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副菜是一片叶子
翌日,天未破晓,赵元长便带着北辰司的人马去到西石涌。这是出了西水门,在汴河西段的一个乱石泽滩。平日里那岸边一片荒芜,杂草丛生,涌流污浊,臭气熏天,岸边多有死禽、粪便、垃圾,一般人都很少到这里来。
此时,污浊的潮水渐渐退去,天边渐渐泛白,更能看清泽滩上的淤泥和乱石。赵元长与北辰司的司役仔细观察了西石涌附近一带,确实如伍麻子所言,不时也有死了的家禽、废品、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飘过,很难想象开封城内一片繁荣,而城外却如此悲凉。
赵元长顺着河涌上下游方向看,上游连接的是村庄,下游便是通往开封,而这附近除了一些小山坡也再无别的人家住处。
然后,赵元长带了一小队人顺流而上走了好些路,来到一个小村庄。村庄非常破落,残败不堪。他随意问了一个老妇人,得知村里的壮丁基本上都被征召入伍,现在还在村里的就只是一些妇孺、老人、孩子还有一些行动不便的人。村里的人也只能靠普通的耕种和散养家禽畜生为生,有时把这些耕种的粮食拿到城里卖。只可惜,连日的旱情导致农作物失收,连家禽畜生也养不起。很多家禽甚至直接饿死。而饿死的家禽畜生没有办法尽快处理,加上天气炎热,腐烂迅速,村里的人也只能把一些腐烂发臭的家禽畜生直接丢尽河涌里,所以就有了伍麻子所说的,在西石涌下游捡到的死猪和家禽。
赵元长查看了村里的房屋,都没有发现可疑之处。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发现挨着村子的一处山林,飘来了一道若隐若现的白烟。赵元长眉头蹙了一下,往白烟飘来的地方望去,只见丛林茂密,相互遮蔽。敏感的他心中生疑,便向村里的人打听。只见一位老妪,衣衫褴褛地坐在一所破屋前,赵元长快步走向前去,指着白烟飘出的地方,客气地问道:“这位婆婆,请问山林那边住着什么人家?为何有白烟飘出?”
老婆婆看了看赵元长指着的地方,再四处看看周围的环境,突然变得神情紧张。她轻轻地靠在赵元长的耳边轻轻地说,“那里头有妖。”
赵元长眉头紧皱,继续问到:“什么妖?”
只见老婆婆眼里满是惊悚,连忙撒手摇头走开,慌里慌张地一瘸一瘸回到屋子里。赵元长的问题似乎触碰到了她忌讳的底线。于是他又走到一家的门口问了另一个妇人,而那妇人一听到山林二字,便直接关上了门,不予回答。他连续问了好几家,但整个村子似乎都对那个山林讳莫如深,这让赵元长更加确信山林里有问题。于是他便让其他人在村庄待命,而自己则与林刊一同前往山林里去。
赵元长走到那山林的入口,他先是从上打量,发现树木茂密,确实是很好的隐身之处。然后他再往地上仔细查验,发现有一道浅浅的窄窄的轨迹。他蹲了下来,用手摸了摸地面,又捏起了一点泥土嗅了一下,似乎有了些眉目。赵元长拔出琉璃剑,示意林刊要警惕,前方可能有危险,然后便走进了山林里,林刊紧随其后。
赵元长又在林子里发现有些地方的草被碾轧过并形成一条长长浅浅的痕迹,他便顺着条痕迹走,突然之间,那痕迹消失了。赵元长轻轻举起右手,示意林刊停下,两人小心翼翼地四处环顾,发现不远处有一个山洞,外面有些树叶遮掩,但显然那不是自然生长的叶子,而是有人刻意为之,而那白烟也是从那里出来的。赵元长再次示意林刊要轻声,小心,注意危险,然后便轻轻拨开那树叶走进那山洞。
