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心不在焉
他拿起了桌案上摆放着的三十六计,这本书像是他的定心丸一般,从四岁跟在他身边,如今已是第十八个年头。
每当他心神不宁,或是陷入僵局时他总会将这本书拿在手里,哪怕不看,只需要随意翻动翻动他便能很快静下心来思考。
他随手一翻,便翻到了第三十一计——美人计。他低头看着书沉默,生了薄茧的手指轻轻覆上这美人二字,连眼神都开始变得温柔。
阿莲一回到遥山院便吩咐小桃备下了燕窝,小桃以为她饿了便问:“姑娘可是饿了?要不要再备下些其他吃食?”
“不用,这是给将军准备的。”
“将军?可是小桃刚才不是听门房张大伯说将军还没回来吗?”
阿莲转头看了看这傻姑娘,说道:“今日没能见着,自然是因为将军营中繁忙。今夜先炖上,明日一早天一亮便给将军送去。”
听她说完,小桃便忍不住凑上前去,笑眯眯说道:“姑娘现在可是格外关心将军呢~”
阿莲恼怒着瞪她一眼:“关心将军,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是是是”,小桃顺着她说,又道:“小桃晓得啦,现在就去准备。”
这一夜,纪濂睡得很不好,床榻上似乎还残存阿莲身上浅浅的兰香,那香中带着一丝甜,每每侧身这股香味都翻涌而来,扰得他久久无法入眠。
一闭上眼,阿莲那恬静的睡颜还有嘴里的呢喃细语,都像是洪水猛兽一般拼命追赶着他,扰得他心神不宁。
他勉勉强强躺了一会儿,天还没亮他便早早起了身。晨间起了薄雾,竹叶上凝上了露水,他只穿了薄薄的内衫走到了院中,立在兵器架前。
兵器架上刀枪剑戟一应俱全,他虽会使各类兵器,却唯独一杆长/枪使得出神入化。
依稀记起自己刚练武时,最短的长/枪都比他高出了一大截,父亲当时说他个子矮小,并不适合练习太长的兵器,更何况是这颇费心神,需每日勤练的百兵之王。
而他却像是着了魔一般,越是苦越是累,反而能激起他内心的斗志,誓要把这枪法练好。
兵器架上的这杆长/枪跟随了他很多年,虽不是精心打造,却浸满了他的汗水。
他将这长/枪拿在手中,当年热血的感觉似乎又卷土重来。
那年校场上的木桩有二十四根,箭靶有十六个,营中士兵练习刀法时,时常会砍在木桩上,每年都要换掉不少。
箭靶上的红心常常歪到一边,士兵练习时也总是射歪,他们常常怀疑自己的箭术,其实是因为制作箭靶的老头老眼昏花。
围墙边上的那株红色扶桑每年五月开花,盛夏时节凋零,若是雨水丰沛又会在九月绽放。直到十三岁那年校场的围墙被一群喝醉酒的士兵推塌,那抹红色才不见了踪影。
那一年,父亲旧疾复发,新伤旧痛没能让他撑过那个冬天。十三岁,他便撑起了整个祁州大营。
弹指间,岁月匆匆,他有时候甚至会想,若是父亲当年没有说那句话,他是否还会这般执着于手中的这杆长/枪?
外拦中平,回身大摆,震脚抬拦,上步盖刺,反身花转。如此行云流水的枪法背后,是十几年如一日的练习。
天边有霞光破晓,而他也早已大汗淋漓。那薄薄的内衫下隐约可见圆润的肌肉线条,微敞的领口处露着一条伤疤,那是五年前与北狄一战,在战场上与莫赫麟交手时留下的。
当年这道伤疤差点要了他的命,如今却恢复的极好。他持枪立于庭院中间,直到感觉自己的呼吸稍缓,他才将兵器一一收好。
一转身,竟看到阿莲手端着托盘,正站在那月亮门外静静看着自己。
她的双眸通透清澈,微光流转间,似有柔情蜜意流露。唇边的笑容干净明媚,足以媲美今日朝霞。
浅绿的衫裙外有白色浮云纱笼罩,像极了清晨旭日初升后,烟波飘渺的湖面,风过,涟漪层层。
“将军,早。”
纪濂微愣,鬼使神差也应了句:“早。”
她轻车熟路地进来,走到他身边时仰头看他:“将军昨日营中繁忙,竟未回府用晚膳,阿莲想着将军昨夜必是劳累,便一早熬了燕窝粥,将军要不要尝尝?”
她笑得很甜,纪濂立在原地看得有些失神,深夜里再怎么冷静,一见到她终究还是心潮澎湃。
阿莲将托盘放在了右手上,另一只左手试探着去牵纪濂。他刚练完枪,手上还脏兮兮的,阿莲将自己的手放进了他手心,手上温柔的力量一带,纪濂僵直不动的身子便像是城墙倒塌般瓦解。
纪濂掌心有一层薄茧,摸起来略显粗糙却十分温暖。阿莲领着他进屋,又打了热水前来仔细替他擦了手,这才将燕窝粥推到他面前。
“阿莲自己平时不太会做饭食,以前在扬州时,偶尔会替祖父做些好克化的清粥,这燕窝粥是小桃在一旁盯着做的,味道上应该还可以。”
她自己也是第一次尝试做燕窝粥,生怕自己做得不合将军口味,便费心解释着。
纪濂身上还在缓缓冒着汗,此时并不能吃下温热的燕窝粥,可他微微偏头却看到她脸上满怀着的期待。她见自己不动,又问:“将军可是哪里不舒服?”
