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告一段落
“……”渡边女士紧咬着牙关。
这下, 无论如何也抵赖不过去了。
渡边女士跌坐在柏油马路上,用手指焦虑地抠动被烧热的地面,满手污渍灰尘, 却浑然不在意。
她自己持刀试图伤人是事实,接下来再追究动机, 难免会牵扯到节目组的录制与笠原娜娜子离家出走一事上。
渡边不知道那位椎名占卜师是如何做到的。
她是有一双能够看穿人心的灵瞳,还是真的被某种超凡脱俗的直觉指引?
占卜师的判断就没有出错过, 明明只见了一面,也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进行花哨的神秘学仪式,却还能一口断定出凶手。
再比如, 刚才被提到的“日暮里山”, 确实是正确的抛尸地点, 可能是被她占卜出来的吧。
再退一步说, 按面前金发青年的说法, 让警察们搜山,尸体同样藏不住,光是对比指纹就会露馅了。
越是细想,渡边优子便越是感到无望。
以区区一个人的力量,去隐瞒社会大众,去抵抗警察机构, 果然还是太勉强了吗?
……对不起, 里奈,妈妈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
这个一直表现精干的中年女人深深吐出一口气, 委顿在地,整个人的精气神仿佛都被抽走了。
面前这一对男女, 在所有人眼里都会是调查真相的正义执行者, 但对她而言, 那根本就是来自地狱深渊的恶魔,将已经埋葬的罪恶重新翻到阳光下处刑。
渡边女士屈服了,她口中发出苦涩的声音:“可以了,我愿意说,我承认了。”
“笠原娜娜子的死,与我有关。”
……
偏僻的日暮里山,今天迎来了新客。
一辆制式警车和一辆普通民用车在山路上行驶。
这段山路是平坦规整的土路。
这很正常,因为r国的土地是可以私有的,很多土地主人不会在偏僻而又没什么价值的山地里修建水泥路面。
先前椎名弦就报了警,告知情况后,又随警察来到不远处的抛尸地点进行查看——毕竟她现在是个热心占卜师,扮演好人就得做到底,怎么能够半途而废呢?
安室大影帝也遵守着善始善终的原则,一起开车上了山。
椎名弦没有更换座驾,身为不值一提的组织基层,她依然让有代号的波本为自己提供司机服务。
他们两人在行驶的途中自然而然地聊起了案情。
“说起来,椎名小姐是在什么时候确定她们两人的作案手法的?”安室透闲聊道。
椎名弦恬雅地注视着车外的风景,外表岁月静好,心里却在打趣安室透的卧底后遗症。
在她眼里,安室透平常的话语,也像是下意识地从别人那收集信息。
椎名弦微微一笑,澄清自己:“安室先生,这可和占卜没有关系哦。”
“我是在查看了停车场的监控后,才敢确定的。”
渡边女士所耍弄的花样正如他们所想,刚才已经大致交代了。
五天前的晚上,渡边优子接到了女儿里奈的通话,里奈放学途径公园时,一时冲动杀掉了同学娜娜子,惊慌失措地向母亲求助,渡边女士赶到现场,急中生智,想出了一个办法。
她找出娜娜子的手机,发短信给笠原夫妻,声称离家出走,又如法炮制,用女儿的手机发送同样的短信给自己。
随后,让女儿里奈假戏真做,立刻离家出走不要回来,细细叮嘱一番,自己则假装寻找女儿,实则伺机抛尸。
在此过程中,渡边女士把自己伪装成了女儿出走的受害者,用来迷惑他人。
警察们理所当然地只把这当做叛逆少女离家出走的小事件来处理,一开始并未太过重视。
而渡边母女运气很不错,她们处在一个监控不发达的年代,兴许公园周边摄像头少,警察们搜查时又大海捞针,漫无目的,所以没有结果。
作案和抛尸时也恰巧没有被外人撞见。
竟是这样让她们瞒了过去。
“……只是,渡边女士还有一件事没有说清楚。”安室透握着方向盘,望向前方的警车,“那就是里奈小姐的杀人动机和过程。”
在定罪量刑中,反映主观恶性的犯罪动机是非常重要的。
渡边女士协助抛尸的动机很简单,但里奈小姐又是出于什么原因杀死娜娜子小姐的呢?