接着,赵元长和林刊沿着洞口透进来的一些光线,走进了山洞。他们在山洞里头走了一小段昏暗的路,就看到有些火光。两人眼神对视了一下,互相提醒要警惕前方危险。他们再走深一点,就看到有些用火把弄成的灯挂在石壁上,显然这个地方有人来布置过。
赵元长和林刊继续往前走,道路就越走越宽了。快到道路尽头,有一个出口,出口处透出来更光亮的光。赵元长穿过这个出口,发现在这个山洞里头居然有大圆祭坛,祭坛四周放着用高脚木架,木架之上是生了火的铁盆。环绕祭坛周围的石壁之上都放着一些鬼神木像,诡异狰狞,让人毛发惊悚,背脊发凉,倍增寒意。阴暗潮湿的山洞里面还夹着丝丝的血臭腥恶,赵元长顺着这些味道,沿着祭坛的边沿走到了对面,发现还有一个被锁着的小暗室。他从门缝里往暗室窥视,里面竟然蜷缩了数名衣不蔽体,披头散发的人。
赵元长大惊,准备试图打开门锁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的林刊突然一声惨叫,赵元长迅速转过身来,只见那林刊突然倒下,而他背后竟然站着一个戴着鬼神面具的神秘人。
神秘人也举起木棍企图向赵元长挥去,赵元长一个快速闪避,挥出琉璃宝剑,挡住了木棍的攻击,“咔嚓”一声,木棍应声断成两段。神秘人见状,迅速往祭坛方向后撤,赵元长一个轻功便跳上了祭坛,截住了神秘人的退路。此时,神秘人也从身后拨出一把短剑,一边与赵元长对视,一边不断地挪动自己的脚步,随时迎战。
赵元长在祭坛上大喝一声:“你是何人?”
神秘人默不作声,快速用短剑刺向赵元长。赵元长用琉璃剑挡开神秘人的袭击,然后快速闪避,但神秘人依然穷追不舍,不断向赵元长挥剑攻击。看招式,此人也是个练家子。几招之后,神秘人转身剑指赵元长。
赵元长一脚踢开神秘人手中的剑,然后一个跃身快速转到神秘人的身后,手中的琉璃剑倏地击中了神秘人的背部,裂帛一声,神秘人的衣服开了一口,绽出了一抹鲜红,可见皮肉。
神秘人“啊”地一声,倒在地上,全身颤抖。虽不见容貌,但也能感觉到他的背后的剧痛。
赵元长一边走向倒地的神秘人,一边用琉璃剑指着神秘人,冷冷地问道:“你到底是谁?”
只见那神秘人在地上匍匐几步,却突然一个急翻身,把一些不知名的香味粉末洒向赵元长。
赵元长没有反应过来,被粉末刺激了双眼,一时之间只能看到模糊黑影。赵元长不停挥手想驱散粉末。不料,此时神秘人趁机向赵元长扑过去。
赵元长听声躲避过来,准备运力之际,竟然发现自己全身无力,突然头昏。赵元长知道大事不妙,但依然保持冷静,全神贯注地听神秘人攻击声音的方向,准备用尽最后一分力气回击。
危急之际,赵元长却顿时天旋地转,他双脚无力跪倒在地。神秘人见时机来了,便拾起地上的短剑向赵元长刺去。眼看神秘人的短剑快刺到赵元长时,他一个快速仰身躲过攻击,然后用尽全力以琉璃剑在神秘人的下腹划过,只见血花四射,飞溅到赵元长的脸上。
一剑定胜负,神秘人连呼喊力量都没有,便倒在了地上。
此一役,耗尽了赵元长全身力气。他奋力站起来,却是徒然。他的视力渐渐模糊,在彻底倒下一刻。他无意触碰到一处机关,“轰隆”一声,连人带剑,重重地掉进了一个暗道里。一时间,赵元长都分不清自己是跌进敌人的困兽陷阱,还是坠入生命尽头的轮回。他的眼睛随着暗门关闭而渐渐合上,最后的意识只停留在暗门那一线似与人间隔绝的微光上。
赵元长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一片混沌中,像个陀螺似地,在空中不断旋转。直到远方传来一把熟悉的声音,旋转才慢慢停下来,然后身体渐渐下沉到地面。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才有了活着的踏实的感觉。
