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她双手被反绑在背后,眼上缚着的布条被人粗暴扯下,身后的人扯着她的头发强迫她半仰起头,长而卷翘的睫羽颤抖了两下才慢慢睁开眼。
苏漾被刺目的光晃醒,身后那人半点没惜力,她这一动牵扯着浑身的伤口都在疼,难免心情不好,抬眸时带了几分薄怒,冷冷一眼扫过去,身前打量着她容貌的女人不觉往后退了一步:“嚯,还是个性子烈的。”
“薛掌柜什么性子的没调教过?何况这个金丹已除,更是任人拿捏。”
女人殷红的长甲点在她脸颊,轻轻一划便留下一道红印,“行,这两个都留下。”她将乾坤袋抛给苏漾身后的男人,转而对身后等着的人吩咐道:“先带去柴房关两天,灭灭傲气。”
苏漾默不作声,任由两人一左一右架着她一路拖进柴房。在她后面被扔进来的鲛人至今仍未醒,但待遇比她好些,身上的伤已简单处理过了。她爬过去探了探气息,那鲛人约莫在筑基初期,年龄也尚小,脆弱得像戳一指头便能背过气去。她小心给小鲛人翻了个身,脱下自己的外袍盖在她身上。
柴房未点灯,又黑又潮又冷,所幸她身上的绳索被除了下来。门前搁了两碗浑浊的水,她怕里头放了东西,没敢碰。
就这样等了一日。
苏漾叹了一口气。
她知道鲛人的处境一向艰难,但直至今日,她才隐隐明白这个艰难到底是什么意思。幻境中的一切都被虚化过,依托于鲛人曾经经历过的生活,但又并不是完全还原,一切全凭着鲛人的心结走,是以也分不出他们是在哪境。
而这幻境的主角,此时正躺在她身边,对这一切毫无所觉。
苏漾慢慢琢磨着,可她知道的委实有限,正一筹莫展,门外有个绿衣女子探了半个脑袋进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新来的?”
好容易碰上个能说话的,苏漾凑过去,努力找了找眼下这状况该有的心绪,盈盈抬眼,一双眸子似泣非泣,“姐姐,救救我们。”
鲛人貌美,绿衣女子被她这一看,三魂七魄都跟着她眼神被勾走了一半,愣了愣才回过神,哀叹了一声,“进了惊鸿楼,要再想出去,就只有被赎出去这一条路可走了。”
绿衣女子走进来,趁着开门的空里,苏漾看见门口围着的四个结丹期修士。
“不瞒你说,我是薛掌柜派过来劝你们的。看你也是个明白的,再这样耗下去,迟早将自己耗死,不如服服软。”绿衣女子低声诱哄着,“再说,你们是鲛人,就算在外头也要东躲西藏地过活不是?倒不如在楼里同姐妹们一处,有薛掌柜照拂,也算是安生日子。”
苏漾适时露出一丝犹豫,指了指地上的鲛人,“我怎样都好说,可我这妹妹……”
绿衣女子“嗨呀”了一声,因着两人都是鲛人,地上那个还披着苏漾的外袍,并未对姐妹的身份存疑,只道:“你妹妹灵府未毁,情况倒比你好得多,后日楼里有场拍卖会,她可是压轴的,碰到好的买家,也是好去处。”
苏漾暗暗心惊。她从前也听说过有名的酒楼会不定时开拍卖会,能参加的皆是有些门道能拿到酒楼名帖的,只是她从不知道,人也可以被当做货物供人沽价赏玩——至少云境不会。
那绿衣女子以为她已经松动,伸出一只手来拉她起来,“我叫绿梧,自此后便是一家姐妹了。你叫什么?”
苏漾话音一顿,虽是在幻境中,但她拿不准这些人对苏漾的名字会不会有反应,信口胡诌一个又怕司景行找不到她,索性道:“漾漾。”
绿梧看向地上的鲛人,苏漾正打算随便编个名字搪塞过去,便听地上的鲛人孱弱开口:“明珠。”
她慢慢支着身子坐起来,苏漾忙不迭扶了她一把,抢在她开口前道:“妹妹,你总算醒了。”
明珠虚弱地半靠在她怀里,微微一怔,便接上话:“姐姐,我们是在哪儿?”
绿梧将方才用来诓苏漾的话又说了一遍,只叫她安心养养身子,等着后日被买主领走就是。
苏漾眉眼一低,领走……她得想办法跟着一起走。不然连这鲛人在哪儿都不晓得,又从哪儿给她解开心结?
“绿梧姐姐,我们何时能从这儿出去?”
绿梧一拍手,“既然想明白了,现在就成。”她话音刚落,便有人进来引她们两个往外走。苏漾一路留意着,几乎每个出入口都有两个以上结丹期修士守着,闯是闯不出去的。
她和明珠被引去沐浴更衣,最后被一同关进一间下等卧房。绿梧从厨房拿了些吃食进来,特意解释了一句:“这里头没加东西,放心。”
门口依然有人守着。绿梧出去后,苏漾便大喇喇坐在桌前,舀了一碗热汤递给明珠。小鲛人还有些怯怯的,接过汤也不知该不该喝,只看着苏漾吃。
苏漾被她看得不自在,吃得慢了一些,解释道:“我金丹被人挖去,如果不吃东西会饿的。”
小鲛人水濛濛的眼睛看着她,问她:“你不疼么?”
