他人抢先了。
听他这意思，是想要吃这游戏的红利。
【这人谁啊，没印象。大哈你替我转告他，我对比我年纪小的没意思。】
宋大哈很快就回应了，【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也是这么回的。可惜人家告诉我，他人早出发了，连手机都关机了。躺倒jpg】
【……】
她等了一会儿，大拇指随意划了划，发现除了这人，没其他人也要来的消息了。
……所以这人为什么要来，她也没做什么让人误会的事儿啊。
按动开关，隔绝了所有回应。
司胭更加烦躁了，脑海涌上一丝后悔。
没事答应他们玩什么游戏啊，明明就是个游戏废。司胭捂脸：喝酒误人呐！
根根分明的手指盖住眼睛：她想静静。
还没安静多久，漏出白光的指缝中就开始出现小小的黑点，微微晃动。脚步声踩碎了清晨的枯叶，平稳往这里走来。
司胭保持着遮脸的姿势不想动弹，于是默默张开了一条缝隙观察。
早上的雾气挺重的，掩盖了不少花草物什的模样。但好在她视力不错，很快就看见了雾中显现的人——
是个女生。
视线里也没再见到旁的人，她松了口气，侧身弯了弯。
那位女生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却又很快，没几步就走到了眼前。
她穿着普通、甚至有点旧的运动裤，上半身是一件同款黑色短袖，掖进裤子里。
一看就是买的整套，有些过于宽大，款式普通。
女孩留长至锁骨的短发，自然向内卷。眼睛又大又圆，就是隐藏在眼镜后面，不太看得清神情。
整个人看起来很乖巧，手里还捧着几本书。
司胭打量几眼，对方也适时发现了她的身影。
朦胧白光中，高挑玲珑的身影就倚在白光散去的门框旁边。
一件纯白的吊带裙加身，外面罩着纱制外套。乌黑亮丽的大波浪卷缱绻，五官精致立体。
脸上的表情明艳张扬，不施粉黛却又显得清纯动人。
更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脸颊中间那颗小小的痣。
此刻她手背在身后支起一条腿，垂眸，貌似在等人。
……
吴织囿拢紧怀里的书，打算低头直接越过去。
步伐还是很稳，速度却更快了。
吴织囿专注于走路，殊不知，她的动作均被波光滟敛的眸子收入眼底。司胭还是垂眸，像是被定住了。
吴织囿心思活络，想了又想，还是大胆望了几眼，结果发现女生并没有察觉自己的存在。
一直走到她的身旁，女生都没什么反应。似乎没看见她。
吴织囿几不可闻地放松了几分。
她只需要像平常一样走过去就好了……
又怕打扰到那名女生沉思，她不自觉放慢了脚步，准备悄无声息地略过去。
在走近的几秒里，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锁住她们二人，流动的声息在司胭身上徘徊难舍。
这花香并不醉人，司胭只闻了一瞬，没什么反应。
吴织囿快要从她身边走过了。
她彻底松了一口气，打算抬头挺胸走到前面去。
此时手臂却突然被人拉住了。
女生的身体一僵，不受控制地回头望去。
只见握住她手臂的那只手纤长细嫩，又软又白，一看就是双没有下地干过活的手。
对方双手纤细，却有力地拦住了她的去路。眼皮同时掀起来，在转头的那一刻，细碎光圈点缀了平静无澜的黑眸，犹如暗沉黑夜里，烟花绽放灼亮的天空。
学姐从背后掏出一只损友早已准备好的玫瑰花，递给她。
“美女，跟你说个事儿，我喜欢你。”
司胭的眼神实在说不上深情，甚至是漫不经心。但是她的声线实在是得天独厚，温柔得体中带着慵懒，很像吴织囿在书中读到的一句话。
《貌可诛，音亦逾》。意思是，容貌就可以杀人，姣好的声音更加超越容貌带来的影响。
目前的司胭就给她这样一种感觉。
“啊？”
以为她没有听见，于是司胭又重复了一遍。
“我喜欢你。”
这回总算是听清了，面前的女生抬起头，清明透彻的眼睛倏然映现在日光下。瞳仁轻轻晃动，仿佛夜间湖里的盈盈水光。
司胭有些怔愣。
她目光对上她。
女孩子语气乖乖的：“学姐。”声音有些干涩。
原来是学妹，听起来还知道她。
卷翘的长睫颤了颤，司胭不免有些洋洋得意。涂了润粉色指甲的笔直的手，往肩膀一撩，做足了学姐范儿。
“嗯？”司胭目光澄澄。
眼前的学妹盯着看了一眼，马上视线向下，不敢再和她对视了。
一看就是成绩好的乖学生。
不会是被她的脸迷住了吧。唉，她这该死的魅力。
清晨早起的沉闷挥发去不少，司胭启唇微笑。
这学妹好乖啊，真可爱。
吴织囿眨巴眨巴眼，并不太清楚眼前的学姐在笑什么。
她嘴角提了起来，尽量温柔。
她说：“你笔掉了。”
“……”
司胭一僵，低头往下瞧，发现自己扣在胸口口袋边上的签字笔，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
捡还是不捡，这是一个问题。
她也想捡，注意力下意识集中到腰部，腰上的肉徒然觉醒了一般，毫无预兆的剧烈酸痛光速连接到每根敏感的神经。