“赵元长,赵元长……”
赵元长慢慢睁开眼睛,呼唤他的人,容貌也越来越清晰。啊,是贺一一?她怎么会在这?这是幻觉吗?赵元长想要挪动自己的身体,却发现始终软弱无力。
“你先别动。”贺一一轻声地说道。这时,赵元长方确认,在自己眼前的果真是贺一一,并不是自己的幻觉。只见贺一一坐在赵元长的旁边,双手拿着一块手帕在搓着什么。
“你在搓什么?你怎么会在这?”赵元长虽然身体动不了,但头脑却清晰了许多,他用一如既往地审问口吻问道。
“你中了乌羽迷香。我搓的是解这种迷香的草药紫纱。紫纱乌羽本属同株,紫纱为茎,入药可治目眩喘鸣,解毒清热;乌羽为叶,轻量入药有镇咳作用,但量多会使人出现幻觉,甚至麻醉昏迷,如不慎食用了乌羽,可以用紫纱的青汁来缓解。”
“那你怎么会在这儿?”赵元长继续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也是因为紫纱乌羽……”贺一一一边搓,一边说。
时间需要倒回到昨夜。贺一一被赵元长训斥之后,带着沮丧和不甘回家。一路上,她始终回想起自己走访过的香铺,发现尽管歹徒专向那些有水萏香和豆蔻香气的女孩下手,他又怎么能在人来人往的街上把人带走呢?想到这里,贺一一便想要折返龙归南,然后尝试模拟失踪女孩走过的路径,看看还能发现什么。
贺一一想得入神,却不知不觉走到了玉香瑶门前,原来那龙归南与玉香瑶只是一街之隔,拐个弯便到了。她本想离去,不料却撞到一对准备上马车的醉酒男女。醉酒男子怒斥了贺一一一番之后,搂着玉香瑶的女子上了车。
而贺一一碰巧闻到他们身上有乌羽的气味,便想起以前和爷爷到山上抓野味时,就是用乌羽掺和在诱饵之中,迷魂它们。贺一一诧异,这种能让人产生幻觉,迷魂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于是她便尾随马车,去到一处华贵的私宅。那私宅门外有部曲看着,贺一一琢磨兴许是什么达官贵人的别院。当时,没有多想的贺一一就直接离开了。
可这个乌羽的气味,让贺一一很是在意,彻夜难眠。
“……我本想今早去一趟北辰司跟你说这件事,但我后来才知道天还未亮,你就去了西石涌。这反而让我想到了,西石涌上游的一处山林,长了好多紫纱乌羽,当年我就和爷爷是用这里的乌羽抓野味的,然后我便借了邻居家的马赶到这山林来。”
这山林不大,却分了前山与后山。赵元长走的是前山,而贺一一走的是后山,所以贺一一来时并没有遇上北辰司的人,而这暗道恰恰就是通往后山的一个入口。
随后,贺一一暂停搓药,从腰间拿出一个香囊,继续说道:“我刚到这山下,就捡到了这个,然后我就沿着一些模糊的车辙,还有气味,找到了这山洞。”
“所以你就进来了?你胆子真够大的!”赵元长哼哼说道。
“我想走的,但突然洞里传来一声响,把马给吓跑了。”贺一一一副无奈的神情看着赵元长,放下香囊,然后继续一边搓手里的药,一边说:“反正马都跑了,我看洞里还有一点火光,还不如进洞里看看,结果就发现你了。”
语音刚落,贺一一调皮地看了赵元长一眼,不禁偷偷轻笑,然后带着一点嘲讽的意味,笑着说“没想到,那声巨响竟然是你!不过,赵元长,你不是有金刚不败之身嘛,怎么落得如此田地?”
赵元长看着贺一一,心里的庆幸感远远大于尴尬。他先是一脸严肃,用鄙视且略带点愤怒的眼神瞥了贺一一一眼,然后把头轻轻地侧到一边去,嘴角却不禁微微上翘,但很快又把嘴边的弧线收了回来,快到几乎没有人能看见,平静地说道:“北辰司的人,也是人,不是神!”