纪濂摇摇头,缓缓抬手拿起了羹匙,燕窝清甜,像她的笑,一丝一丝渗进心田。
阿莲见他认真吃着,也起身重新打了盆水来,纪濂身上的汗还未干,她怕纪濂着凉,便快速绞了帕子替他将身上的汗擦干。
“我自己来吧”,纪濂略有推辞,阿莲抬眼看了他一眼,并未将手中的帕子交出,反倒是绕到了身后替他擦着后背。
这两日过去,他身上的红疹也退了下去,见他身线紧致,肌肉圆润,阿莲便忍不住伸手偷偷摸了一下。
嗯,好像也挺光滑。
纪濂身上的皮肤像是打通了血脉,触觉十分灵敏,一感受到她手指的柔软,便忍不住浑身一颤。
而这细微的颤动也被阿莲看了去,她跟着惊了一下,随即又躲在他背后偷笑,原来将军也并不是铜墙铁壁。
阿莲仔细替他擦着身子,纪濂的身上特别的香味也隐隐约约钻进她的鼻子。
离得远时,像是下过雨的竹林,清冽冷寂,靠得近了,又浅浅浮出一股子暖甜,像是雪地里升起的一团篝火,松枝干柴凑在一起燃烧,别有韵味。
纪濂今早显得有些别扭,整个人都比往日瞧上去要冷一些,但阿莲似乎并未察觉,替他穿戴好后,也差不多到了纪濂该去营中的时刻。
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便道:“今日营中繁忙,我先走了。”
“好”,阿莲笑着应,丝毫没有感觉出来纪濂的异常。
等纪濂走后,阿莲才缓缓收起屋内的铜盆往小厨房走去,寝院的窗户正开着,她本想回去取了碗就走,却偏头看见桌案上被风吹起的画纸。
她担心被风吹走,便走上前去将那画纸仔细压在了镇纸下面。
除了那本三十六计以外,她从未私自看过将军的其他东西,这副简单的画就直白摆在桌上,她便留心看了两眼。
画上是一株兰花,像是将军随手画的,并不精致。甚至运笔过程中还有不少停顿,导致那兰花的枝叶看起来并不舒展。
说是将军随手画的,更像是照着什么东西画的,不过她越看这幅画越觉得好像有些熟悉。
兰花虽有很多种品类,但只要细细观察也能从花苞、花型、花色和枝叶上看出差别来。
将军的这副兰花并未上色,分辨起来有些困难,不过这兰叶边上的条纹,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在扬州时最喜欢兰香,家里也栽种过不少兰花,不过看得越多,也就越想不起来,这究竟是在哪里见到过?
今日早间她隐隐能察觉出来将军似乎有些疲累,说话也显得有气无力。她刚开始还以为是练了枪的缘故,但一想着将军身强力壮,不过寻常操练,又怎会这般劳累?
此刻看着这兰花,想必,就是扰得将军心神不宁的原因吧?
不过将军费心找一株兰花作甚?
她暗暗将那兰花的模样记了下来,迅速收好东西便回了遥山院,刚一进门就唤着小桃替自己梳妆。
“姑娘,您要出门吗?”小桃刚整理好被褥便走过来问。
阿莲径直坐在了妆镜前,只道:“我瞧着院中的兰花稍显颓态,便想出府寻一寻,看看这祁州可有扬州城没有的兰花。”
小桃知道她素来喜兰,便也没有多问,简单妆扮后,又挑了件嫩黄的衫裙上身,瞧上去格外灵动娇俏。
“姑娘真好看”,哪怕小桃跟在阿莲身边已经快十年,仍旧会偶尔感叹自家姑娘的美貌。
今日这天气看起来必是艳阳高照,小桃担心她晒伤,又仔细替她戴上了帷帽,两人这才相伴着出了将军府。
纪濂今日整个早间都是心不在焉的,才到营中便径直朝主营房走了过去。
再有半月就是中秋,其实营中并无其他要事,除了追查那兰花的下落以外,他也不必日日都呆在这营中。
送着文书前来主营房的周冀,一进房门就见纪濂垂着头正盯着桌角上的那副笔墨出神。
他将文书放在了纪濂面前的桌案上,小声叫了句:“将军?”
纪濂没应,他又继续说:“将军,今年的军属慰问花名册放在您桌上了啊。”
纪濂还是没有说话,周冀上前盯着他看了看,又没有看出任何异常,想必将军是有些累了,他不想打扰将军休息便退了出去。
谁料刚走至门边,就听得纪濂喊道:“周冀。”
“属下在”,周冀忙直起身子应道,纪濂朝他招招手,他便麻利地凑上前去。
“你今日有空吗?”
周冀一愣,怎么将军这话听起来这么奇怪?他有没有空还不是将军一句话的意思?不管将军是何用意,他也赶紧应道:“有有空。”
纪濂看着周冀的笑脸想了想,欲言又止,他随手提起案上的笔作势要写着什么,刚把纸铺开又停住。周冀以为将军是要他去找什么东西,便道:“将军尽管吩咐,周冀必定全力以赴。”
纪濂又重新抬眼看他,犹豫了片刻,才道:“你去暗中保护阿莲姑娘,每日向我汇报她去了哪里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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