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梁雪舟被言月瑟带到教学楼外的木制连廊上。
连廊上的人很少，与刚才在教室里的场景形成了鲜明对比。
三月末清晨的春风尚且凉爽，挟着淡淡花香拂过梁雪舟的发梢，悄无声息地带走了她竭力掩藏在心底的社恐焦虑。
“怎么样？”耳边传来言月瑟清越磁性的嗓音。
“嗯，学校很好，老师和善，同学们也很热情。”她以为言月瑟在问她对一高的感觉。
刚细声回答完，就发现走在前面的女生转过头，眼神好像有些无奈。
“我是在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放松些了吗？”
梁雪舟惊讶地粉唇微启，她以为掩藏地很好来着。
“雪舟这是什么表情？”言月瑟挑挑眉，轻笑打趣：“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别人看不出来？”
果然说中了，清冷矜贵的女生缓缓垂下眼睫，耳尖丝丝绯红。
“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别人都没看出来。”言月瑟笑着朝她眨眨眼，没牵着她的另一只手食指轻点两下自己的额角，道：“我比他们聪明，所以只有我看出来了。”
梁雪舟小声“噗嗤”一下，被她夸自己时的理所当然逗笑。
言月瑟看见她眼底清澈真切的笑意，微不可见地呼出一口气。
目的达成，终于把她逗笑了，看那可怜见的小脸白地。
余光瞥见一直跟在她们后面又不好意思上前的杜灯，眼神示意她过来。
杜灯哒哒小步跑到言月瑟的另一侧，把自己朝言月瑟的身后藏了藏。
这个转校生太过漂亮，清冷矜贵的气质也过于突出，像高贵的仙女一样让人望而却步。
虽然自己在教室说过“小月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的豪言壮语，但自问自己好像又不配和仙女做朋友。
“介绍一下自己。”言月瑟侧头对杜灯低声说。
杜灯刚想小声抗议，让言月瑟帮她介绍一下自己来着，就接收到言月瑟的眼神“威胁”。
言月瑟：赶紧的！
杜灯：qaq可是我真的不好意思嘛…
安静站在一旁的梁雪舟是早就发现背后有人跟着的，不过言月瑟好像不在意的样子，她也就一直没提。
眼见着这个女生跑到言月瑟身边，又把自己往她身后躲了躲，看起来很不好意思。
她应该就是是月瑟前天提到过的那个好朋友吧。
梁雪舟决定勇敢一点，善解人意先开口道：“你好，我叫梁雪舟，是新来的转校生，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吗？”
杜灯还在握拳给自己打气，就听见一道泠然礼貌的声音。
应该是那个仙女吧，她在跟谁说话呢。
正探头探脑看仙女在跟谁说话，小脑袋就被言月瑟一手控制住，把她的头扭向到了梁雪舟的方向。
仙女正温柔安静地看着自己，杜灯连忙道：“仙女，呃不是，梁同学你好！我叫杜灯！我可太愿意和你做朋友了！”
大声说完，又朝梁雪舟露了个标标准准的杜灯式八齿憨笑。
可能带着言月瑟的buff，梁雪舟对这个脸上有嘟嘟婴儿肥的女孩印象也很好。
轻颔臻首回应，梁雪舟在学校交上了第二个朋友。
见二人认识地差不多了，下课时间也快结束，言月瑟带着两人一起往回走。
边走边告诉梁雪舟，同学们的热情没有恶意，嘱咐她别紧张，并约着中午一起吃饭。
梁雪舟笑着微微点头答好。
踩着上课铃，三人在二班的门口分别。
认真的学习中，一上午的课很快就过去。
下课铃响起，言月瑟收拾好桌面，喊了一声杜灯，两人一起从教室后门出去在二班前门等梁雪舟。