“哦!总算说人话了!”贺一一调侃道。
过了一会儿,贺一一看了看手上的布团,然后让赵元长张开嘴巴,“来,把这个喝下去。”随后,她小心翼翼地从布团里挤出青汁,一点点地滴进赵元长的嘴里。赵元长看着此时此刻的贺一一,虽洞里灯光昏暗,却把她的脸照得如此可爱。
青汁很是苦涩,尽管赵元长已经克制住那眉头上的皱蹙,但还是被贺一一发现。
“是有点苦,忍着点吧!你一个大男人,还是北辰司的指挥使,你还怕这点苦吗?”贺一一一边挤着青汁,一边还不忘怼赵元长。
赵元长心里本来是充满感激的情绪,却又被贺一一的话给压下去了。让他不禁怀疑,贺一一的温柔到底是否真实存在。
“喝完这个,就会慢慢恢复了。”刀子嘴豆腐心的贺一一,语气又忽然平和起来。
“你懂得还挺多的。”赵元长一边看着贺一一,一边轻轻地说道。
贺一一轻蔑地瞟了赵元长一眼,用一副教导的语气说道:“经验源于生活。这山林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你的师傅。”
语毕,她便收起了挤完青汁的布团,然后用衣袖帮赵元长轻轻地抹走嘴边的青汁。
只这一抹,更像是温柔的指尖撩弄了赵元长的心弦,丝丝入扣,声声似月;也像柔软的一抹清风,吹动了帘落,唤他到窗前。他安静地看着贺一一,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怕惊扰了眼前静谧柔美的画面。
刹那,贺一一的目光也恰好落在了他的瞳孔里。她莫名地停下了一切的动作,注视着赵元长那张比往日要柔软许多的脸庞。
原来,他也有温俊的一面!
原来,她也有温婉的一面!
两人对视良久,连呼吸都变得缓慢并趋于静止,暖暖的温度一瞬间填满了整个潮湿阴冷的山洞。赵元长突然想起那晚,也是在林间,把贺一一从泥里挖出来的惊险瞬间。一时间,他也分不清谁是谁的守护神了。
突然,贺一一回过神来,她带着一点羞涩缩手,然后胡乱地整理了一下布团,就坐到不远处,假装镇定地说道:“再过一炷香,你就能活动了。”
“谢谢。”赵元长很快接过贺一一的话,毫不吝啬地说。
“呵,难得!”贺一一有点不习惯赵元长跟自己说谢谢,便嗤笑一声,然后又摆出一副蔑视的姿态,问道“对了,你怎么弄得如此狼狈啊?”
赵元长想起山洞里的情形,以及林刊还晕倒在上面生死未卜,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肃穆起来。他娓娓地把刚刚的经历跟贺一一复述一遍,然后让贺一一从他的腰间找到信号弹到洞外发射,请求留守在村庄的北辰司弟兄救援。
“左边点,再稍稍往左一点……”
贺一一第一次摸除爷爷以外的男人的腰,脸上不禁面红耳赤,心跳也加快,一时手抖,戳到赵元长的笑穴,赵元长忍不住噗嗤地笑了一声。
贺一一先是吓了一跳,又觉得不好意思。但很快,她的小眼珠子又转动起来,然后对着赵元长,“不怀好意”地调皮一笑:“原来,赫赫有名的北辰司指挥使赵元长,竟然是怕挠痒痒!!!”语毕,她便竖起了食指,作出挠痒痒的姿势。
“贺一一,你想干嘛?”
“没!就是想……”
贺一一邪魅一笑,然后往赵元长的腰间再戳了一下,得意洋洋地说道:“叫你凶我?我挠死你!”
赵元长紧闭双眼死死忍住,“住手!别乱摸!”
“谁乱摸?这叫天道好轮回!”贺一一便再戳一遍,两遍,“哈哈,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欺负我?!”