当时安室透没有打断和追问,因为这仅仅是细枝末节,渡边女士接下来揭晓的抛尸地点更为重要,而他也能够容忍一个母亲的含糊其辞。
“嗯……我记得我之前提过。”
椎名弦手指微点,“我在娜娜子小姐的房间里看到了一本书,《雪国》,还翻开了它。”
《雪国》讲述的是男主岛村与艺妓驹子、少女叶子的故事。
若要给这三人粗暴地贴上标签,那岛村就是露水情缘,置身事外,艺妓驹子沦落风尘,积极乐观,少女叶子是被远观的白月光,最后死了。
……当然,这个故事被叙述得很有艺术感和深意,否则也获得不了诺贝尔文学奖。
椎名弦默认卧底先生知道故事梗概,继续道:“所以我现在总有一种感觉,娜娜子小姐和里奈小姐之间,还存在着另一名隐形的男性人物,他可能与杀人动机有关。”
椎名弦的说法有直觉的辅助,但也别忘了,她先前看过娜娜子和里奈的房间,见过后者,对两人有所了解。
这不是毫无现实依据的臆想。
“安室先生,应该不会笑我吧。”椎名弦自谦,“这是我无缘无故的直觉,你随便听听就好。”
“当然不会了,推测的时候就要畅所欲言。”安室透否认,“而且我也认为有很大的可能性是情杀。”
要是其他人这样说,他只会当作是随便一猜,反正世上杀人,大多能归为分为仇杀、情杀、财杀几类。
但椎名小姐,她是九千九百分之一的概率,安室透难免多信几分。
谈论间,两人已经抵达了目标地点,纷纷下车。
渡边女士在抛尸的时候没有偷懒。
她在离开山路后,还将娜娜子的身体向深处拖行了一段距离,再掩藏于灌木之中弃置。
渡边女士没有挖坑埋尸。
因为现实的土壤可不像电视剧或mc中那般好挖,垒实的泥土成年男人挖起来都费劲。
冲在前面的是一个路人脸的不知名警官,他捏着鼻子,拨开叶片,将一具尸体显露于大众的目光之下,就立刻往后退开了。
警员现在正盘问着渡边女士一些废话。
椎名弦和安室透也走上前去。
可能是平时见惯了命案现场的侦探和各种好事之徒吧,在场的警察没阻止两位编外人员的探查。
现在是夏季,五天时间足够让尸体出现腐败巨人观,脓水和污物横流,朝外散发出不能忽视的尸臭味,苍蝇虫豸或盘旋或蠕动,极其恶心。
这具遗体已经面目浮肿,几乎辨别不出样貌,让人难以想象在五天前,她还是个能说能笑,会在看不下去的书上涂画卡通小熊的鲜活少女。
看过娜娜子照片的椎名弦可以从细微处确定这就是笠原娜娜子。
她的皮相、骨相、发型、身材、衣着……让一切显而易见。
女尸身上的学校制服有类圆形片状磨损,这是经典的拖擦痕形态,符合渡边女士的拖拽一说。
值得注意的是,娜娜子指甲翻折,指缝中掺杂淤泥,像是死前无果的挣扎,让人隐约猜测到她的死因。
椎名弦垂下眼睛,礼貌地没有露出嫌恶的神色。
她不会像川端康成那样充满禅意地赞美死亡与生命的梦幻神圣,她只是平静无感地送娜娜子小姐最后一程。
两位编外成员不约而同地没有说话,仿佛在用沉默,肃穆地致敬死亡。
但警员先生和渡边女士那边却并不安宁。
警员严厉地道:“女儿杀人后就该立刻报警!怎么能协助她抛尸呢?你现在敢直视这具尸体吗?”
“我知道自己做了错事……”
渡边女士之前被警员谴责质问了一路,心态崩塌,忍不住带着些泣音说道。
山林中突兀的女高音一下子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但是在那个时候。”渡边优子颓然地陷入回忆。
她清晰地想起里奈在电话里是如何慌乱求助的:“妈妈,我不小心杀人了,你快过来啊。”“妈妈,我不想坐牢……”
那是她的女儿,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里奈的痛苦就等同于她的痛苦。
“我听到里奈的声音,我的心就软了,我无法拒绝她啊。”渡边投入地说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就算你这么说……”
警员们看着渡边优子,态度稍微软化了些。
椎名弦静静地站在一旁。
作为计生用品失效的意外,她能够从心理学生物学角度解析母爱,但早已度过了需求它的时期,也不会为此多么触动。
这是一种普通的情感,并不特殊。
椎名弦从另一个方向解释自己的无动于衷。
“虽然事件顺利解决了,但就像看完了《雪国》一样,内心有种虚无感。”她说。
这是世俗意义的悲剧,渡边女士的行为不值得称颂,但她的另一个身份是母亲。
降谷零有着正常的情感认知能力,所以他能理解这种虚无感。
“椎名小姐。”
在当前的场合下,他罕见地没有笑,只是柔和下表情,道,“我想,接下来已经没有我们的事情了,不如现在就回去吧?”
椎名弦轻轻点了点头:“好啊,那就麻烦了。”
虽然她并不需要,但姑且感谢一下卧底先生的体贴吧。
顺便一提,椎名弦很中意“我们”这个人称代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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