二班的人似乎都很喜欢他们的新同学，一下课就有很多人围在梁雪舟桌旁，盛情邀请她一起吃饭。
不过新同学都微笑着礼貌婉拒，好像已经有约了。有人朝门口一看，果然看见言月瑟抱臂倚在门框的身影。
看着二人并立的背影，二班的人再次发出了“美女都和美女玩”的感慨。
杜灯：…？
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我却不配拥有姓名。
平时的梧桐大道上密密麻麻全是飞奔去干饭的同学，此时却像是野马自动套了缰，人人礼貌谦让，只是这眼睛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大道左侧同行的三个女生。
中间最高挑的女生容貌美艳昳丽，气质却冷淡疏离，硬生生将这美艳变成了冷艳；右侧的女生小巧可爱，脸上还挂着嘟嘟的婴儿肥，炯炯有神的眼睛弯成小月牙，像个元气满满的小福娃；走在左侧的女生身形纤细，肤白胜雪，精雕玉琢的五官清冷矜贵，仿佛造物主最高之作，只是这位女生一直垂着眼睫，叫人看得不甚真切。
前两个女生倒是很多人认识，高一的言月瑟和总是和她在一起的杜灯。
“最右边那个女生是谁啊？这么漂亮，不可能没人认识吧。”有人窃窃私语。
“三分钟，我要这个女人的全部资料。”一些自信龙傲天。
“龙傲天”的话被中间的女生听到，冷冷瞥来一眼，傲天萎了。
“嘻嘻，小月好凶哦～”杜灯笑嘻嘻调侃。
言月瑟无语瞪她一眼。
杜灯咯咯笑得像只小鸡仔。
一高的食堂有三层楼，一楼是超市和半自助餐厅，二楼是全国各地的订做小菜，三楼是供大家休息放松的休闲娱乐室。
言月瑟和杜灯带着梁雪舟在一二楼的窗口走走停停，为她介绍各种菜系，当然，主要是杜灯在介绍，美食方面她比言月瑟更懂。
最后梁雪舟选择先试一试一楼的半自助餐厅——食堂阿姨手部帕金森特发地。
“我以前的学校都没有这些，”梁雪舟笑得温柔：“觉得很新奇，所以想试试。”
“那梁同学以前的学校食堂是什么样的？”或许是之前为梁雪舟介绍食堂时她耐心温柔的态度，杜灯现在对梁雪舟感到十分亲近。
“我以前的学校…”梁雪舟的眼微微暗了暗，仿佛想到什么不好的回忆，正要勉强笑着回答。
“她以前的学校食堂应该全是二楼那样的点菜吧。”言月瑟端着刚刚打好饭菜的餐盘替她说到。
“咦，月瑟怎么知道？”梁雪舟有些惊讶，自己应该从来没说过以前学校的事。
“猜的～”言月瑟朝她眨眨眼，端着餐盘张望四周的空位。
大中午的，要找到三个连着的空位没那么容易。
好不容易找到，言月瑟端着餐盘先去占座了。
不一会儿，梁雪舟和杜灯端着自己的珊珊走来。
言月瑟和杜灯餐盘里都是荤素搭配，梁雪舟的餐盘里只有一些素菜。不过三人的餐盘都有一个共同点：都很满。
尤其是杜灯的。食堂老熟人，长得可爱嘴又甜，哄得食堂阿姨心花怒放，还给她多加了一勺肉。
有人吃饭是“进食”，有人吃饭就是“吃饭”，还有的人却是“用餐”。
梁雪舟就是“用餐”这类型：小口吃饭，安静地细嚼慢咽，唇上不见丁点油光，堪称赏心悦目。
言月瑟吃饭一向很快，平时也是快速吃了就回教室学习，现在却刻意放慢了速度。
三人吃完午饭走出食堂，言月瑟神清气爽，梁雪舟还是清冷矜持，只有杜灯扶着自己的肚子发出幸福的叹谓。
和梁同学吃饭太棒了，梁同学细嚼慢咽，小月要等她，那自己也可以慢慢享受食物了！太好了，以后也要拉上梁同学一起吃饭！
杜灯其实也喜欢慢慢吃饭，但是小月每次都吃得很快，急着回去学习，为了跟上她的速度，自己也不得不加快速度，每次都没尝出什么味儿就该走了。
杜灯又咂咂嘴，打了个可爱的饱嗝errrrrr。