赵元长终于没忍住,紧闭的双唇终于克制不住,喷出噗嗤一声。
看着自己占据上风,贺一一鬼魅地在旁边呵呵大笑起来。“还凶不凶我了?”
贺一一似乎意犹未尽,再往赵元长的侧腰戳。
未料,赵元长体质比普通人好,喝了紫纱青汁之后,比普通人也恢复得更快些,双手已经慢慢有了力气,能够缓慢活动了。他防御性地一手把贺一一的手腕抓住,用力一拉。贺一一顿时失去平衡,整个人向赵元长倒去。
贺一一防护性地用另一只着地,刚刚够支撑自己的身体。顷刻,两人的鼻尖却刚好碰上,彼此双唇只有毫厘之距,却能感受到对方唇间的温度。
霎时间,赵元长和贺一一都屏住了呼吸,山洞里安静得只听见两人怦然跳动的心声。两人目光流转,宛如星河。桃花点点,吹落明湖,涟漪阵阵,荡漾心房。
两人都保持了沉默,舍不得离开彼此的眸光。
良久,贺一一像一只受了惊的小鹿,小心翼翼地抿住嘴唇,然后尝试着,战战兢兢地缓缓从地面撑了起来。
这时赵元长才回过神来,回避了贺一一的眼神,松开了手。
接着,贺一一一言不发地从赵元长的腰间寻到信号弹,然后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山洞外面,发出信号。随着一声“咻”,天边亮起了红色的北斗七星焰火。那是北辰司独有的紧急信号!方圆数里都能看见。
看着七星焰火徐徐消散,落入人间,贺一一才把松了一口气。可她心里仍旧忐忑,她把食指关节紧紧咬住,又在洞口外不停踱步,来来回回,来来回回,就是不敢再进去。
洞里的赵元长听到信号发出的声音,心里也有了一分踏实。他努力地运行内力,希望可以加快恢复。毕竟自己脱离了危险,但他还不知道这暗道上面的林刊以及那几个被关在暗室里的人是否安全。很快,他站了起来,虽然还有一些麻痹,但他感觉自己已经恢复了六成。
赵元长带着还有一点僵硬的脚步走到洞口,看到如惊鹿般的贺一一低头咬指,来回踱步,嘴角不禁微微上翘。他沉默片刻,又想起了刚刚那个差点要吻上的情景,眼神竟也错乱起来。但须臾,他又很快地平静下来。是的,赵元长的表情掌管能力,总是很出色。
他假装一脸正经严肃地咳咳两声,吓得本来就很惊慌的贺一一颤抖了一下,往后退了两步。
贺一一慌张地转过身来,看到赵元长身体恢复,稍稍松了口气。她眼睛飘向天空,故作冷静地说:“我,我只是在等北辰司的人来。”
“我没问你在干嘛。”赵元长看上去一脸平静,但实际上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把偷笑的嘴唇弧度拉到最平整了。
“那么,那个……”贺一一已经紧张到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双手死往衣服上乱错,眼神飘飘忽忽,一直逃避着赵元长的目光。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与紧张,她随便找了个话题,“那,我们现在要去哪?”
赵元长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他仔细地观察了洞口附近的地形,发现这个山洞口附近有些血迹,加上一些凌乱的车辙,他推想,这个暗道应该就是那神秘人做完什么仪式之后,把祭品,甚至是人肉祭品,从祭坛上推下来,然后通过这个暗道运走处理。
他对贺一一说:“你跟着我。”话毕,他又跑回了洞里。
贺一一不知所以然,但她也不知要去哪,便紧跟赵元长一看究竟。
赵元长拿出火折子,在洞里认真地勘察一番。他一边把火折子靠近洞壁,一边用手去摸索洞壁。
贺一一似乎探觉到赵元长是要找一个回到上面祭坛的机关,于是也跟着一起找。不多久,她发现一处的石头特别光滑,就把赵元长叫了过来。“喂,赵元长,你过来一下!这块石头特别光滑,应该经常被摸。”
赵元长立刻走过去,用火折子照了一下,然后伸手摸了摸,与贺一一眼神对接一下,大家都肯定地点了点头。随后,赵元长用力拧了一下那块光滑的石头。随着一阵“轰隆”,他们头顶上的一扇石门就慢慢打开了。
贺一一看了看那缓缓打开的石门,好奇地问道:“你就是从上面掉下来的?”