本就白皙的脸蛋此时更白了。
司胭想起早上自己醒的时候，是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垂勾在椅子上，腿脚在上边，半个身子都亲切地朝下亲吻地面。而整套动作都是由一条细腰去支撑的，就这么活活支撑了一晚上。
动作一点没动过。
别问她为什么知道，问就是腰僵硬到动不了了。就这，五官都没被压扁，真是上天的宽容。
司胭暗扶自己垂垂老矣的老腰，欲哭无泪。
我看你是在为难我老人家！捡笔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而且更令她挫败的是，学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说的话，亦或者是在装傻。
这时，远处也传来了一点不太和谐的声音，与她们之间安静的氛围格格不入。
声音有那么点耳熟。司胭不用看就知道，是那个传闻中的学弟来了。
吴织囿终于后知后觉，有些尴尬，变了变神情，侧过身就要走，可惜司胭可不允许她这么快逃脱。
眼疾手快将右手的玫瑰花举起来，轻轻在吴织囿没什么肉的下巴上抵住，引着她仰头继续和自己对视。
现摘的花瓣上还弥留着几滴露水，触碰到下巴，丝丝凉凉的。
吴织囿顺从照着做，浑然不觉两人的距离早已经贴得很近。
仅仅向前方瞧了一眼，她就亲眼目睹司胭学姐那张蛊惑人心的脸在眼前缓慢放大，每根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额头两边稀碎的刘海随着她倾身而散落下来。
倚在下巴处的花瓣虽然挺软的，没什么刺儿，但她还是有点不适应，感觉被触碰到的位置有点痒。可她不敢乱动，就这么盯着眼前的卷发美女。
那细密的睫毛下眼睛炯炯有神，泛着不经意的秋波。
注意到她在看，那双眼睛弯了弯，灵动狡黠。
司胭很满意面前学妹呆滞的模样。
她笑意更甚，说出来的话更像是在牵着人上钩。
“学妹，我站太久了，动不了。帮学姐拿一下好吗？”
吴织囿：我看你弯腰低头不是挺顺利的吗？
可话到嘴边却换了一副说辞，“好的学姐。”
她乖乖屈下身子拿笔。
其实她也不喜欢求人帮忙。十几年来，想要帮忙的人络绎不绝，她还是选择自己动手。
宋萁那个傻大哈调侃过的话犹言在耳。
“胭胭啊，也就是没心思，要是有心思钓人，不是和钓鱼一样简单。关键这鱼，还是自愿上的钩。”
吴织囿捡起笔，伸手递过去给她，拢着笔的手根根分明，纤细却不白嫩，布满茧子。
司胭没有伸手。
她一边从怀里掏出手机，一边摆手：“我刚刚向你告白了。这支笔，就当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吧。”
毕竟只是一场游戏，还是别真把学妹给惹恼了。她还是一位十分善解人意的学姐的。
学妹打量笔身，捏着转了一圈，觉得这样不是很好，想要让她把笔拿回去。可是还没等开口，司胭关掉手机屏幕再次揣进兜里。
“学妹，这件事你别放在心上。我上午还有课，就先走了。”
这件事？哪件事？送笔的事，还是告白的事？
花也塞到她怀里。
司胭动了动，试图疏散紧绷僵硬的腰，迈开大长腿，起身走了。
没走几步，她突然回过头来看她。
把一直望着她背影的吴织囿吓一跳，着急忙慌地，连眼神都不知道往哪里躲。
司胭似乎没注意到她的窘迫，右眼一闭，隔空给她送了个明媚的笑容：wink！
“……”
吴织囿可耻地脸红了。
她凝望那抹出尘的身影，尤其是她独特的走姿——
腰没动，只有腿在疯狂抖成“sss”迈动走路。
好像还真的伤到腰了……
话说，她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忘了做？
天方渐白，校园门口迷雾淡去，各路脚步声也“哒”“哒”“哒”响起来。司胭方才拿手机瞟过一眼，除开“麻将四缺一”群消息99+，显示的时间是七点半。
司胭背挺得更直了。
腰扭了不打紧，气势不能输！
吴织囿：学姐真厉害，扭到腰还能走得像朵花一样。
结果下一秒，走到拐角，司胭一路生花摇曳的姿势立马塌方，两只手用力捧住自己的老腰，就像一瘸一拐遁入了墙后。
脸从淡定从容皱成苦瓜。
司胭：痛苦面具。
少女站在原地沉寂了一秒，忽地低下头，笑出声来。
“咔嚓——”
“咔嚓——”
校门口不远处郁郁葱葱的树丛中，某个缝隙正诡异闪烁着白光，剪刀剪裁声整齐划一。
一个穿着黄色短袖的男人正半蹲在树丛后面，明明是清凉的早晨，然而汗水早已爬满了长条干瘦的身体和脸。
王俊眯起比黄豆还小的小眼睛，反复看相机拍到的“劲爆”内容。
他非常满意自己的杰作。
“嘿嘿，新闻素材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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