三人一边消食一边在学校里转转悠悠，室外操场、室内运动馆、图书馆、校医院、做实验的科教楼、艺考生专用的文艺楼……言月瑟声线清越带着淡淡的柔和，杜灯在一旁快乐的叽叽喳喳地补充，梁雪舟矜持笑着点头，时不时被杜灯讲的趣事逗得笑出声。
梁雪舟喜欢新学校。她想，这个学校真的和她以前的学校很不一样。
她以前在a市念的是贵族学校，初高中一条龙。
她从初中就开始在那个学校读书了，却一直没什么朋友，好像大家都是点头之交，偶尔还会“不小心”说些让人难过的话叫她听见，等她看回去，又很不服气地假意道歉。
她很难说自己不在意。
或许是在意的，只是时间一久了，那些被粗糙掩饰的恶意就不那么重要了。
自从升上高中的那个暑假家里出了事，树倒猢狲散，她像只失去老鹰庇护的幼鸟，猝然暴露在的名媛贵女再不掩饰的嘻讽嘲笑和绅士公子□□裸的审视打量中。
她很懦弱，坚持完上半学期就走了，来到这座城市。
还好，新班级的同学热情善良，而且，梁雪舟看向正说着话略显冷淡的言月瑟和元气满满的杜灯，还交到了很好的朋友。
逛完整个午休时间段，三人再次在二班门口道别，各自回座位学习。
杜灯不算，她倒头就睡。
言月瑟一回教室就迅速进入学习状态，认真又安静地度过了今天剩下的所有课程。
期间晚饭时间也是三人一起吃。自此以后，每次午饭晚饭，学校里的人们都能看到养眼三姐妹并行的身影。
第三节晚自习下课铃9点准时打响，言月瑟收拾好书包与杜灯一起走出教室，正好碰见同样出门的梁雪舟。
下午吃饭的时候杜灯问过梁雪舟住不住校，如果是走读的话说不定还能一起走。
她和小月家都住在重月街，早上是言母接送，晚上就是杜父接送。
大晚上的，女生走路回家多少不太安全。
梁雪舟却委婉地拒绝了，说自己虽然是走读，但家与她们不顺路。
言月瑟问她怎么回家，她笑着说，很近，所以可以走路回家。
现在已经同行至校门口，校门处车流缓慢而拥堵，可以看到杜父暂停在路边着的小轿车，三人即将分别。
杜灯和梁雪舟道别之后就已经笑着扑进车里与爸爸说话去了，言月瑟还驻足在路边。
看着梁雪舟纤细单薄的身体和精致醒目的五官，言月瑟眉头忍不住微微皱起。
梁雪舟明白她的不认同，然而只能略显无措地轻轻颔首道别，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
排在杜父后面的车开始不耐烦地摁喇叭，言月瑟匆匆只好上车离开。
隔着车窗，言月瑟回头看着梁雪舟的背影融入人潮。
放学回家的人还是挺多的，应该…没事吧？
一回到家，言月瑟就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给梁雪舟发消息，问她平安到家了吗。
没有立刻回，不确定她是没带手机在身上还是在路上遇到了什么麻烦，言月瑟决定先去洗个澡等等看。
洗完澡出来，手机上显示有一条5分钟前的微信提示，点开一看，是梁雪舟发来的平安到家的回复。
呼，言月瑟叹出一口气，终于放心下来。
梁雪舟这个人挺神秘的。
她的外貌、谈吐、举止和才情无一不在证明着这个女生是有超越常人的礼仪家教并从小被精心培养的。
然而她身上的迷雾太多：家里出了什么事导致她离开从小生长的城市，为什么上周六会在咖啡厅拉小提琴，有着这样家教与培养的人为什么会对社交产生恐惧，中午问到她原学校时为什么流露出那样难过的眼神，还有坚持自己走路回家的原因……这些她都不得而知。
猜当然能猜，但真相大白之前所有猜想都只是编故事。
更何况她也更想亲口听到她的回答。
现在的梁雪舟对于言月瑟来说多了一层“责任”的意义：她记得很清楚，上一世她的身边根本就没有梁雪舟这个人出现，这一世与梁雪舟的相遇、相识并成为朋友，都是随着她的重生，很多行为选择发生了改变的缘故。