“嗯。”赵元长淡淡地回了一声。
“那这么高,我们等会怎么上去?”贺一一疑惑地看着赵元长,一脸茫然。
赵元长撇了撇嘴,又轻轻地翻了一下白眼,还没等贺一一思考过来,就一手握住她的腰,倏忽一声就用轻功跳了上去。
贺一一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就发现自己已经在一个布置诡异的祭坛上。她往脚下一看,下面正是刚刚赵元长所掉下的地方。有点恐高的她,不禁咽了一下口水,让自己冷静下来。
随后,她又稍稍环视了一下祭坛附近,发现不远处还躺着那个神秘人的尸体。贺一一感到惊怕,不禁“啊”了一声,然后不知不觉中就拉住了赵元长的衣角,直到赵元长看了看她,她才装作淡定地松开。
赵元长环顾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藏匿其他同伙,说道:“跟紧我!”
语毕,赵元长拔出了琉璃剑,把琉璃剑鞘的一头递向了贺一一,示意让她握住,然后他的左手握住了另一头。贺一一看了看剑鞘,瞬间领会了赵元长的意思,便紧紧地抓住了剑鞘的另一头,警惕地跟在了赵元长的后面。赵元长的右手拿着琉璃剑,进入了留神戒备状态,然后快步地往林刊倒下的地方走去。
“林刊,林刊……”赵元长紧张地呼叫他的名字,又拍打他的肩膀。在一旁的贺一一见状,也跟着呼喊起来,“林校尉,林校尉……”
过了一阵,林刊终于在朦胧中醒了。他慢慢张开双眼,看到了赵元长,才瞬间清醒过来,紧张地问道:“大人,您没事吧?”
赵元长见林刊苏醒,深深地舒了一口气,“我没事!你醒来就好!”
林刊看向了赵元长身后,有个人影,突然又戒备起来,“大人,小心身后!”
赵元长轻轻一侧,知道只有贺一一一人,淡淡一笑,“别紧张,是贺一一。”
林刊愣了一下,然后擦了擦眼睛,才看清楚,确实只是贺一一。接着,他一边摸着后脑勺,一边就好奇地问道:“贺姑娘?你怎么,和大人在一起了?”
贺一一觉得林刊这话特别有歧义,连忙反驳到:“谁跟他在一起了?是我救的他!”
赵元长听之,无奈地翻了一下白眼,虽然这话不假,但听起来总感觉有那么一点别扭。
而一脸懵圈的林刊一边挠着头痛的脑袋,一边喃喃:“啊?大人救了你,你又救了大人,你俩算互助互救,还是算扯平了?”
“什么他救我了?他什么时候救过我?”贺一一被林刊搞到有点糊涂,却不知道林刊讲得正是她自己被活埋的那一次。
“就你被……”林刊话还没说完,就被赵元长打住,“林校尉他被打到脑子,记忆有点错乱,需要好好休息下。”
“啊?”林刊有点懵,但既然是赵元长不想让自己说出林间的事,那就是不该说的话。林刊对于赵元长的命令是百分百执行的。“对对对。哎呀,我这脑袋还疼……哇,太疼了。”林刊一边摸着后脑勺一边说,却突然发现赵元长说的话不对劲,喃喃自语道:“不对不对,我记忆哪里错乱了?”
赵元长用耐人寻味的眼神盯了一下林刊,林刊突然有所醒悟,连忙改口,“对对对,我记忆错乱,太乱了……”
贺一一看着林刊语无伦次的样子,诧异又紧张,然后边摇头说边说:“林校尉,你伤得不轻啊!都被打傻了吧!”