没了金丹便同废人没甚区别,怕是连幻化双腿的灵力都没有,她在岸上的每一刻都要受双腿的疼痛困扰,不得安宁。
“疼,但以后会好的。”她这话说得不假。苏漾停下筷子,突然有些心疼眼前幻境中的小鲛人。对她而言,这不过是个幻境,等她出去,什么都会好的。就算是这其中要发生什么她所不能控的事情,大不了她将整个幻境毁去便是,总归是有恃无恐。
小鲛人看起来高兴了一些,捧着碗啜饮了一口热汤,小声附和道:“以后会好的。”
第二日一早,明珠便被带了出去,说是为拍卖会做准备。她是被半强迫着拖出去的,回头噙着泪喊苏漾“姐姐”。
苏漾终是没沉住气,上前一步拉着她手,附在她耳边快速道:“不会出事的,我很快便去寻你。”她话刚说完,两人便被强行分开。明珠被拉出去,只是这回神色稍稍镇定了些,而她仍被关在卧房。
又过了一日,晚间苏漾刚稍稍吃了些东西,绿梧便进来同她说,她的名牌今夜挂上。今夜恰是拍卖会——能从这间小房子出去,她求之不得。
她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见绿梧掏出一方锦帕,不由分说死死捂住她口鼻。绿梧修为在筑基后期,将她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苏漾一口气吸入,眼前便一黑。
绿梧见手下的人没了意识方收手,淡淡招呼人将她拖出去沐浴更衣。这是他们这儿初次待客的规矩,主要还是防着她搞些小动作。
就算是已成废人的鲛人,单凭这份美貌,也是棵不小的摇财树。
绿梧刚将写着“漾漾”两字的牌子挂上去,便吸引了一众目光。一黄袍男子凑过来看,顺手揉了绿梧的腰一把,“新来的就敢要价这么高?”
绿梧倚倒在那男人怀里,拿帕子半遮着嘴娇笑,“可是条鲛人呢。”
这话一出,众人皆明了。鲛人近些年愈发难捕,偶尔得几条,也都先紧着那些世家带回去当炉鼎养着了,再不济也圈着做织绡之用,能落在他们手中的寥寥。鲛人貌美不说,单是泣泪成珠这一条,在行那事时便别有一番风味。
几个人皆跃跃欲试地看向上头那块名牌,却是一只醉意熏熏的手率先将名牌勾了下来。
绿梧看见来人,当即调笑着用帕子去甩他,“王公子可是艳福不浅。”
那位王公子一身紫袍松松垮垮挂在身上,一身叮当作响的配饰却是价值连城,腰间悬了一把短剑,瞧着也像是上阶灵剑,数都没数甩给绿梧一只钱袋子,“告诉薛掌柜,这几日都把这鲛人给我留着。”
绿梧掂了掂里头灵珠的重量,迭声应好,引着他往苏漾那儿去。
出于情调考虑,苏漾今夜的厢房在长廊深处,有林子层层掩映,这一路走下去,人便愈发少了。
王公子摩挲着手上的名牌,嘿嘿笑了几声,“漾漾,这名儿起得好,一听便是个小美人儿……”
绿梧听他那些淫词浪语已然习惯了,只管哄着他把他往苏漾房里带。她走在前头,突然手上沾了什么粘腻的东西,她下意识甩了一把才发觉不对,悚然回头,便见一把长剑自身后将王公子整个贯穿。
立在王公子身后的玄袍男子眉眼冷冽,低笑了一声,从王公子手中抽出那块染了血的名牌,在王公子肩上还算干净的布料上来回擦了擦,便陡然抽剑。
“什么东西,也配叫她的名字。”
他声音刚落,王公子庞大的身躯便向前倒去,死前大睁着的双眼有一瞬同绿梧对上,激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绿梧咽了一口唾沫,两条腿都在抖,却见那男子甩过来满满一袋子灵珠,有意无意露出拇指上的白玉扳指——那扳指上只一个宋字。
这一行的规矩,或是说大半个沧泽的规矩——生死自负,强者为尊。更何况,这地界上,谁人敢招惹宋家。
察觉到男子淡然瞥过来的视线,绿梧双腿彻底软得站不住,刚要跪下,便听他简短道:“带路。”
司景行推开苏漾房门,满目皆是无风飘摇的红绫,一层层极薄,掩不住后头的景色,却平添了几分暧昧朦胧。斗大的夜明珠装饰在房间两侧,暖色的光晕带来几分迷乱感。他抬眼,望向最深处。
苏漾被黑色布条缚着双眼,两手被红绫吊起,勉强跪坐在床榻上。她身上的轻纱襦裙透得不像样子,里衣紧紧贴在身上,在夜明珠的光晕下,显出玲珑曲线。
司景行眸色一暗。方才下的手,兴许还是太轻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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