尤其是当亲眼见证梁雪舟以转校生身份出现在隔壁班，从那一刻起，言月瑟就已经明显察觉到，不论是主观上还是客观上，梁雪舟这个人对她而言的意义都更大了。
“是我改变了你的命运吗…”言月瑟无意识地喃喃出声，眼睛紧紧盯着手机上那片黑暗里的白色雪花。
突然，手机轻震。
雪舟：今晚你生气了吗，月瑟？
雪舟：很感谢你担心我的安全，但走路回家是我主动要求的，姑姑和姑父都很忙，暂住已是打扰，我不忍心再麻烦她们。
雪舟：别生气了，好吗？你看，我很安全。
雪舟：[粉色可爱兔兔]jpg
看着连续发来的三条文字和熟悉的兔兔表情包，言月瑟忍不住柔和了眼角眉梢。
她甚至能想象出来那边的人捧着手机缓慢而认真地打字解释的样子。
末了还发一个可爱表情包，是可能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小心翼翼的讨好。
言月瑟只觉得心底最后一丝怒意和不满都在她令人心疼的懂事和认真中化成柔软温暖的涓流，悄无声息地滋润着她自从重生起就一直忙碌，不曾停留下来观照过的略显狼藉的心灵焦土……
甚至开出了一朵稚嫩的名叫“梁雪舟”的小花骨朵。
从今天起，我会认真把你放心里。
言月瑟不知道是在对心里的小花说，还是在对手机另一边的人说。
那边，梁雪舟回到家就看向自己静静躺在书桌上的手机，她觉得言月瑟应该会给她发消息。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有这种直觉。
一开机，果然弹出了她询问自己是否平安到家的消息。
想到她在校门口皱眉看着自己，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梁雪舟连书包都来不及放下，连忙站着把消息回了。
她打字速度很慢，一急还打错了好几回，还好没有发送出去。
平安是回了，但是那边一直没有消息让她感到有些局促和不安。
只考虑了一两秒，梁雪舟又打字解释几条。
再发个可爱表情包过去吧，梁雪舟认为这个表情包有让人放松开心的作用。
又捧着手机等了等，那边仍然不说话，连带着自己的心情也开始低落起来。
我又把别人惹生气了吗…这次甚至不是别人，是她在这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果然自己处理不好社交问题吗。
梁雪舟失落又沮丧，精致清冷的眼圈泛起丝丝委屈的红，随手放在椅子的书包都有些无精打采。
突然，快暗掉的屏幕重新亮起来。
月瑟：我知道了，之前在洗澡，没看见消息。
月瑟：以后回家可以都给我发一条消息报平安吗？做得好我会给你奖励。
言月瑟打字很快，两条间隔不到5秒。
奖励？梁雪舟忍不住好奇，手中也慢慢打字回过去。
月瑟：是的，这是这次的奖励。
月瑟：[粉色可爱兔兔]jpg
是新的兔兔表情包！
梁雪舟楞楞地看着新的可爱兔兔表情包，再也感受不到丝毫之前的失落沮丧和委屈自厌。
月瑟她真的…太好了，梁雪舟仍有些愣。
短短的一天内，她为自己解了很多次围，那些让她不知所措甚至有些恐惧的热情或打量都被她轻飘飘地一个眼神就挡开。
还把自己最好的朋友介绍给自己，让她交上了第二个可爱活泼的朋友。
这些对别人来说可能无足轻重，可只有自己知道，对她而言有多重要。
梁雪舟认真地凝视着保存下来的新兔兔，珍而重之地将手机轻放在胸口，轻轻阖上双眼。
在她心底，她果然是个特殊的人。
只是…不知道，在那个人心底，自己是否也是如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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