林刊看了看贺一一,又看了看赵元长,无奈地呵呵苦笑,心中有委屈,就是说不出啊。
赵元长摸摸自己的侧额,感觉如释重负似的。这时,山洞外面便传来了人马的声音。赵元长知道,北辰司的弟兄们来了。
很快,北辰司的人把这山洞重重地包围起来。赵元长命人先把林刊和贺一一送回去。可贺一一坚决要留下,提出的理由更是让赵元长哭笑不得。
“我借来的马跑了,工也旷了。我现在回去,说不清楚。反正我不管,就当你再借用我一天,协助北辰司办案。”
“你这算什么理由?”赵元长有点生气地责备道。
“救命恩人的理由!要么让我留下,要么我爆你的弱点!”说罢,贺一一举起食指,奸诈邪魅地笑了笑,作出一个挠痒痒的动作。“而且,我鼻子灵敏,说不定能帮上忙!你看我还不是凭着乌羽的香味寻到这儿来吗?”
其实那挠痒痒的“恐吓”,这对赵元长而言,自然是毫无威胁性,只是他看着贺一一坚决诚恳的样子,又想到她强大的嗅觉能力,加上北辰司的人马也在,现场算是安全,便让贺一一留下。
“那你跟紧我,别到处乱跑破坏现场,那都是证物。”赵元长一脸严肃地说道。凡是涉及办案的,赵元长总是铁面无私,严肃严谨的态度,对谁都不会例外。这时,贺一一却突然伸出了右手,赵元长一脸疑惑,问道:“怎么了?”
“跟紧你,不是要握住剑鞘吗?”贺一一故意逃避赵元长的眼神,撇着小嘴说道。
“不必了!”赵元长一阵无奈,却又递出了剑鞘,自己握住了一头。
贺一一莞尔一笑,没有任何犹豫地握住另一头,两股力量都集中在了琉璃剑鞘上,一瞬间都让彼此感到踏实与心安。
赵元长用琉璃剑劈开了小暗室的门锁,然后推开了门。暗室里一股血腥和恶臭迎面而来。那几个披头散发的人顿时吓得蜷缩在角落,低声呜咽哀求着“不要,不要”。
跟在赵元长身后的贺一一看到此等场景,于心不忍。她闭上眼睛,把脸侧到一边去,不忍相看。
此时,贺一一灵敏的鼻子立刻把嗅到气味信息传送到她的大脑。她脑海中气味认知库又迅速运作起来:血腥恶臭,潮湿霉味,锁链的锈味,还有……贺一一对气味的辨别,一般都以最浓烈的开始,一直到最气味最弱排列,所以最先刺激到她嗅觉的自然是充斥着这个房间的血腥味了。
还有……贺一一突然一怔,脸色突然变得惨白。她拉了一下琉璃剑鞘,赵元长感应到便转过身来,看了看贺一一,“怎么了?”
“水萏香,豆蔻!”贺一一颤抖地说道,“水萏香,豆蔻!”她又重复一遍。
赵元长看了看贺一一呆滞的神色,又看了看暗室里的人,他的眼睛略略瞪大,眉头紧皱,嘴唇微张,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
暗室里关着的,正是部分失踪的女孩。赵元长走进暗室,那几个受惊的失踪女孩紧紧地缩在一块,吃力地摇头甩手,让赵元长不要再过来。只见她们已经瘦成了皮包骨,苍白瘦削的脸容上,血迹斑斑,双目无神,只剩下哀怜与惊慌。
“别怕,我是来救你们的!”紧着着,他转身与贺一一对视了一眼,两人又微微点了点头。贺一一走进暗室,一边安抚着那几个女孩,而赵元长一边安排北辰司的人迅速解救了那些女孩,把她们送回北辰司医治。
他数了数女孩的人数,一二三……总共六人。如果加上屠宰坊的两具尸体,就是八人。那剩下的还有五人,她们是都已经遇害了,尸身被处理了?虽然赵元长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他还是立马打消这个极端消极的念头。但愿,她们还有一线生机。
“对!”赵元长心里默默念到,“还有一线生机。”
他仔细看了看女孩们身上的伤,突然灵光一闪。这几个女孩身上的伤都是旧伤。而且这里也没看到前晚刚刚失踪的女孩玲儿,以及柴荣朋友的女儿,要是她们在里头,有伤,也应该是新伤。所以还是有希望能够找到她们还有其他女孩的。
随后,赵元长迅速来到那神秘人的尸体旁边。就在不久前,他差点就命丧在此人的剑下,现在想想都觉得后怕。赵元长蹲了下来,屏气凝神,缓缓地掀开了神秘人的面具,后面的贺一一也跟着蹲下,放缓了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赵元长掀开面具的时刻。霎时间,这山洞里的氛围都像是在等待真相的揭晓,正义的昭彰。
一点一点,神秘人的真容慢慢呈现。只见他的面容狰狞扭曲,双眼睁开,瞳孔放大,口吐鲜血,显然赵元长那致命的一剑让他死前异常痛苦。他的样子看起来约三十岁余,脸部瘦削,下巴蓄长幼须数根,仙风道骨,颇有方士相容。这人到底是谁?他做抓这些女孩是要做什么仪式?为何要做这些仪式?好可惜,人已经丧命,也只能在他身上看看能够找到什么线索,拨开迷雾了。
贺一一虽仍有惧怕,但也许这些日子,她频频卷入各式案件,也开始渐渐习惯这种血腥场面。她凑近了神秘人的尸身,也参与观察。
赵元长的身子轻轻退后,不小心撞到了身边观察入神的贺一一。他转过头来,两人的双目又上。贺一一略显羞涩地迅速躲避了赵元长的眼神。赵元长眉头挑了一下,嘴角微微上翘,好奇地问道:“怎么?你不是惧怕验尸吗?”
贺一一想起那日在开阳房的情景,胃里一股酸海翻腾。但她故作镇静地转移话题:“他是方士?”
赵元长有点诧异贺一一和自己想得一样。他的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马上把注意力放在了神秘人的身份上。“你如何猜断?”
“他身上有一种炼丹炉的气味。”
“还闻到什么?”
“自然还有乌羽的气味了,毕竟是他撒的粉末。另外,你没闻到这洞里有一股熏香味吗?”贺一一四处张望,然后指了指祭坛前的一个香炉,继续说:“呐,应该就是从那传来的。”
话音刚落,贺一一突然怔了一下。一道灵光从她脑海里闪过。她用手指搓了搓下巴,想了想,回忆地说道:“糟了,这熏香的气味,就跟我昨日相撞的那男子身上的一模一样。虽然他身上的已剩下淡淡一阵,但应该错不了。”
赵元长眼睛突然放大发亮,像是发现了重大线索。他兴奋地问道,“那此人是否就是你见过的男子?”虽然赵元长推断此人是个方士,当预防万一,还是问清楚好些。
“绝对不是,身高长相都不一样。昨晚那醉酒男子没他高,身材和脸型都偏圆润。”贺一一非常肯定地否认了赵元长的另一个猜测,但这并不代表神秘男子的身份就无法确认了。要解开他的真实面目,贺一一所说的那名醉酒男子就是一个重要线索。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够跌宕起伏的了。
“既然你闻到这两人身上都有同一种熏香气味,那很有可能,他们俩之间有联系。那你可记得那男子的宅院在何处?”
“我可以带路!”语毕,贺一一用狡黠的眼神看着赵元长,她知道如果直接告诉赵元长具体位置,他一定不会让她去。所以,让自己带路,就是一个最好的套路。
赵元长撇了撇嘴,用无奈的眼光看着贺一一,顿时拿她没撤,毕竟,只有她知道那醉酒男子住在哪,而这醉酒男子恰恰就是解开谜团的关键。权衡利弊,赵元长还是无奈地答应了。“不过,你只能是带路,不能有任何鲁莽行为。有什么风吹草动……”
“跟紧你嘛!”贺一一直接打断,或者说是补充了赵元长的后半句,然后又举起了琉璃剑鞘,做了一个“我知道了”的眼神。
一时间,这把御赐的琉璃剑似乎变成了赵元长与贺一一之间的约定:你护着我,我跟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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